《[WHW,PG]Valar Morghulis/无名之辈》ricecake

1、第 1 章

　　他是卑微浪民，靠奇伎淫巧谋生果腹。

　　“这个地段不准卖艺，兄弟。我半小时后再来，如果你还在我就得没收你的搭档。”Greg Lestrade摸了摸他肩膀上那只小猴，从钱夹里掏出一张20镑的钞票。“拿着，别误会，我不是施舍，只是——”探长眉心的纹路愈发深刻，看着他残破的军服叹了口气。“我有个朋友，好汉子，他也是伤兵。”

　　他是不洁之徒，同污物秽骸朝夕相处。

　　“也不知道哪儿来了这么多被放射物污染的尸体，”Molly Cooper低头核对黑色塑胶袋上的编号，“要在以前这根本轮不到我来弄，有人会大步流星地过来抢活儿。”哀愁一瞬间闪过白净的脸孔，她咕哝着皱了皱鼻子。
　　“等等，让我登记一下你的工号。”

　　他是碌碌商贾，营营计较于微薄之利。

　　“不，先生，追踪失窃财物并不属于我们的工作范畴。”Sally Donovan不耐烦地转动盛着咖啡的纸杯，“说真的，三座拿破仑小像？您损失在物流运输上的货不比这贵重得多？”

　　他是孤独囚犯，以正邪殊死画地为牢。

　　“你怎么不去死！你这狡猾的败类！肮脏的幽灵！你怎么敢不死！”Sebastian Moran声嘶力竭，在跪倒前将一口带血的唾液啐在他胸口。半明半暗中这杀手的恨意凛冽狰狞，凭空刺进他骨髓深处，激发出一阵沉重的虚空。

　　他是无辜路人，飞来横祸且彷徨无助。

　　“这么久不见，你第一句话就是要求我在参加完27小时的三方谈判之后亲自驾车将你恰如其分地撞倒在221B门口。”Mycroft Holmes将伞挂上右腕，伸手将破旧围巾拉上他锋利的颧骨，“当然，弟弟。荣幸之至。”

　　他是疲惫旅者，行路沧桑，故土不复。

　　“坐在这儿，好了，喝杯茶，你可把我的房东给吓坏了。”John Watson转过身，走到厨房去拿碗柜里的药箱。公寓里极度空旷，拖鞋击打地板的动静格外响亮。他哆嗦着解开自己的外套，摘下毡帽和围巾，抬手剥除假发和面具时觉得手肘抽痛。血打湿衣袖流进手掌，安静而顺服地蔓延过深刻的纹路。

　　一声尖锐的抽气，像是法锤狠狠击在他心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John会昏过去，血色从那张脸上褪尽，那具身体甚至都开始下滑。他想冲过去，他发誓他真的想，可他不能。他的腿僵得像是盐柱，身不由己，在悔恨边缘濒临坍塌。

　　但John还是清醒的，在崩溃半途硬生生稳住了自己。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牙关紧咬，手指牢牢抠着门框。接下来几秒漫长得令人痛恨，似乎能够容纳几千颗恒星的灭亡。然后，John重新站起来，救生箱被他稳稳放在一旁。
　　“你没死。”John脸上的神色实在是没法子形容，但每个看见那表情的人都会产生强烈的冲动。跪下去。恳求他。爆发或哭泣。什么都成。

　　只是不要像这样，他想，你看着我就像是看到深渊。我是不该存在的吗？他后退半步，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懦弱过。是不是我重新消失会比较好？让过往封存，让丧失延续，总好过原初重新降临，而你一靠近我就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别动！”John突然厉声说道，却又立刻放缓了语气，像是怕吓着他。“就——你就站在那儿，行吗？为了我？……既然你都没死，那么也不差这一件？”
　　他不是很明白最后那句，不过行，当然，什么都成。他乖乖地站好了，垮下肩颈，等着John一步步走过来，悄无声息，小心翼翼。目光谨慎得像是要捕捉一只受伤的野兽，却丝毫不知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完成了驯服。

　　时空就在这时被斩断剥离，因为上一秒他还看着John踩过客厅中央那块地毯上的灼痕，而现在他就被紧紧抱住了。这不对，他带着John一同跌在沙发里时紧张地推断，谁偷走了我那几秒钟？可是思维背叛了他，解脱感如同掺着蜜的雾，温柔缠绕在他大脑里的每一个零件上。羊毛与茶的气息扑面而来，攻城略池，无可抵挡。他整个身体都在欢腾着降服，一截截地软下去，心甘情愿，之死靡它。
　　但是不够，缺了什么，还差一件事。

　　“你是真的么？嗯？”John低下头，用鼻尖蹭着他的眉骨，然后又蹭了一下。
　　我是真的么？他想。746天，57个身份，丢弃了69个手机与42个假名，最令人发指的日子里他背负着七个虚假人生疲于奔命，握着枪自假寐中惊醒，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方。
　　喔。

　　“叫我的名字。”他闭上眼睛，这样John就能舔舐他的睫毛。“叫出我的名字，我就是真的。”
　　John停顿了一下，弓起身来想要说话。但他紧紧地抓着John，不让他离开。于是John重新靠回他，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倾吐一个秘密、一句咒语、一份鲜血淋漓的供词。
　　“Sherlock。”
　　明亮的发、Diomedes之子、异域的古城。不是我，只是破灭的废墟。
　　“Sherlock Holmes。”
　　我已经不是那个Sherlock Holmes，可是你还不知道，最好不要知道。
　　“我的Sherlock。”
　　啊，这个。

　　Sherlock Holmes，曾经的咨询侦探，睁开眼时有液滴落在他的鬓角。他恋恋不舍地将一只手从John腰间挪开，指尖摸上John的泪水。温暖而澄澈，像是约旦河的清流。

　　于是一切都好了，万事万物都有了解释。
　　“是的。是的，John。”Sherlock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如你所愿。”

　　凡人皆有终焉，归于尘世。
　　所幸荣光不朽，自此重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