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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佳容番外.最是留春春不住 ...

  •   佳容有一个秘密,一个绝对不能说,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
      知道她秘密的人都被她送去见了阎王,而如今却有一条漏网之鱼找上了她。她手上拿了一封信,内容是:一别经年,夫人可好?艳近来手头拮据,望夫人念在同伴一场份上能斥资相助,三日后城西断桥头,不见不散。
      华艳。
      她目光泛寒地盯着手中信,指节捏得泛白。阿艳你好,自己过不下去了就来威胁我,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霍地站起身,先将信扔进香炉里烧了,适才好整以暇走出门,对门外的铃儿道:“咱们出府一趟。”
      “主子要去哪?”铃儿敛眉垂目问。
      佳容神色落寞地瞥了眼南方方向,适才不紧不慢道:“将军快回来了,我想出去买些东西布置一下府邸,好迎接他。”
      “是。”铃儿毫无异议应了声。
      佳容于是叫侍卫去备车,少顷携了她一同出门。

      上了马车,佳容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有些颠簸的车厢里闭目养神,只是不知是不是心绪不宁的缘故,她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记得九岁那年,这条街曾留下过她亲人的血泪。
      她的父亲本是宗正寺卿,却因个性耿直开罪了骄奢淫逸的六皇子而被他陷害入狱。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情形,她的亲人,十岁以上的无一幸免都被推上了断头台,只有她和妹妹因为不满十岁而逃过一劫,被充入宫廷为婢。
      罪官之女在宫廷是最末等奴婢,人人都可呼喝欺负,所以她和妹妹在宫廷的生活很艰难,每天不但要洗一大堆太监宫女的衣服,还要洗马桶、洗地、洗台阶,把手洗得萝卜似的,完了还要给这个那个跑腿……活儿怎么做都做不完,饭却从来不管饱。
      后来妹妹撑不住病了。她记得那时已是寒冬腊月,她们迟迟都没有收到冬天的例裳,只能将秋季薄裳全部穿在身上御寒。
      因为卑贱的奴婢没有资格看大夫,所以妹妹的病一直在加重。有一晚妹妹一直在喊冷,她们的棉被本就薄得根本不像掺了棉,捂得严严实实还忍不住发抖,她于是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脱给她,可她还是喊冷,脸白得像窗外飘扬的雪花,嘴唇却绛紫如桑葚,额头烫得吓人。
      那一瞬她就知道妹妹熬不住了,只是还是手忙脚乱地帮她降温、加温……直到天蒙蒙亮,妹妹才咽了气,咽气前还可怜兮兮地对她说:姐姐,我冷。
      她也冷,四肢百骸都被冰棱贯穿了般,身子抖个不停,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还能抓住妹妹的手,不叫她被进来拖尸的人拖走,直到那些人使出杀手锏说再不放手就砍了妹妹的手她才松开了。

      如今已过了十七年,六皇子业已被新帝所杀,只是午夜梦回佳容还是频频听见妹妹在喊冷。她的声音细如蚊呐,无辜中带着迷惘与凄惶,每次都叫她泪流满面,幸而秦霩鲜少与她共枕席,她狼狈的模样才没叫他看见。

      妹妹死后,她还是继续原来的生活,日复一日,直到十二岁被一场契机改变。
      那一日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很是险滑,一名贵人因而不慎跌进碧波池中。她跑腿经过看见一堆太监宫女六神无主地站在岸上,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在水里的时候她想,反正贱命一条没了就算了,救了贵人却能摆脱现在的命运,不如搏它一搏。
      于是她赢了,最终费尽全力将那贵人推了上岸,自己因为力竭晕倒栽回池底被后来赶来的侍卫所救。

      再醒来就换了天地,她不再是浣纱局里的卑贱宫人,成了那贵人宫里的一员。
      那贵人给她请了一名太医。太医仔仔细细给她诊过脉后,给她开了药治疗落水染上的风寒,还给她开了药调理在浣纱局三年落下的寒症。
      休养不过数日,她就急不可耐地从床上爬起,坚持要履行奴婢的职责,贵人于是吩咐她每日帮她研墨添香、端茶递水。
      久而久之,在贵人爱好的熏陶下她渐渐拾回了自入宫后就丢开了的书本和琴。
      贵人见她在这两方面还有些悟性便日日提点她,还教她下棋作画……
      就这般过了三年多,已是亭亭玉立的她在书卷的陶冶下气质越加超群。
      忽有一日贵人问她可愿嫁人,那是秦霩斩大月主将准备归朝之时。

      她当即就跪倒在地,先明心志再表忠心,不愿也愿,想伺候她终老,也想为她分忧。
      贵人很满意她的回答,让她起来,并悄声告诉她,她会想办法将她弄进圣上赐给秦霩的美人名单里。
      然后,她的名字果然上了那份名单。

      出宫时,贵人要她进入秦府后好好监视秦霩,而她会想法帮她解决当初在浣纱局欺凌过她的人和害得她满门抄斩的六皇子,所以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后来跟贵人安插在秦府的眼线搭上线后,她才发现事情有些不简单,贵人效忠的人好像不是当今圣上,她成了谁的棋都不知道。
      直到阿媚出现,她身边的丫头小小跟她搭线,她才了悟贵人身后的人是谁——顺安王刘驹,一个很不安分的王爷。
      小小并没跟她说太多,只让她别误了阿媚的事。她自然不会妨碍她,事实上她跟每位美人都交好,不将自己的喜恶外露才能杀人于无形这是她在深宫近七年学到的,而且她怎会看不出阿媚在秦霩心目中的地位。
      一个上了年纪而且出身风尘的女人,能让一个比自己年轻近一半的男人心甘情愿为其赎身,本就是难得的本事,她才不与这样的人为敌。

      所以后来的日子,她一直都没有防碍阿媚,也没害过她。
      而四位美人却是她和小小联合扳倒的,牺牲了紫菱和她肚子里子虚乌有的孩子。
      之所以这么成功是因为秦府的大夫也是顺安王的暗棋。
      用那一着险棋时,她其实有过犹豫,若非已揣摩透秦晓雪的心思她还真不敢用。
      秦晓雪对她的处罚只是禁足,她自是落得清静,干脆装病不出,冷眼看小小鼓捣四位美人造反、逼退秦晓雪塞给秦霩的瑞宝和用蛊谋害秦晓雪。

      她本来以为秦晓雪会栽在心思毒辣的小小手里,谁知她中了蛊却没有晕迷不醒,竟还能撑起身到她院里和阿媚院里闹。
      小小也滑溜,不知何时将施蛊用的布偶藏进阿媚的院中,自己脱了罪,还令秦晓雪坚定了铲除阿媚的决心。

      当她得知秦晓雪疯了的消息时,她十分诧异,秦晓雪那么彪悍怎么可能会疯?
      于是,她秉着疑问去看了她,并顺理成章答应了薛碧玉一起打理秦府的请求。
      她怎么能放弃抓握秦府内院之权的机会?早就看腻了秦晓雪站在当家人的位置上颐指气使的模样,如今换她吐气扬眉焉能放过?

      后来顺安王暴毙。
      她初时有点慌,怕刘驹蛰伏在秦府的人会杀了她,于是先下手为强将他们一个个计杀了。
      小小却不是她杀的,她是溜之不及被秦霩杀掉的,那是他出征前一晚的事,似乎是送走阿媚之后。
      一个过于聪明又不肯安分的丫头,秦霩绝不可能留她性命。
      只是她死前似乎没有将她做的事说出,不然秦晓雪也不会揪着阿媚不放而莫名其妙疯了,秦霩也不会误会阿媚居心叵测而冷落她,令得她身染重病还出走……

      铃儿可以说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她对她暗棋的身份一无所知,而且品性善良,对阿媚时有维护,从未真正背叛,所以她才会将她收做己用。

      马车停下时,佳容还没从悠远的回忆中抽回神,铃儿在她耳边唤了几声她才听到。
      “哦,到了?”
      佳容有些恍悟地撩开车帘,望见热闹非凡的街道连忙收起迷惘之色,好整以暇下车。

      下了车后,佳容让小小到灯笼店订灯笼,自己借人潮之势甩开追随的护卫走进一家珍宝店与蛰伏在里头的杀手签了协议,才买了副孩童戴的金钏出来。
      想到自己活泼漂亮的女儿,佳容心里便满是甜蜜,只因女儿长得真的很像妹妹,宠爱她就像在宠爱自己福薄命短的妹妹,心里会有一丝安慰感。
      会有这么一个女儿佳容自己也挺意外,因为秦霩根本不像旁人所见那样宠爱她。很多时候他都视她如空气,在她房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偶尔与她燕好也像例行公事,从不见沉迷。

      阿媚刚离开那两年,他几乎没有踏足过她的房间,每日都将自己弄得很忙,一有战事就争着上战场,一副恨不能为国捐躯的模样。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忽然跑到她房中要她给他生个孩子,说罢便急不可耐将她抱上床燕好,勤力耕耘三个月,叫她怀上香儿后又马上恢复冷淡样。
      香儿出生后,他待她倒还好,只是不宠,想来是因为她是女儿身,不能延续秦氏的血脉。
      佳容每每看见他失神地看着香儿,心里就会自责,自责未能一举得男让他开心。有时她也会厌恶自己,明明他一直视她为无物,任她大好年华虚掷,她却还是欲罢不能地对他好,希翼他有一日会为自己敞开心扉。
      她有时想大抵是因为她爱他吧,不然怎会因为他一直搁置不下阿媚而心里泛酸,还无怨无愧地帮他照顾曾经想除去她的秦晓雪,和为了掩盖自己的暗棋身份铤而走险杀人?只是……
      他为何不肯回头看看她,看看一直站在他身后等候的她?难道阿媚真有那么好,好到他连周边的女子都看不到?

      一直到归时,佳容都还是郁郁寡欢的模样,铃儿见了禁不住开口问:“主子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累。”佳容阖着眼,平静答道,心里却有些宽慰,宽慰这世上还有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良久,她叹了口气,轻轻握住铃儿的手问:“铃儿,你可会惦记从前的主子?”
      “有时会。”铃儿回答得很诚实,“夫人其实待铃儿挺好,只是……铃儿寒了她的心。”
      佳容听罢哑然,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只是随口问问便收回手不再说话。本来她想问问阿媚的事,只是听见她帮她说话就没了兴致,说到底这个婢子的心还是向着阿媚,愧疚使她更忠于她。

      一回到秦府,佳容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下人们看她的眼神竟带着莫名其妙的同情与怜悯。她的眉头忽然就跳了跳,不安感油然而生。
      “将军是不是回来了?”她逮住一个频频看向她的婢女问。
      那婢女恭敬答道:“是。”
      佳容听罢欣喜了下,很快又更不安,“那你们为何做这般姿态?”
      “将……将军不止带回了香儿小姐,还……带了一个长得挺娇媚的妇人和一个漂亮的男童回来。”
      “什么?那妇人什么年纪?”佳容诧异不已,心中盘算着妇人、男童,秦霩那厮难道瞒着她在外头养了外室?
      “看……看不出来,听说长得很像从前的媚夫人,似乎也是比将军大的。那孩子小名叫瑞儿,奴婢们见了觉得跟将军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八九岁模样,竟比香儿小姐还大些。”一说到那个漂亮的孩子,那奴婢就两眼发光,脸上不自禁地漾出温柔。
      佳容却青了脸,忽然有些虚脱地挨住身后的铃儿,死死揣着她的手,毫无意识地颤抖起来。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她的脑海,并在她脑海里盘旋不散,是不是阿媚带着秦霩的孩子回来了?
      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怎么可能?阿媚的身体状况她也知道,当时的她怎么可能怀上秦霩的孩子,不死都算奇迹了。

      危机感忽地冒出头来,佳容突然很想杀了那妇人和小孩,除了阿媚外,她无法容忍任何一个女人横在她与秦霩之间。
      秦霩突兀的声音却打断她的思绪:“佳容。”
      “啊?”
      沉浸于思绪中的佳容难得露出错愕表情,一抬头便见秦霩拖着一个妇人站在她面前一丈远的地方。那妇人侧着身将脸撇开,瞧着竟似在闹别扭。
      秦霩看也没看她一眼,笑吟吟地伸手搭住那妇人的肩,将头挨近她耳边,轻轻的,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又闹别扭,可是我在床上整治得你不够?”
      那妇人当即扭头瞪着他,侧脸与阿媚像得十足,佳容当下骇得不行,便连铃儿也打了个哆嗦,差点就撤了手扑过去认主人。
      那厢秦霩还在旁若无人地挨着那妇人说话,声音轻软如棉,“我这身上的伤疤本来就够多了,这一路上你又加了不少怎么还不解气?好歹看在瑞儿的份上笑一个嘛。”说罢,抬手按住妇人的唇角往上带,硬是挤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的弧度。
      佳容看见这一幕更是闪神,眼睛一瞬不瞬地定在那妇人的侧脸上,忽然很想看清她整张脸,于是迈步走向他们。
      妇人似有意识,忽然转过脸来。
      那一瞬佳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侧面长得像已够她震撼的了,没想到正面居然和阿媚一模一样。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妇人,从未如此失态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剧烈地喘息,身体毫无意识地颤抖着,就似一棵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树。
      然后,她听见那妇人说了句更令她惊骇的话:“佳容,你还好吗?”
      佳容,你还好吗?
      阿媚,果然是你!为何你没死?为何你看起来比离开的时候气色还好?为何你竟有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你怎么还能怀上?你怎么会让他找到?你……

      诸般念头不过一瞬间,下一瞬她就扯出笑脸迎了上去,心道,也罢,也罢,很早以前不就想过要爱他所爱、厌他所厌、不妒不争、进退得宜么?
      能让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男人几番折服的女人是值得钦佩的女人,她服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佳容番外.最是留春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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