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意外的出现 ...
-
离开了你,日子多么像严冬,
你,飞逝的流年中唯一的欢乐!
天色多阴暗,我又受尽了寒冻!
受尽命运的白眼只能哀悼自己的身世飘零,
你的胸怀有了那些而越可亲,
它们的消逝我只道已经死去,
原来爱和爱的一切可爱部分,
它们只离开我住在你的心里。
一路上有了缪拉,就连空气似乎都轻松许多,她的笑语欢颜,使得飞机来时沉闷怪异的气氛大为改观,这令特恩十分庆幸不必单独面对那少女,他实在已经对自己的行为无法解释,这就是她有恃无恐的真正原因吧!特恩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她看出来了,对吗?所以,她任意挑畔他的尊严,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两天来情绪的起起落落,她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她已经知道了柏特恩是个怎样的人,他也有弱点,他也脆弱,尽管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伤害他,可是他也同样恐惧,这份恐惧不是对自己,而是害怕心爱的人受伤害,如洛加、缪拉......,他们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份,他唯一幸存的仅有的温柔,他害怕终有一天这些也会被剥夺,被他自己剥夺,被他的所做所为剥夺,他并不惧怕自己怕将承受的苦痛,他已经习惯于苦痛,他只害怕他爱的人为他承受苦痛,这才是他真正无法忍受的!
飞机停在柏氏大厦的顶层,德隆为他们拉开舱门,特恩步下飞机,深吸口气,重回纽约!不知为何,这让他安心不少。真是奇怪,他嘲讽的暗笑。“我们走吧!”
“柏先生,”这时德隆趋步赶上了他,“阿麦德王子已经到了,我们是不是先去酒店看他?”
“当然,”特恩毫不犹豫的回答,回头却注意到缪拉不悦的表情,“噢,亲爱的,阿麦德王子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你先回家去,我叫洛加陪你好不好?”
“一来到纽约你就这么忙真叫人讨厌。”
“德隆,”她仿佛深恶痛绝般的可爱表情不禁令特恩莞尔,“你先送她们回去,这样好吗?我明天陪你,一整天不离开?”
缪拉只有极不情愿的答应了,一直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德隆脸上却不禁露出了迟疑之色,“您呢?”
“没关系的,”特恩淡淡的一笑,垂下头轻轻吻吻缪拉的额头,再一次叮嘱,“必须保障她们的安全!”
“有这个必要吗?”缪拉问。
“当然,纽约是个危险的城市,”特恩皱皱眉,“我不要你们冒险,所以,亲爱的,以后你外出必须有保镖跟随,知道吗?”
“必须吗?”
“你会习惯的。”
看着特恩匆匆而去背影,缪拉不禁不满的埋怨:“他真有这么忙吗?”
“柏先生日理万机。”德隆简短的回答。
缪拉扁扁嘴,看看这个最为特恩最重用与信任的保镖,他身上肩负着保卫特恩安危的重任,曾经是特种兵的他个性沉闷寡言,是个相当无趣的男人,但受过严格训练,对特恩忠心耿耿,而且是身手一流,更精通各种武器,可以驾驶多种交通工具,百步外射击百发百中,曾是军中著名的神枪手。这是个好像用石头雕成的巨人,他的脸上永远带着让着捉摸不透的阴沉表情,他的生活过得就好像苦行僧,他几乎是在为特恩而活,他对特恩的忠诚与狂热,就好像最虔诚的教徒对他的上帝,绝对服从于特恩的任何指示,除了特恩,他从不听命于任何人,包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克林!他具有敏锐的判断力,是特恩身边最令人畏惧的人物之一。
“我们可以去纽约转一转吗?”缪拉才拉下车窗,就又被德隆手中的遥控器重新关起,深深了解他的缪拉只好只罢,不管她说什么,德隆才不会听呢!
“缪拉小姐,柏先生交待让你们先回家!”德隆回答得很客气礼貌,可是语气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只是出去走走,会出什么事呢?我好久没有来过纽约了,想看看有什么变化。”
“明天让柏先生陪你一起去吧,”德隆摇摇头,还是那种礼貌而生疏的回答:“柏先生叫我送你们回家,所以今天还是请先回去休息比较好!”
“你真固执!”缪拉噘起唇,“我敢跟你打赌,特恩明天准保又会有别的事要办。”
“柏先生不会对你失信的。”
“不会才怪!” 缪拉喃喃道,她早就知道跟这个家伙说什么都没有用,只不过是白费唇舌罢了,“算了,算了,”她无聊的玩捏着那个少女的手,“罢,罢,凯瑟琳,在我没有找到新学校收容我之前,大概整天都只有我俩死守在那幢大房子里做伴,可是你怎么办呢?”她微微抬起头,看着那少女无表情的面孔,担忧的问:“如果我也上学去 ,你不是更寂寞了吗?”
柏宅宏伟的建筑群渐渐映入眼帘,在得不到她的回答后,缪拉暂时放弃了逼她开口的企图,她有些兴奋的看着大门,洛加可会在?一想到洛加,她却不能不感到紧张,她于是不能不取笑自己,可是洛加,洛加可还愿意再见到她?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这个疑问,镂花的铁门上倏的打开了,一个熟悉的潇洒身影跃入了她的视线。他注视着她们这张车的开来,俊美无俦的笑容有着些许的兴奋,蓝眸有如地中海中的碧波般清澈深邃,缪拉从车上跳了起来,天呐,是洛加。
德隆吓得一个急刹车,缪拉忘记了此前的一切顾虑,洛加阳光般的笑容让她有想在他怀中痛哭的欲望,喔,她怎么可能怀疑洛加?她只想迫不急待的冲下车奔进他张开的怀抱里,上帝知道她渴望这份温暖已经许久了。
“洛加,你怎么会知道的?”缪拉几乎是哽咽的扑入他的怀中,“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洛加喜不自胜的抱起缪拉转了一个圈,“特恩告诉我的,该死的,缪拉,你竟然不提前通知我!你就不知道我为你担心吗?”
“我知道,”缪拉的声音微弱下去,特恩是否已经全部对他说明?“我只是害怕。”
“真是个傻丫头。”洛加责备的声音着包含着宠溺,他不自觉的拥紧了怀中的人儿,刚才特恩在电话中告诉他的情况几乎令他发疯,他生平第一次有杀人的欲望,尤其是一想到几乎已经失去了她,恐惧不能不将他淹没,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上帝保佑,她还平平安安的在他怀中。但缪拉对他的不信任又让他生气,“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的爱?”
“不是的,”缪拉慌乱的说,一边偷眼瞟着洛加难得一见的生气表情,洛加从来没有对她生过气,他的脾气与风度好得惊人。爱,可是他说的?洛加几乎跟她一样羞怯,很少会这样直白的向她表达,尽管他们已经相识十一年,十一年前的自己还是无知的小女孩一个,但已经能够感受他在生命中将要扮演的重要角色,十一年的相处让他们很有默契,但只是谁也没有挑破这层关系,尽管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要受到特恩含沙射影的戏弄,可是她一直在等待,等待洛加对她说这个字,其它人不会理解这个字对她的重要程度,她需要爱渴望爱,尤其是洛加的,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 ,可是现在,她可是听错?不是的,她的确听见了,爱,是洛加说的,对她说的。
看着眼泪迅速的从她眼角滑落,洛加的心更痛了,他不禁对自己生起气来,噢,只要缪拉能安全的回来,还有什么重要的?“噢,算了,算了,宝贝,别哭,一看到你哭,我的心都绞起来了。”他痛惜的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什么也不用再提,好不好?”
缪拉点点头,是的,不会再提了,其实她真是傻,怎么会不相信洛加呢?他们是彼此了解的,而且相爱。幸福就在眼前,只要她伸手握住。
“好了,好了,”洛加吻着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噢,”这时他看见了远远的站在车边的那个少女,他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走上前几步,打量着那少女,“多高兴再见到你!你受伤了?”洛加蹙起眉,看着她受伤的额角,“特恩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吧?”他有些不安与恼怒的问。
对着他如此真挚诚恳的问候,那少女也不自禁的轻轻摇摇头,“不是吗?”洛加猜测的问,看见她确认的点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我还以为是他欺侮你呢!那么是怎样受伤的?”他小心翼翼的说:“这么光滑美丽的肌肤,不小心留下伤痕就糟糕了。”
“洛加,”缪拉嗔怪的围拢过来,“你不能把话留到进去再说吗?”缪拉携了那少女的手,可爱的皱着鼻子,说:“凯瑟琳,才不会留下伤痕呢!”
洛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啊,”他就象个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会留下疤痕,何况,现在医学很发达,就算有,也没有关系的。呀!这条裙子很漂亮嘛,让我猜猜,是不是缪拉挑的?”
“很适合她的,对不对?.”缪拉转过她身后,提起她的裙摆,就在这时,一张疾驰过来的卡迪拉克几乎是从她身边掠过,几乎将她撞倒,幸亏洛加眼疾手快的将她抱住。
刹车发出刺耳的声响,停了下来,垂着窗帘的车窗被缓缓的打开了,“对不起,小姐。”一个男子探出头来大声说。
见此情景的德隆也迅速的从车里走下来,站到缪拉身边,“缪拉小姐,你没事吧?”
缪拉惊魂甫定,愣了一愣才摇了摇头,德隆冷冷的走到车边,用手指重重扣了一下车窗玻璃,命令的说:“下来!”
第一道车门开了,两个阿拉伯打扮的彪形大汉跳了下来,其中的一个用生硬的英语解释道:“对不起,这位小姐她突然站到路中央,我们一时措手不及,非常抱歉。”
“只是抱歉吗?”德隆冷冷的说:“你们开车太不小心了。”
那两个大汉用他们的语言交谈了几句后,那个先发话的大汉又用生硬的英语说:“我们不是美国人,而且我们已经道歉了,我们是有外交豁免权的。”
“外交豁免权?”德隆冷笑,“美国政府给你们外交豁免权不是让你们在美国境内自由撞伤美国公民!”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他指指缪拉,“她也不该站在路中央。”
“这是私人地方。”
“我们正是来拜访这里的主人柏特恩先生!”
“柏先生?”德隆这时才仔细的打量着他们,“请问你们是阿麦德王子的下属吗?”
看见两个大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德隆于是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追问道:“王子殿下呢?他离开酒店了吗?”
“你是?”
德隆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请交给王子。我是柏先生的下属。”
“噢,您好,”拿着名片看了一会,那个大汉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您稍等一会,”他转过身走回车里。
车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着阿拉伯长袍的高大男子缓缓走下车,“噢,刚才的事,我觉得很抱歉!真的,”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缪拉微微一笑,然后用流利而纯正的英语说:“尊贵的小姐,您能够原谅我们的无礼吗?”
缪拉微仰起头,看着这个带着异国风情的英俊男子,他有着黝黑的肌肤,挺鼻黑眸,薄薄的嘴唇如同用刀雕刻而成,线条刚硬的脸庞,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尊贵体现在他身上。但令缪拉觉得奇怪的是他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这让缪拉忍不住莞尔,这香味就算是在女人身上也觉得太浓了些,何况是一个男性气息如此之重的英俊男人!
那个阿拉伯男子呆了一呆,有些惊艳的看着缪拉的笑靥,一个难以觉察的微笑掠过他的眼中,“阳光般灿烂的微笑浮现在您天使般的脸上,美丽的小姐,现在,你已经原谅了冒犯你的罪人了吗?”
缪拉努力想板起脸,可是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她用银铃般的声音回答:“如果我说不,那不是对特恩的客人太无礼了吗?”
那个男子又是微微一笑,“相反,我倒认为应该感谢他们无礼的冒昧,让我有了结识您的机会,若非如此,我们依旧形同陌人,这一切都是真主的安排,也是我的荣幸,对吗?小姐?”
洛加此时已经猜到了这位应该便是来自中东的阿麦德王子了,他曾经在特恩的口中多次听过他的名字与事迹,据说是一位精明强干的统治者,他敢于革新精神非常得到特恩的欣赏,他本人也是特恩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在他的描述中洛加对这位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的王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而且现在看上去,他的风度与教养真是出色极了。洛加一向欣赏具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只是他如此对缪拉大献殷勤未免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句话又激怒了那两个大汉,可是这男子却并没有生气,他只微笑着说:“美丽的小姐总是能够逢凶化吉的,阿拉真主保佑着你,当然,也保佑你,先生。呀,我似乎忘记了介绍自己,”他有如英国绅士般的鞠了一个躬,“阿麦德王子,我随时愿意为你效劳。”
“谢谢,这样的安排我请求真主还是少来几次为妙,”缪拉笑吟吟的说。
他又微笑着说:“美丽的小姐总是能够逢凶化吉的,阿拉真主永远都保佑着你,呀,我似乎忘记了介绍自己,”他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阿麦德王子,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感谢你的美意,”缪拉略为调皮的说,她回过头勾住洛加的手臂,“这位王子应该是特恩的朋友了,是不是?”
洛加笑着点点头,向阿麦德王子伸出手,“欢迎您,王子,久仰您的大名,我是康洛加。”
阿麦德王子立刻握住了他的手,“我也久仰您的大名,洛加先生,特恩常常对我提起你。”他含蓄的观察着眼前这个男子,好一个金发蓝眸的美男子,言谈温文尔雅,举止大方潇洒,他俊秀的容貌总让阿麦德想起一个极为熟悉的熟人,只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人们纷纷传说他是特恩的同□□,从特恩的言谈中,阿麦德也觉察出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但同性恋?阿麦德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荒谬的,看看和洛加手挽手并立的缪拉吧!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望便知,这才是真正一对,一对璧人。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丝羡意,这么一对,实在太般配了。“我还没有请教这位小姐的大名呢。”
“缪拉!”
“缪拉!”洛加几乎是与缪拉同时说,话一出口,两个人又不禁互望了一眼,相视着微笑起来,“我是特恩的妹妹,特恩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当然,” 阿麦德听过特恩提起过有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阿麦德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看向缪拉,她真是个绝代美人,梦幻般的绿眸,惹人遐思的性感樱唇,挺直秀丽的鼻翼,随时可爱的皱着,有如天鹅绒般柔滑的金发,白皙的肌肤那几点淡淡的雀斑让她更显娇媚,再加上那如同阳光般灿烂般的笑靥,阿麦德禁不住心驰神摇,她才是真正的美中冠冕。这个女孩子看见的第一眼就不能不喜欢,他诚心诚意的说。“你比特恩形容的更加美丽可爱。”
“你真会恭维人,王子,”缪拉忍不住微笑,“特恩才去酒店拜访你呢,好遗憾错过了。”
看着她炫目的笑容,阿麦德王子有一刹那的失神。
“不过,能不能请您在家中稍待呢?”洛加插口说:“德隆会联系来特恩让他很快赶来的。”
“真是打扰了。”
“那会呢!”缪拉调皮的说:“王子大驾光临,真使蓬蔽生辉,可否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从大门到主宅还有不远的距离,除了那个少女早早的坐车回去之外,热情的缪拉与洛加自然充当向导向阿麦德王子指点此间的风景。
这巨宅周围几英亩的土地几乎都为特恩所拥有,十多年来这个王国一直在不断的建设与改进当中,这是一个任何人都难以侵犯的巨大的、守卫森严的王国。
除此之外,它美丽的景色与别致的设计同样引来的阿麦德王子的啧啧称赞。
走进大门,就可以看到草坪中央的巨大的建筑物:一幢高五层的仿造十七世纪法国宫殿的建筑,尽管一望便知,但它跟大门的却有相当的距离,一条笔直宽敞的白色道路直通大门。在房子的四周都是修剪平整,宛如绿毯的草坪。草坪中种植着成片正值盛放的玫瑰花丛,绿草鲜花,视觉上的对比鲜目非凡。草坪与花丛的位置与大小都由从卢森堡重金礼聘的设计师的巧心设计。一条条平整的细石铺成的小径延伸在草坪上。其中最醒目的一条通向的是那个喷泉完全仿照法国凡尔赛宫的拉吉喷泉设计的喷泉,喷泉的中间是一群姿态各异的美人鱼雕像,栩栩如生仿若在池中嬉戏,水丝水雾洒向天空,漫天水珠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瑰丽的光芒。池边的巨大草坪,是达官贵人们举行露天舞会与烧烤聚会最为钟爱的地方。房子的左侧是一个巨大的泳池,蓝色的水波清澈透明,微风拂过便柔波荡漾,在夏日的骄阳下它的诱惑最能抵御。这个游泳池别具匠心的设计成百合花形,远远一看恰如一位嫩蓝色的百合花。它独特而妍丽的造型和谐的配合了整座城堡,成为这座城堡不可或缺的装饰,在游泳池边是用特殊玻璃建筑暖房,暖房的顶部与周围错落有致的爬满各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色植物,透明的玻璃和色泽翠绿的植物,别有一番独特的雅致韵味。
“多么令人赞叹不已的花园,”阿麦德王子有些惊奇的笑语:“我还没有注意到特恩在这方面还有这么多的巧心匠思。”
缪拉向洛加投以了会心的一笑,“这花园不是他设计的!”
阿麦德王子微笑着说:“那么这位设计师也必定是位品味独特,致趣高雅的人。而特恩能拥有这样的杰作,也够幸运了,不是吗?没有树,只有青草和鲜花的搭配,非常合谐。噢,缪拉,告诉我,这位设计师是谁?我也要请他为我设计花园。”
“是洛加。”缪拉略带骄傲的宣布,满意的从阿麦德王子脸上看到一掠而过的惊奇表情,“是不是很棒?”
“简直是巧夺天工,”阿麦德王子看向洛加:“洛加,你真棒!特恩真幸运!”他羡慕的说。
洛加只是微微一笑,他不禁又想起十年前这里的样子,那不是难看这个词可以形容的,特恩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花园的美丑,他关心的只是这座宅子保安系统,不种树,是因为要方便红外线更好的监测整个花园,不让侵入者有机可乘。修整花园,建筑喷泉,一切都是等他到来之后才着手修建的,他实在是看不惯以前那种简陋粗糙的设计,那个设计师想来是没动一点脑筋。是他一边聘请花匠,一边指导着修茸建筑,又亲自设计花园的摆设布置,他清楚的记得特恩没为这件事操过一点心,他唯一为这座花园做的贡献:就是毫不吝啬的开出一张张巨额支票,他到现在还怀疑这些费尽心思的布置特恩究竟有无仔细看过,尽管他当时一连口的称赞,凭着对特恩的了解,他完全有理由坚信,特恩对园林设计素来是视而不见的。
走进客厅后,缪拉有些奇怪竟没有那个少女的踪迹,她只询问德隆:“凯瑟琳呢?”
“凯瑟琳?”德隆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是指那个少女,似乎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个名字。“噢,她的样子好像很疲倦,也许现在正在楼上休息呢!”
“噢,”缪拉偎在洛加身边,象极了一只小猫,“你在喝什么?”她悄声问,因为此刻阿麦德正在参观房间。
洛加将手中的冰咖啡递给她,“喏,你是指这个吗?”
缪拉喝了一口,就连忙吐舌头,“好苦!”她轻声抱怨,却看见洛加勉强忍住笑的表情,“你没有加糖!”
“哪敢?”洛加无辜的表情惹来缪拉的一阵轻笑,他们旁若无人的姿态吸引站在房间另一边的阿麦德王子,他几乎是不好意思的打断他们两人的缠绵,因为他实在很尴尬,而且有罪恶感,他们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希望单独相处,他真不该插进来。“缪拉?我可不可以独自去花园看看?”
缪拉窘迫的看着洛加,王子毫无疑问是个知趣的人,知趣得简直过了份,“呃,呃,这.... 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王子,我们陪你不好吗?”
特恩带笑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不用麻烦了!”缪拉回过头,就看着特恩正微笑着匆匆走了过来,吻吻她的脸颊后,特恩才走到阿麦德的对面和他拥抱了一下,“您好,阿麦德,欢迎你的大驾光临!把当您的向导的这个荣幸让给我吧!”
缪拉明显的松了口气,阿麦德笑了起来:“你来得正好,特恩,我冒昧打扰他们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呢!你的妹妹非常可爱,还有洛加,他为你设计的花园简直是天才的杰作。”
特恩含蓄但是认同的微笑,笑容有着不想掩饰的骄傲,赞美洛加与缪拉远比赞美他更令他高兴。“来,我陪你四处看看。”
这次的相见阿麦德王子留给缪拉非常好的印象,因为他风度翩翩而且很会说话,尤其是他看着她的那种眼神含着的赞美与温柔,相信没有一个女人会不为那种眼神而感动,让人很能相信他是一个叱咤一方的统治者。
洛加也有着同样的感觉,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份好印象并没有持续很久,首先,阿麦德王子望着缪拉含情脉脉的眼神让他觉得不舒服,但更重要的是,阿麦德竟然企图将特恩从他身边带走!
当脸色郑重的特恩来到客厅说明目的时候,洛加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很难看,他甚至没有心情对着阿麦德维持笑容,他几乎是在声音僵硬的问特恩:“为什么突然要远行?”
“因为王子在这个时候邀请了我,好不好?洛加?”特恩的耐心的解释,那几乎带着恳求味道的语气让阿麦德王子很惊讶。“在那边有些急事需要我帮王子处理,必须马上动身。”
“立刻?”
“是的,”特恩含着歉意的看着洛加,“这件事很急,回来以后我会向你们解释的,好好照顾你们自己,有事就去找克林,他能联络到我。”
“我不能联络你吗?”
“我每天会准时打电话回来。”
洛加摇摇头,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确实让他吃了一惊,他已经很少见过能惊动特恩的事,而且如此紧急!
特恩看出了他的担心,轻声说:“不要为我担心,你要照顾好缪拉,知道吗?”
“还有......凯瑟琳,”特恩吸了一口气,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知道洛加会照顾好她,甚至超过他,但他还是觉得有交待一下的必要。只是……他的目光在客厅里搜寻着那少女,可是还是不例外的失望了,他甚至连她冷漠的眼神都看不到,“至于她,”他终于还是说出口来,“我是指那个中国少女,呃,凯瑟琳,你们好好照顾她,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我知道,”洛加回答的很勉强,甚至还有些不悦,“你要去多久?”
“要过去以后才知道,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快回来。”
“谁知道?”洛加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抱怨的说:“我没法相信你的保证!”
特恩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看着他温和而无奈的微笑。
象任何处于热恋中的男女中一样,除了洛加上课的时间外,他与缪拉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粘在一起,缪拉只有少量的时间用于陪伴那个少女,但是在那个晚上之后,她尽管对待缪拉的态度非常和蔼,却再也不愿开口说一字,于是每一次都是缪拉在向她喃喃诉说着她的心事,然后得到她一个了解与鼓励的眼神,有时候缪拉甚至觉得她象一个忏悔神父,但是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她是一个绝佳的诉说心事的对象,她的眼神总让人觉得信赖,她了然一切的眼神比什么主意都更能给人以安慰。
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闲极无聊的缪拉便常常到学校等待洛加,天天亲密的同出同进的两个人几乎不可避免的引起其它人的注意,缪拉的美貌本来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更何况在这所学校,作为学生时代便是风云人物的洛加,知名度之高比之校长也不遑多让。他的经历几乎在学生中耳熟能详:十六岁便考取这所青藤名校的博士生,引起轰动不仅限于这所大校,而毕业后更以全系第一的成绩毕业留校。成为这所学校的最年轻的助教。何况他还有完美的家世,俊美文雅的外表,高贵优雅的风度,于是不管他如何谦逊都不能不受瞩目。他不但是这所大学最受欢迎的年青教授之一,更是许多女生的倾慕对象。只是这所学校虽然并未明文反对师生恋,但在这所传统的名校里,保守思想还是占有统治地位,于是,这种关系在学校里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缪拉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平衡,瞎子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洛加虽然一向都对人平易近人、礼貌大方,并且一视同仁,但他极少跟女生有过近的接触,缪拉的出现就成为强烈的对比——亲疏立判,亲呢无间的动作,毫不拘泥的言谈举止,自然而然的关怀与照顾,这使得缪拉成为众所矢之。
“她们都很讨厌我,”缪拉悄悄的对洛加说,她为此极为苦恼,她不想引人注目,更不想为洛加惹来麻烦,但是那些女生对她的敌意明显的,而一些男生对她毫无顾忌的追求更加深了这些敌意,“而且都是故意的,我肯定这一点,这两天来,无论我怎么谨小慎微都没用,我已经尽力想跟她们搞好关系,可是一切徒劳。”缪拉悻悻然,“你太受欢迎了,知道吗?她们吃我的醋,她们都快为你疯狂啦!有一个女生当着我的面告诉我说,她想跟你上床,跟你□□。”
“有这么疯狂吗?”洛加开玩笑的说:“怎么我平时都感觉不到?这恐怕不能怪我吧?”他蹙紧眉头,“我一向循规蹈矩,不过,”他试探的问:“缪拉,这带给你很多困挠吗?”
“当然了,”缪拉抱怨的说:“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别人的冷遇,而且这是集体的冷遇,你不懂这种滋味,好像我是一个入侵者,闯入了不该闯入的世界,还夺走了这个世界唯一的珍宝,结果自然受到这个世界的反抗,你有没有注意观察过,几乎周围走过每个人都要多看我们两眼,在她们眼里,你好像是一项专属品,是我贪得无厌攫取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知道吗?我是个外人。”
“你不是,”洛加笑着吻她,“我就是你的专属品,明天我在T恤打上缪拉专有的字句可好?”
“本来就是这样嘛!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缪拉很委屈,因为洛加的语气太轻松了,什么都不了解的人真幸福。
“亲爱的,可是这种事是不能澄清的,是不是?”洛加耐心的说,“谣言会不攻自破,”洛加竭力想让她高兴起来,可怜的缪拉,她看上去十分沮丧,“别管她们怎么说,不管怎样我都只爱你一个。别去理会她们。”
这句话的话音尤自未落,走进树荫下的洛加就看见几个女生似乎在等待着他们,而且似乎都是他的学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严肃得近乎诡异,这个地方非常僻静,洛加于是想避开她们,可是她们却主动的迎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女生礼貌的向他点头:“康老师,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洛加勉强回答,感觉有些不妙,可是为人师表,总不能拒绝学生提问吧。
“康老师,这个问题略有些私人,”她抿抿鲜艳的红唇,声音还是非常礼貌:“你和这位——这位叫做缪拉的小姐已经上过床了吗?”
一时间,洛加的尴尬与惊讶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奇怪的是,他此时感受到的却是缪拉曾经感受过的压力,真该死,他竟然忽略了。他清清喉咙,“抱歉,你这问题太私人了,我不能回答。”
其余的几个女生发出刺耳的笑声,这种情况几乎是从未曾有过的,这是所名校,学生的资质与素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那你们就是已经上过床了?”那个女生直视着他,继续追问。
洛加冷冷的看着她,不过心底还是在暗暗庆幸今天他陪在了缪拉的身边,他必须全力保护缪拉和自己。跟随特恩多年,他已经学会在必须的时刻保持冷静和自若,哪怕只是在表面。在这方面特恩做得优秀极了,他几乎没有在外人面前泄露过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你不该提这样的问题,”洛加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与镇定,“时间不对,人物不对。”
“你们的确已经上过床了,是不是?”那个女生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点也不肯放松,“请您诚实的告诉我们。”
“如果关于学习的问题,”洛加冷冷的说:“我愿意倾囊相授,可是这是私人问题,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你说没有必要,可是我认为有,”那个女生的声音尖锐的说,盯着缪拉的眼中射出了愤恨之色,“你拒绝了我无数次的邀约,可是却和这个小婊子勾搭上了.....”
“你住口!”他严厉的说,上帝,这些学生是不是疯了?他可不想这样把事情闹大,这类丑闹绝对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炳,象插上翅膀的小鸟飞遍整个校园。“很抱歉,这位同学,”他勉强压抑着怒气,可是她刚刚对缪拉的辱骂的确让他非常愤怒,如果换成是特恩,他会立刻过去给她一个终生也忘不了的教训,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女人,可是洛加却无法做到,尽管她显得可笑而且傻气,可是他也不能忘记她是他的学生,一个年纪小他的很多的女孩子。“我们可以换一个话题吗?这是我私人问题。”
“可是我很关心,”,她阴沉着脸,“我想知道答案。”
“我还是不能回答,”洛加摇摇头,“你侮辱了我,也侮辱了缪拉,你无权要我做什么抑或不做什么。”
“无权?”那个女生尖叫起来,“我认为我们有这个权利,为什么不把你的床上知道传授给我们呢?也让我们学会点勾引男人的技巧,以便我们以后在这方面不会吃亏。”
“你太过份了,”洛加看着她,“你想过后果吗?”
“我追求过你,可是你都拒绝了,从那时起,我不顾忌任何后果,我要知道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如她的吗?是在床上吗?可是你又没试过,你又怎么知道呢?”
“嗨,雷蒙娜,你也在这里吗?”一个中国男生掀开了树荫闪了进来,他微笑着看着那个女生,“找康老师吗?我也是,真巧!”
他的出现改变了剑拨弩张的气氛,洛加已经看出,尽管这个雷蒙娜显然是想抛开一切顾忌来侮辱他一次,但她还不准备让她自己也成为同班同学的笑话与笑炳,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对她也没有什么光荣的。这个中国男生出现的时机简直是妙极了。
“是的,你有什么事?扬?”雷蒙娜不耐烦的看着他,他出现的真不是时候,她有怀疑他是否听到了什么,但是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这真是一场巧合。
“我也是找康老师,”他近似羞怯的微笑,表情非常诚恳:“你知道的,那篇论文,我想请教康老师一些问题,请他帮我修改。”
“好吧,”迟疑了一秒钟,雷蒙娜就放弃了原先的企图,“我让你们谈吧,”然后她把咄咄逼人的目光投向洛加,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康老师,我们的问题让我们改天再谈。”然后她用力的转过身子,带着那几个女生大步的离开 。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洛加才向那个中国男生投以感激的微笑,“谢谢你,扬,你来的真是太巧了,帮了我一个大忙,对了,你有什么论文是要我修改的?”
扬摇了摇头,“我只是找一个理由罢了,她们——让你很尴尬。”
洛加惊讶的看着他,扬向他投以冷淡而嘲讽的笑,他苍白的脸上有种让人无法准确描述的尖刻的讥刺。“班上很多人都知道雷蒙娜喜欢你,她们是有备而来。”
他的话让洛加有些吃惊,“那么……”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扬淡淡的说:“我刚才见她们一直等着这里,于是就跟来了,康老师,一个建议,还是不要带着你的女朋友这么招摇吧?尤其在校园里,你的倾慕者很多。”
洛加简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听不出来扬的话到底是忠告还是讽刺,那有人说话这样一丝感情色彩的都不带?他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扬,对于这个身材中等、容貌清秀的外国人,洛加的印象并不深刻,他只隐约的知道他是一年前来自中国公费留学生,但扬一向都很沉默寡言,象所有的中国留学生一样,上课时间都在努力刻苦的学习,下课以后又去拼命打工赚钱,赢得同伴的敬重,却很难得到同伴的真心喜欢。他是在这一学期才选修洛加的课,这当时曾令洛加有些奇怪,因为他的课和扬的主修课毫无关联,只是单纯为了兴趣吗?扬沉默寡言得几乎让人遗忘掉他的存在,只有偶尔进行小测验表明他的成绩绝对优等。而此刻,他意外的解围让洛加觉得有些意外感动而又些羞愧,他们根本还没有交谈过,可是在这种时刻,站出来为他说话的却偏偏是这个平日里不爱说话的扬。
“可是这样做也太过份了。”洛加有些忿忿的说。
“这就是你们美国人所谓的人权与自由。”他静静的说,声调并不象在开玩笑,但却有一种奇怪的冷诮的味道,“你们国家对隐私权的看重与你们对新闻的狂热好奇都是非常矛盾的。”他冷淡的声音有着不屑,尽管他说话的语气那样平淡、声调那样平稳,简直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可是你们还是来到了这个矛盾的国家,不是吗?”面对他的轻蔑,缪拉插口问,她并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好奇。
“那是因为我们必须向前看,向前走。”扬淡淡的说:“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永远落后,但是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美国是一个梦想与机遇的国度,它属于每一个努力的人。”缪拉说,因为她觉得这些思想有些奇怪。“为什么它不属于你们呢?”
“我们为什么要为其它人建设他们的国家,而放弃自已的呢?”扬反问:“你不认为这样是非常愚蠢的吗?别人的东西再好也只是别人的,应该把努力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上去。”
“你们难道不喜欢这里吗?”
扬微微的笑了,“我很喜欢博物馆的珠宝玉器,因为它非常美丽,但它属于博物馆,不属于我。而我家里的石头,虽然比较粗糙,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打磨成材,但它却属于我,我不能因为羡慕别人玉器的美丽而放弃对自家石头雕琢吧?”
“我还是不太能够理解,”缪拉想了一想,“但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是你,我还是想谢谢你解了我们的围,那个时候,”她皱皱眉,诚实的说:“实在很难堪。”
“不用客气,”他的目光停留在树梢上,仿佛看见了一些非常遥远的往事,那种神态让洛加想起另一个人,她们的神气简直一模一样。他还是那种平淡的语气,“我的一个朋友,”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这一刻洛加看见他眼眸中流露出的那种特别伤感的神色,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刺伤了。“我有一个朋友,”他重复,低沉嘶哑的声音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痛苦,“她就是给这种事毁了的。”
只是一个朋友吗?洛加不能不做如此猜测,他的神情是那么痛苦,仿佛那过去的往事也伤透了他的心,如果只是一个朋友,他为何也感到如此的痛苦?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在这个中国学生的身上,似乎也埋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他不禁又想起那个少女,是不是中国人都是那么神秘?
又是一阵静默过后,洛加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以及那近乎自语的的声音:“真希望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她,她是谁?”缪拉好奇的问。
扬转过头看着她,眼中微微露出责备的神色,可是他只是温和的说:“我说过了,一个朋友。”然后,他抱着书和资料,慢慢的走开了。
回家后,洛加和缪拉又谈论起这件事,“又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中国人,”他侧着脑袋的想,“是不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是这样神秘莫测吗?”
“也许,”缪拉懒洋洋,她并没有把这件太放在心上,她还在想着那个女生对他们的刁难,“那个雷蒙娜真可恶!”
“雷蒙娜?”洛加刚开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我连她的名字都不是很熟呢!”
缪拉有些愕然的看着他,“雷蒙娜,你竟然不知道?”她挖苦的说:“天呀,我都听说过她了,她暗恋你已经三年了,她今年大学三年级,是不是?她从一进校门就选读你的课,尽管这和她的专业毫无关系,上帝,可是你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个美人,家里又有钱,所以认定自己跟你非常相配,可怜你对她竟然毫无印象。”
“呃,”洛加有些愣愣的,“有三年吗?雷蒙娜?”
“你真是——”缪拉也无法找出合适的评价,叹了口气后转换了话题:“嗯,那个中国学生,”她热切的说,“他很有趣,是不是?我们请他吃饭如何?我感觉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这当然好,”洛加迟疑了一下,“可是怕他不会同意,你不知道,他给人感觉怪深沉的,所以我认识他这么久了,还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很沉默寡言,感觉倒是跟我们家这一位很象,共同点是都爱注视窗外发呆,别人很难看透他们内心的活动,他们再加以掩饰,真的很像。但扬有着很杰出的头脑,是我见过的学生中最聪明也是最刻苦的,据说他是很有背景的。”他一边说,一边向抬起头,却惊奇的发现那个少女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在楼梯上,正全神贯注的倾听着他的话,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沉思的表情。
“咦,凯瑟琳,为什么站在那儿,下来坐呀!”缪拉也看见了她,并亲热的将她挽到沙发上坐下,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拒绝,这几天她都竭力想把自己和他们分隔开的。
“你的脸色很苍白呀,不舒服呢?”洛加温和的抚抚她的额头。
那少女默默的摇了摇头,很明显她并不想回答洛加的问题,而是听到询问出自本能的一种反应。特恩不在,她似乎放松得多,而只要特恩在,她每时每刻都表现出一种全神贯注的戒备状态,这是显而易见的,特恩令她非常紧张。
“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洛加故意说,“你对缪拉就很偏心,你对她说过话,对我却从来都不理不睬,难道我就那么的令你讨厌吗?”
“你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缪拉笑着推推他,“凯瑟琳其实很友善的,都怪特恩那天晚上对她发脾气,他究竟说了什么话?那天他火气好像特别大。”
“他脾气如此,”洛加对着少女说,眼中露出一抹沉思,“对于他不喜欢的人总是毫不留情的鞭鞑,他没有一颗宽容的心。而且总是刺伤别人,好像乐意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是在对待于他有用的人时,他又显得那么世故,那么精明,而且圆滑,他永远有办法得到他所想要的,并不在乎是否不择手段,他变得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了,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了解了他,可是,现在连我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尤其他对待你的态度,真的,”他露出一丝苦笑,“我也觉得很奇怪。”
缪拉瞪着他,发觉他实在迟钝,她几乎想要跳起点醒他,这个学术界的高材生显然是个感情上的低能儿,凭着对特恩的了解,缪拉自第一眼就看出特恩看那少女的眼光十分特殊,他的目光始终追寻着她,那是真正男人在看女人的目光,有着关注、好奇,以及其它!它既不同于主宰者看他的臣民,也不是胜利者看着手中的猎物,他好奇,因为她是这么样一个女人,他从未接触过的类型,一个连他也捉摸不定的谜题,他渴望得到答案,于是他使出他惯常的手段,他并在乎手段的本身,他注重的是最后的答案,可是他却又无法将她跟其它猎物混淆起来,不管他怎样对她粗暴无礼,可是他总当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令他感兴趣的女人。他想要她,却无法放下尊严,他想把她归于猎物一类,可是内心真实的情感却令他无法这样做,他把她当做人,是他的同类,尽管他也善于控制自己,可是他对同类就必然存在喜怒哀乐,这就令他的行为大大反常。只是特恩一向的行为,很难让人认为他会对这样一个并不突出的女人有兴趣,而缪拉,则是出于一个女人对这方面的敏锐直觉,依稀可以感受到特恩心里剧烈冲突的心理活动。
这就是他反常的真正原因?缪拉猜度着,她想起特恩那天来的一举一动,事实上,她并不认为那少女会说什么让特恩特别生气的话,根本很少有人能挑起特恩的怒气,激怒特恩的实际是他内心的感情冲突。而谈起她时7的那种语气,那种略带着兴奋与期待的语气,看着她的目光中偶然流露出的那份罕见的温柔与怜惜,这些,都是极少出现在特恩身上,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谈起过温安妮,尽管他一再强调他将可能娶她为妻,也从来没有用这种目光去看过别人,尽管那份温情只一闪而逝,这些,是只有缪拉用一种女性的敏锐与直觉才能感受到的细微区别,这种区别,无论洛加对特恩的了解有多深,也无法感受到的这种连特恩自己也不甚明确的感受与情绪,保况,这种流露那么短暂,让人难以捕捉,这本来也只是特恩在无意识之下泄露的情感,就算特恩本人,也未必知道的。
缪拉想起那天特恩那没由来的怒气与激动,以及他谈话时无意流露出来的忿懑及悻然,都是极少在特恩身上看见的,他也够迟钝的,缪拉想起一向是大众情人的柏特恩居然连自己内心的活动也无法觉察,只一味的大发雷霆之怒,她就忍不住抿着嘴,轻笑出声。
洛加愕然的看向缪拉,为她莫名其妙发出的笑声而错愕不已,“怎么啦?”可是显然缪拉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她整齐雪白的牙齿咬着唇,脸上满是忍俊不住的微笑。
洛加看看那少女,决定不打扰缪拉的世界,“嗯,你看,”洛加打趣的说:“缪拉总是这样,像个孩子,”那个少女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神态十分柔和宁静。全然不似对待特恩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般的冷漠。
“或许唯一可以令我稍感安慰的是,”洛加故意说:“你对我或许不如缪拉,可是总强过特恩,特恩对你是如此的强横霸道,没一点绅士风度,你恨他吗?”
那少女深潭似的眼眸扫了扫洛加,在一个短暂的凝注后,她伸手轻轻掠过略有些散乱的鬓发,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在她的眼底浮现,这一刻,洛加有些失神,这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在她冷漠的脸上出现,显得颇为妩媚。
“这不公平!”洛加叫了起来,“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回答的话!算是什么意思?回答我,抑或不是?你就仿佛神话中的女神,一开口就会洒落珍珠宝石,于是你三缄其口?你对缪拉就亲亲热热,还对她说话以做回报,可是对我,你怎么能够对我就只展露一个让人捉摸不定的似笑非笑神情?这很不公平,缪拉为什么可以做到?你可以告诉我,我愿意照办嘛!可是你却让我捉摸不透!”
那少女的眸子中的眼神十分柔和,她静静的看着洛加,微微低垂着眼眸,长长的乌黑的睫毛在她雪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似于无辜的表情,仿佛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默默的、温和的坐着,亲切而宽容的看着洛加的焦急,仿佛他是一个脾气急躁的孩子,而她则是一个好脾气的母亲。
洛加怔怔的看着她,那种奇怪的距离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洛加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已经跟她已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之间是如此的亲近,如此的友好,这气氛也如此的温馨,他们之间并不陌生。洛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笑了起来,尽管她不发一言一语,可是别人总是能够领会她心中的那份独特的情感,她的冷漠、她的蔑视、她的忧伤、她的脆弱、她的深沉、她的神秘……以及此刻她所表现出来的友好与温柔,这是一种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感觉,在这一刻,洛加忽然觉得,他懂她,他真的懂她,在卸去了冷漠的武装后,她就像一个熟悉的邻家少女,不再深不可测,不再冷若冰霜,不再拒人千里,而显得温馨可人,那柔和的眸光,脸上那温柔的表情,尤其是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随意从容的亲近,这一切的一切,在洛加心里滋生出来的感情都是完全不同的,在这一刻,他完全可以感觉到发自她内心的放松与不再戒备,她的友好,她那份独有的温婉,她没有拒他于千里之外,尽管她依旧一言不发,可是却完全能够让人理解她内心那种改变与温情。
“这样真好,”洛加声音温柔的轻赞,他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个奇妙的女人,“你离我如此之近,我毫无困难,就可以触摸到你的气息,你如此真实的存在我身旁,可是就在昨天,我还觉得你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尽管触手可及,可是种距离感却始终亘在我们当中,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低柔的声音中仿佛有一丝不确定,“我是在做梦吗?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亲切,我真高兴,真的,或许你无法理解,”洛加兴奋像个孩子,他跳了起来,大声说:“真的,我太高兴了,决不撒谎!我坚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最好的朋友!”他像发誓一样的保证。
她抬起眼眸,友好的看着洛加,可是还是没有说话,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在她深深的黑眸中漾开,说似乎,这抹笑意的确淡的让洛加无法确定,可是他却固执的认为这是在笑,“这是否在意味着我们和解了?并且,”洛加兴奋的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这也意味着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说话的不是那少女,而是笑吟吟的缪拉,“洛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特恩的手段,连哄带骗?凯瑟琳,”缪拉从背后抱住她,“我是第一位的,是不是?洛加只能排第二,对不对?”她玩笑的说。
那少女不自然的微挣了一下,这样的热情她显然不是十分适应,可是也并非十分反对,只好半推半就的接受了这两人的真诚情谊。
这时走进来的克林不禁为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个少女,他有些困难的想:她可从未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样可亲的一面,即便是对特恩,对一向对女人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的特呃,她也丝毫不改变持有的态度,克林都开始认为自己胜利在握了,可是,他现在不禁微笑起来,胜利者竟然是洛加和缪拉,这倒真有趣。
“嗨,洛加少爷,缪拉小姐!”他想起特恩电话中要求他照顾两人的嘱托,他一点也没错,这两人,尽管每个在法律上都已经是完全的成人了,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一帆风顺的她们只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大孩子。
“克林,”洛加高兴的笑了,“你好吗?几天不见了,翠茜好吗?我快半个月没见过她了。”
“快要做母亲的人了,自然不适宜再参加社交活动。”
“那真要恭喜你们了,”洛加微笑的看着他,这个特恩身边最令人敬畏的人之一,此刻却满脸流露出对妻子对家庭的爱意,这好人与坏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很难衡量。“替我向准妈妈祝贺。”
“谢谢,”克林掩饰不住喜气洋洋,“这些天,你们过得好吗?特恩很放心不下呢!”
“特恩?他每天都要打电话回来问这个问题,”洛加敏感的问:“怎么,他又跟你通过电话了?他好吗?”
“很好,”克林微笑着说:“你还须为他担心吗?只有他才放心不下你们,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来看看你们两位。不过,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了,你们很好嘛!”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要看事情是否顺利,”克林含蓄的说,“不过请勿须担忧他的安危。”
洛加叹了口气,“你倒是严守口风,我敢赌你知道他去做什么,去哪里的,但如果我问你他是去哪儿?是去办什么事?你一定不会告诉我,是不是?克林?”
克林含笑不答,显然是默认了,过了片刻,他才又说:“对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吗?”
洛加刚想说没有,缪拉已经接口:“克林,”由于特恩的缘故,缪拉和克林也颇熟稔,“特恩对你说了吗?”
“什么?”克林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桩案子呀!”缪拉热切的说:“利斯,那个被控谋杀的年轻人,难道他们竟然没有来找过你吗?那个实习大夫,因为安乐死杀死了他的病人,当然真相并不是这样的,他们很希望你能为他们打这场官司的。”
克林竭力的在脑海里搜寻着,要日理万机的他想起这么一桩小事的确有些困难,不过,他好像是有这么一点印象,只是他当时毫不犹豫的回绝了,除了为帮派的人,他已经不为任何人出庭辨护。“似乎是有这么一次,不过我已经回绝了,那个打电话来的人,是叫做卡尔.汉克吗?噢,不,等一等”,他忽然想起来:卡尔.汉克不是那个国际知名的心理大夫吗?噢,那天,特恩说要带着凯瑟琳去看的大夫不正是他吗?如果缪拉也知道这件事?难道他所言的竟是事实?
“回绝了?”缪拉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也有些生气和伤心,“特恩应该对你说的,他答应过我的,他怎么能够这样呢?”自责和愧疚顿时涌上心头,她是多么希望能救那个年轻的大夫,如果真的被判极刑,那她不会原谅自己的疏忽,她应该早把这件事告诉克林的。
缪拉的眼中似乎立刻要滚下泪珠,洛加惊愕万分,而克林则手忙脚乱,“噢,请不要,请你不要,缪拉,”克林无奈的说,他可不想将缪拉惹哭,如果他有任何过错,他愿意承担,他害怕女人的眼泪。“我很抱歉,缪拉。”
“你拒绝了他!”缪拉控诉似的说:“特恩原先是承诺了的。克林,你有一副铁石心肠。”
“好吧,”克林的声音苦恼而且无奈,“不要哭,千万不要哭,缪拉好姑娘,吸口气,把眼泪吸回去——特恩知道我把你弄哭的话,他会宰了我的——现在告诉我是什么事?或许还有解决的办法,我会解决的,一定会的。来吧,告诉我。”
缪拉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她说:“克林,他们需要你,你是最优秀的律师,有不败的记录,只有你才能帮他们。”
“可是,”克林迟疑了,“我不能为公司董事会指定外的客户辨护。而且,”克林拒绝的话说得有些困难,这听起来是一桩非常富有挑战的官司,一定会非常有趣的,在派拉蒙法官的手下,向马克西蒙检察官宣战,他喜欢!但他不能为这桩案子辨护,上帝特恩不在,他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人,手底下的这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等,一向只受特恩遥控,他已经觉得身心俱疲。他自认缺乏特恩那种近乎天才的领导统御才能,只有特恩才能协调这些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并且有效的利用起来。
“请你不要可是了,好吗?”缪拉恳求的说:“你应该帮他,算我求你,特恩也希望如此的,他应诺了的,他必须讲信用,知道吗?人以信为本。”缪拉一本正经的表情令克林忍不住莞尔。
“好吧,好吧,”克林决定‘勉为其难’,既然特恩已经同意,他似乎也不该拒绝这样具有诱惑力的事,何况也敌不住缪拉的死缠滥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乖乖就范的,“我立刻就跟他联络。”
“保证?”
“我保证!”克林在心底说了一千一万个愿意,名利双收的事大概是没有谁会不愿干的,他已经可以不在乎钱,可是在法庭上打败敌人却是他的至爱,他喜欢看见他的敌人灰白着面孔哑口无言的看着他。
于是第二天,缪拉就见到了前来拜访的汉克大夫和利斯。
看见利斯的第一眼就给缪拉留下了一个好印象,相信这个好印象也同样能留给陪审团。一望而知这是个极为出色的年轻人,这倒不在于他容貌的清秀与穿着打扮的大方得体,而是因为他那双睿智灵活的眼眸,沉稳坚毅的神情,但他又是儒雅的,斯文的,他的全身上下及至是每一次呼吸都体现出他的好教养,只是他的眼神显得太过阴郁,缪拉很容易就能猜到这是为什么。
如果他真的爱她的话,那么,他做这件事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缪拉仔细的观察着利斯,期待能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从理智上说,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很少有人能够接受由自己来□□人的终结者。他亲手结束了自己心爱女人的生命,他的心需要经过多少的痛苦的挣扎?因为他结束的不仅是一个他所深爱的生命,也许还是他一生的前途与命运。但是在他眼中,缪拉却看不出来,他的神情安祥,举止得体,也正因为如此,他所压抑着的情绪才更加让人怜惜。
“利斯吗?你好,”缪拉友好的向他伸出手,“我是缪拉。”
一抹淡淡的微笑从他阴郁的脸上浮现,这让他显得十分温和可亲,缪拉从来没有想过一抹笑对一个改变竟然可以这样的大,仿佛阳光扫去了满天的阴霾。“缪拉小姐,你好……”
“请叫我缪拉,”缪拉纠正他的称呼,“我没拿你当陌生人看待。”
“我很高兴如此,那么,认识你我很高兴,缪拉,”利斯端详着眼前绝美的少女,她不但美丽而且坦率可爱。他把目光移到洛加身上,不禁难以自禁的感到一阵惊喜:“康洛加,”他喃喃的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还记得我吗?我也是英国人,后来才到美国的,我的中学时期就是在英国渡过的,我们是同学,同级不同班,都就读于威灵顿公学。”
洛加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往事的记忆立刻跳来脑端,他也有些兴奋起来,“当然,利斯!我记得您,而且还印象深刻,那时候你放走了实验室的白鼠。真高兴又见到你!”
“别提了吧,那是我学生时代的污点,”利斯淡淡的微笑,“在此之前我一向默默无闻,从那开始我就成了新闻人物,倒是你,一直都是优秀学生,年年接受表扬。”
洛加有点忸怩的笑了起来,那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的确,从那以后你扬名全校,不过,你不久后就转学了,因为你父母移民,真可惜,他们是英国最出色的科学家和之一,家父常常为此感到惋惜。”
“他们在这边的大学有一个研究项目,”利斯解释的说,“权衡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出国以便继续研究。但他们常常提起康议员,对于他的知遇之恩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
缪拉瞪大眼睛,指着利斯:“你们是熟人?”
“我们不但是同学,”洛加笑,“而且,双方父母都是旧识,只是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是的,”利斯的脸上的笑容有种难以言喻的忧郁,“又见面了,但却是以这种方式。”他似乎叹息的说。
洛加不忍心再看他那份强颜欢笑下隐藏的无奈,他迟疑了一下,终于直率的说:“我听说过你的事了,或许你愿意,我们谈谈,如果我能对你有所帮助的话。”
“谢谢你,”利斯彬彬有礼的致谢,可是这只不过出于礼节,洛加可以感到他并未因此而感到高兴,他对这件事似乎有些无所谓的态度。
“利斯,”汉克微带不悦的低喝,语气中带着某些警告的意味。
利斯无奈的朝洛加笑笑,这笑容显得如此的虚弱无力,“大家都希望我活下去,可是,”他清清喉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对于一个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的人而言,侥幸生存倒还有些出人意料!”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汉克喝斥他,“难道你都不记得你的承诺了吗?你得活下去,不为你,也得为了其它人。”他看着洛加,生气的说:“您得劝劝他,这个可怜的孩子快疯了,你们年纪相当,他会听你的话,他说,如同他能逃过法律的惩罚,他就要参加医疗队,去非洲,你听,这叫做什么话,他难道想把一生埋葬在那个见鬼的地方,我不是指责这种行为有何不正确的地方,恰相反,基于人道理由去支援一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地方,这是必需的,毫无疑问这也是正确的,可是利斯他不同,他原本可以有一番大的成就,像他的父母亲一样,为人类的医学进步做出更大的贡献,他在这方面,有极高的天赋,不能让这种天赋在那种地方给埋葬了。”
“这个问题就让我们以后再讲论吧,”利斯看看他,摊摊手:“它究竟有没有可能发生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你只不过单纯的想找一个地方惩罚自己,你这个傻瓜,”汉克大夫不满的说:“你没有错,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就太傻了!就算想帮助他们也该一些更为实际有效的方法,如果只是想拯救了你受煎熬的灵魂,那么还是把你的才智贡献给更多人吧!”
“你们已经去找克林谈过了吗?”洛加岔开了话题,他已经看出了这个时候谈论这个话题不太适合,以后的事就慢慢再讨论,而且,他原本就关心这个案子,在自从知道了利斯是他的同学之后,他就对这个案子投注了更多的关注。“他怎么说?”
“他只说尽力而为,”回答的是汉克大夫,“在简略的看过资料后,他还是认为有很大的把握的,只是很有可能被吊销行医资格。他同意跟我们签订合同。”
“这样最好不过,”缪拉诚心诚意的说,并向利斯伸出手,“一定会胜利的!”利斯只能有些被动的和她握了握手。
汉克假装浏览四周,却没有见到那个中国少女的身影,“那位凯瑟琳小姐呢?我很希望能为她再做一次测试,或许这样会有帮助。”
缪拉和洛加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不必了!”
真高兴这个时候特恩不在!只在他才会一天挖空心思想出折磨人的主意,心理测试,那位小姐思想正常得很,实在没必要让她来遭罪。应该尊重别人的隐私,强人所难是特恩才乐意干的事,喜欢控制别人,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他总要让所有人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不必了?”汉克有些惊讶,他是见过特恩迫切的心情。
“特恩总是小题大做,”缪拉故做轻松的挥挥手,“他很关心凯瑟琳,却不得其法,这对凯瑟琳其实并不适合,她并非心理缺陷者,只不过,只不过——对特恩有意见而已,他们不合,现在特恩公干,这种事,也就免了吧!”
“噢!”汉克只好表示相信。
“没错,”洛加也支持缪拉,“她真的不需要,感谢您的好意,汉克大夫,一切等特恩回来再跟你谈吧,相信不久以后,他的想法也会大有改观。”洛加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一等特恩回来,便要求他放过那少女,他这样折磨人实在是既无必要而又残忍,他实在无法忍受特恩折磨的是一个他所喜爱的朋友。
“既然你们的意见如此,”汉克含蓄的说,“那么就待特恩回来再说,我明天将去法国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不过,利斯可以继续留在纽约,三个月后才正始开庭审讯,克林先生说希望他能留在纽约以便有更多的时间接触案情。而这期间,如果你们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通过利斯来找我。其实,”汉克忽然一笑,“只要利斯愿意,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心理专家。”
“这真是太好了,”缪拉热切的说,“利斯,你纽约有住所吗?”
“我住在酒店。”
“那么搬到这儿住吧,利斯,这儿房子很大,”洛加向他发出邀请:“来跟我们做伴吧,可以方便你与克林的接触,讨论案情,而且还可省要酒店的费用,最重要的是,”洛加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如果你也愿意,你还可以为我们亲爱的凯瑟琳做做心理辅导,当然,她心理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她却是个十分压抑自己的人,她很忧郁,尤其是整天呆在家里,能开解她也很好呀!我们愿意付费,或者用这来抵你的房费?”
利斯有些吃惊于这个建议,“这是不是太打扰了?”不过凭着对洛加的了解,他知道洛加提出这样的邀请并非偶然,从学生时代起,他就是一个热情善良甚至单纯的人,毫无保留的帮助他认为需要帮助的人,这正是他受到欢迎的原因,只是没有想到十多年过去,他善良的天性依然未变。
缪拉对利斯很有好感,而且她喜欢热闹,多一个她喜欢的人同住会令生活更加快乐。“是呀,我认为这个提议很不错,我们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这有助于你们重温过去的美梦。利斯,留下来,你们本来就是旧相识,更是世交。”
利斯十分躇踌,这两位的美意都叫人难以拒绝,可是他又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妥地方……,还没有等他做出决定,汉克已经插口代他做出决定:“为什么不呢?利斯,洛加是你的同学,为什么不接受他的盛意邀请呢?嗨,听着,你的母亲以及我都十分不放心你单独在纽约生活,现在,有了柏先生的照拂会令我们放心得多,你也可以帮助那位凯瑟琳小姐,于情于理,你应该接受。”
“我不赞成!”克林觉得事情已经失控,他几乎是带着怒意的注视着洛加,“你们怎么能把生人招入家中,特恩回来,他会痛宰我!”
“他是你的当事人,不是外人,而且他已经搬进来了,”洛加一边把玩着克林办公桌上的小古董,“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一边说:“特恩什么时候回来?”
“你先斩后奏,你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克林的生气的叫:“特恩什么时候回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唉,洛加,你们竟然把生人带进家,虽然你们曾经是同学,总之,你和缪拉闹得太过份了,怎能把我的当事人带进你家里?”
“他是我的同学,我们以前很熟悉,”洛加辨解道:“他正在遭逢不幸,我应该帮助他,谁叫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呢?”
“可是你未免也太慷慨得过了份,你不但要帮他摆脱罪名,而且还让他住进你家里,”克林苦恼的说,“我亲爱的洛加,你要怎么才能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在你身边的是不是一个危险的人?你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你们之间的已经了解很有限了。”
“危险?“谁?利斯吗?难道你还认为他能带来什么危险?克林,你难道不能公平一点,让一个老同学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这会有什么大碍?有的是客房。”
“可是特恩不在,洛加,你明明知道,如果他在,他是不同意你们这样莽撞冒失的行为,你和缪拉根本就象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请原谅我这么说,可是这是事实,可是这件事,你们太过于胡闹了!”
“那怎么办?”洛加近乎无赖的说:“他已经住进了家门,于情于理,我可不能赶他走,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我今天来找你,克林,我是想请你转告特恩,请你,也请他,给我留一点颜面,好不好?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可我不希望他一回来就得罪了我的客人。”
“客人?”
“是的,你知道特恩有时候脾气恶劣,我不要他得罪我朋友。”
“我可不愿跟他提这种事,”克林咕哝,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他会痛宰我!”
“他不会!”洛加不负责任的保证,“肯定!我向你保证,他挺多大发雷霆,如果你装做没有听见那么什么事都没有。”
“这我可做不到!”克林喃喃道,他已经下定决心加速行动,他必须好好调查这个利斯的祖宗三代,现在就开始。可是预见的是,不久的将来,他还得为这几个人操多少心,天呐,他真盼望特恩早日事成归来。“好吧,”他只能勉强同意,决定冒一次险,但愿如洛加所言,事情不会变糟。“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你应该很了解特恩的脾气,那可不好惹!洛加,你从来没有来过我的办公室,可是第一次来,就不给我带来好消息。”
“这算是什么坏事呢?”洛加不同意,“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嘛,也许特恩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呢?这确实也不是大事,我留了一个客人住在家里,何必小题大作呢?”他看一见克林不以为然的神气,只好再放软语气:“当然,这是不合乎规矩,按例,是不能留外人在家的,不过,特恩不也留下了凯瑟琳吗?一人一次,并不为过呀!”
“这不能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洛加理直气壮的说:“甚至可以说,利斯根本没有凯瑟琳那么麻烦,利斯顶多官司缠身,可凯瑟琳呢?只她到来的第一天,家里就发生火灾,我险些被烧死,可以比较一下嘛,特恩也没赶她走路嘛!你们根本也不了解她,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我呢,我和利斯是同学,可以说知之甚深,我们是世交!可是你们为什么只放心凯瑟琳而不放心利斯呢?你们又凭什么信任凯瑟琳呢?”
“呃,”克林给他问得怔住,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真的,似乎很一个人都很笃定的相信:凯瑟琳是没有危险的,甚至也不会带来危险。真是很奇怪的认定!
“是不是?”洛加很高兴问得这位著名的大律师无言以对,“所以,别再为利斯担心。喔,”洛加装做若无其事的随口问道:“对了,特恩在中东有没有受到很好的招待?”
谁知克林的警觉性也很高,他看看洛加,“真是个狡猾的小伙子!”微微一笑后,他说:“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告诉你呢?让他告诉你们他的有趣的经历吧。”
“有一份小报,”洛加沉思了一下,语气微微有些颤抖,可是他控制得很好。“报纸上提到有人为一个国家提供军事援助,帮助那里的政变,他走的那天,真巧,我见到了来自那个国家的阿麦德王子。现在,新闻上说政变,是特恩策划的,对不对?”
“你们有着同样的血统,同样的敏锐与嗅觉,”克林微笑,不否认显然就是默认,他还未意识到洛加话里危险的意味,“中东地区政局不稳,但却有最富饶的宝藏——石油。为了这些东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不算多,是不是?这些富有的阿拉伯人。”他笑着摇摇头。
“他总是去干这样的事!”克林愕然的看着洛加尖叫,他的反应显然他忿怒已极,洛加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叫,声音中却微带哽咽,他脸上的神情很激动,而他似乎很伤心而且愤怒,为了什么?克林很惊讶,但是他知道为什么!
洛加站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冲出克林的办公室,可是,就是在这短暂的一刻,克林还是看见他眼眸中迅速涌出的泪水。
洛加茫然的走在街上,他的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悲愤,他从心底感到一种令人颤栗的痛苦与煎熬。天色渐渐阴沉,然后下起小雨,蒙蒙的细雨,洒在他的脸上、身上以及心上,而脸上,湿辘辘的,是泪水,不是雨水,洛加清楚的知道,是泪水!原来咸咸的泪水流在脸上是有感觉的,那有一种刺痛,感觉很──悲惨。
洛加漫无目地的走着,任凭脸上的泪水纵横,下着雨,没有人会注意,行人如织,可是各自匆忙,这是一个充满着残酷竞争的社会,就算没有下雨,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不配得到关心,也无需对他付出关心。他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在今天的晚餐中,他不是任何人的话题,没有人会在乎街上曾有一个流着泪走过的男人,没有关心,在大多数人的世界里,他并不存在并不重要,但在爱他的人的世界,他存在但也不重要。
洛加木然的走着,他讨厌这种被遗忘的感觉,周围匆匆走过的人群,对他视若无睹,这让他觉得他象一个并不存在的假人,让他怀疑自己的真实,也怀疑这个社会的真实。是的,真实,他费力的想:什么叫真实?这世界有过真实吗?那么什么又叫做虚假呢?真实相对于虚假呢?还是因为虚假映衬出真实?真实的感觉却在虚假的谎言下进行,这是虚假,还是真实?可是真实带给人的是痛苦,可是虚假的,它伤人从来没有那么直接过,那么是真实好呢?还是虚假好?应该向往的是什么呢?是追求心灵的满足还是灵魂的空虚?洛加不知道,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自己所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一无适处,是的,一无适处,当你所爱的人在出生入死的时候,而你,你在干什么呢?象一个哲学家,还是一个精神病错乱者,又或者,这两者根本就是统一的,一体的?他为自己不受控制的思想而感到好笑,可是好笑归好笑,泪水还是尽情有奔泻,这也是真实的,笑是真实的、哭也是真实的,为什么相悖的东西却都同样真实吗?他又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一个女人撞在他的身上,洛加有些困难的抬起头,十足一个反应迟钝的低能儿。他定定的注视着眼前这个金发的美艳女子,困难的想从记忆中找出她的影子,因为她看上去很熟悉。“你是?”他有些迟疑的问,“喔,我刚才撞痛你了吗?”洛加有些语无论次的说,并没有在意被撞到的实际是他。“抱歉,真是很抱歉,”他下意识的擦擦脸颊,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很不好意思,而且,真失礼。他只希望她能将雨水和泪水混淆起来,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他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又红又肿、刺痛的眼睛,这岂是能骗得了人、搪塞得过去的?他窘迫的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应付──如果她是个不识趣的人,上帝知道天上是有这类人的。天,如果她问起来该怎样回答呢?总不能说是风沙迷了眼睛吧!
“抱歉的应该是我,”那美女的脸上闪过一抹忧郁,“是我走得太急了,康先生,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洛加略显惊讶的看着她,真的是熟人,可是令洛加感到难堪的是,他已经记不起她是谁了。
但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立刻解释:“我们只见过一次面,您该不会认为我冒味吧?”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匆补充:“你恐怕不记得了,我的名字:琳达,我曾是柏先生的秘书。”
洛加想了起来,“是的,我们见过面,”他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在这种情形下遇到熟人真是太糟糕了,而她,洛加还知道她是特恩众多的情妇之一。“你不用上班吗?”洛加记起刚才并没有见过她。
又是一抹愁云袭过她的脸颊,“我被解雇了。”她轻言细语的姿态很是引人好感,尤其是她那很难让人忽略的让人为之惊艳脸庞,那顾盼的明眸,飞场的神采,得体的妆扮,那妖艳妩媚的笑容,让人见之难忘。
“解雇?”洛加十分惊讶,脱口而出,不久前,他还见到特恩同她出双入对,她的花容月貌和善解人意显然很对特恩的胃口。“这是为什么?”
“特恩,”琳达欲言又止,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可是一抹泪光却浮上眼中,眼眸中的神采也明显的黯淡下去。
“特恩他怎么了?”洛加敏感的问。
琳达摇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洛加:“你知道的,我不能说,我也不敢说,否则,特恩是不会放过我的。”
洛加默然不语,他能够理解这是为了什么,特恩的喜新厌旧是出名的,他总是毫不留情的对待所有人,手段残忍得近乎卑劣,而且他还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些事,这又是一桩不愿听到的事。他是知道特恩的无情手段的,于是对这位女子不免有几分同情,也许她们的确是贪慕虚荣,但特恩也是存心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已经找到工作了吗?”他语气温和的问。
琳达凄然摇头,“生活暂时是没有问题的,我已经申请失业救济金,”她慢慢的说,语气中总带着种讨人欢喜的楚楚可怜的味道,只可惜,单纯的洛加是听不出来的。“同行不敢聘用我,因为我被解雇的,又没有推荐信,谁愿意雇用我呢?何况......”她又是欲言又止。
洛加有些失神的看着她,不敢再追问下去,他早已明白有些事知道要比不知道幸运得多。
琳达有些迟疑,洛加没有再追问,这出乎她的预料,凭着她的经验与阅历,她完全了解康洛加这类人不过是些天真得近乎无知富家公子,浅薄而且轻狂,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欺骗,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嘛,她有些忿忿不平的想,他们既没吃过苦,也没受过难,上帝真是不公平,她付出了那么多,可是上帝却把她推到这个绝境,而这些人,这些浪荡公子,他们游手好闲,却总是不劳而获,一切应有尽有。我要得到,她在心底默默发誓,这本来也就我应该拥有的。
洛加很想离开,却又总觉得不该离开,他对特恩的责任感让他觉得此刻抛开这个无助的女人是不应该的。如果特恩做错了事,只有他能弥补,而他也必须弥补。
“你需要钱吗?”洛加迟疑了下,终于问。
“不,你怎么能这样想?”琳达那倍受侮辱的反应就好像被针刺到的猫,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具有演戏的天份。“难道你以为我是在向你乞讨吗?那你也未免太侮辱我了,我知道你很有钱,可是你也不能轻视我的自尊与人格。”她怒目相视,愤慨的声音引来大街上众人的注意。“请收回你的侮辱吧!”她转过身,大步走开。
她的这些话倒令洛加觉得不好意思,他的确不该张口闭口就提钱,好像是一个没有教养的暴发户,他真为自己感到羞耻。“请等一等,”洛加追上去,“请原谅,”他拉住仿 佛饱受曲辱的琳达,歉疚的说:“请原谅,我决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想向你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帮助。”
“帮助?”琳达怒气冲冲的说:“你们不能帮助我,告诉你,不要用钱来打发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穷,如果我不愿,我就不会打掉孩子的,决不会!”
“孩子?”洛加失声的叫,这个认知无异是晴天霹雳,一时间,他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一定出了岔子,一定是在某个环节出了差错,洛加感到一阵痛苦,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呢?孩子,这太荒谬了。
琳达的样子仿佛自觉说漏了嘴,她惊恐的望望四周,好像周围随时会跳出一只噬人的巨兽,“不,不,请你不要在意我的胡言乱语......”
她慌张的态度更引起了洛加的疑心,某种不可知的恐惧预感似乎变在了现实。“不,你刚才提到了孩子,孩子,是吗?是特恩的吗?你怀着特恩的孩子?特恩,”洛加咬着牙说下去,“他逼你打掉孩子吗?”
琳达抽泣起来,那细微的抽泣声仿佛鞭子抽过洛加的心。“请你别再问了,别再问了,如果你不想给我惹任何的麻烦,就请你不要再问了,真的,我还要生活的呀!如果你那么好奇的话,你去问特恩好了……请不要再为难我了……”
洛加的脑子里一片木然,在这一刹间,他简直恨不得对面街上冲过辆车子将他撞死,以便他永远无须面对这个事实。“不,”他木讷的说,“请你告诉我,告诉我真相,”他急切的握住琳达的手,“请告诉我真相,我需要知道真相,我保证为你保守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特恩,我不会提,绝不会的,告诉我......”
琳达挣扎着想从他的手中挣脱,“你必须放开我,”她语含警告的说:“请你放过我吧,我还想活下去!”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我只要你回答我,孩子,”洛加闭一闭眼,感受到全身的虚弱无力,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好像是在遥远的远处,连自己都陌生,“是特恩的吗?”
“你知道我不能说的。”
这是一个比任何肯定都更好的回答。
“回答我!”洛加厉声喝道,心里却还抱存的一线希望,他近乎梦吃般的说:“我会为你保守秘密,我不向任何人提起...提起这件事,我保证...,请你把真相告诉我,是或不是?”
琳达犹豫的一下,“你还不知道答案吗?”她扫扫四周,悄声低语:“你保证过不说出去的,对吗?特恩不想承认,你不能说出去,否则特恩会杀了我,你必须保证,如果你还对这个未世的婴儿尚有一丝怜惜的话,请你别毁了他还未出世的生命,你,康先生,请你,保守这个秘密,特恩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你知道他会毁了我们的,而且毫不犹豫,向我保证?”
洛加木然的答应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跟琳达告别的,他甚至无法记清他后来说过了一些什么话,他只知道他象上一次一样梦游似的走过无数道街区,唯一相同的,只有终点是相同的,终点吗?洛加模糊的笑了。
“洛加,你怎么了?”在所有人的入睡后,缪拉悄悄走进洛加的房间害怕的问,从傍晚回来起,他整个人都显得换魂落魄,仿佛是在梦游似的,问他什么他都语无伦次,她不能不感到担忧,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没什么。”
“请不要隐瞒我,好不好?”仿佛有着某种不好的预感,缪拉感到了某种寒意,洛加——似乎换了个人似的,她讨厌这种转变。她扑进洛加怀里,“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可知道我害怕?洛加!”
她颤抖的声音惊醒了洛加,他这才看见缪拉那略显苍白的面孔,绿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忧虑与不安,“噢,”他不觉拥紧了怀中的人儿,安慰道:“没事的,缪拉,没事的。”
他的这种问答更引起了缪拉的猜疑,是什么令他这样大反常态,“有事发生?我知道——是不是……是不是特恩,他出了什么事吗?”缪拉闭紧眼睛,颤抖着说出她所能想象出的最坏的猜测。
“他很好,他今天才打了电话回来,那时你在花园,”洛加吻吻她,安慰的说:“亲爱的,他很好,他没事。”
“那么……”缪拉疑惑的问,“就是你了,洛加,你怎么了?是雷蒙娜她们又来找你了?”
“不是,”洛加突然想到可以试探跟缪拉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当然,他不会说出琳达与他所承诺保密的秘密,但是缪拉是特恩最亲近的人之一,他想听听她的意见。“但你也猜对了一半,是关于特恩的,亲爱的,他最近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你是指在波士顿的时候吗?他没有对我说什么呀,除了谈论我的事,我们一直都在谈论他的婚事,我劝他慎重考虑与温安妮的婚事,然后,然后就是凯瑟琳的事。”
“他怎么说?和温安妮的婚事?”
“他想跟她结婚,而且我父亲也劝他这么做,他说这是迟早的事,我无法改变他已经认定的事——他认为温安妮是最适合做他妻子的人选。”
当然就是这个原因了,洛加暗忖着:为了新欢,特别结婚对象是温安妮这样一个社会地位很高的女人,他在结婚前当然不能再跟琳达这类女人鬼混。只是,他恨恨的想:为什么抛弃自己的孩子,你不是一直诅咒着那个抛弃了你的人吗?那么为什么?自己又要重蹈这样的覆辙?特恩,为什么?
“他最后做了决定吗?”
“没有,但我想他已经决定了,尤其是我父亲在这桩事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他极力赞成这桩婚事,我没有办法反对……”缪拉有些不安的说,洛加就是为了这件事烦恼吗?那么当初的态度应该更坚决一些的。“而且,你知道,特恩的话很有说服力,很多情况我不了解,我提不出有利的反驳意见,如果他非要决定在此刻结婚的话,那么温安妮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特恩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女性,他提起温安妮的语气算是例外了,何况温安妮真的条件很好,你见过她没有?虽然,虽然我不是那么喜欢她,但——她真的美丽非凡而且——似乎非常讨人喜欢。她是个让人不容易拒绝的女性,那怕对于特恩。”
洛加的心里一片冰冷,这个理由非常充份,为了他即将新婚的妻子,抛弃旧有的情人对特恩来说决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一贯认为要成功必须要有所牺牲与放弃。
“洛加,”缪拉担心的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洛加勉强一笑,再没有什么疑问了,什么都清楚了,“缪拉,请你让我单独的呆一会,好吗?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每到夜晚,利斯总是失眠的,象往常一样,待众人睡下,他又披着衣服走到花园,原来还惊动过看守的保镖,可是几天以后,值夜的保镖也已经对他的这一习惯习以为常,而且知趣的不再干涉。
可是今天,利斯却看见了另一个志同道合者,洛加正抱着头坐在草坪上,感觉到利斯的到来,他才缓缓的抬起头。
“你也没睡?”洛加声音干涩的问。
“我睡不着。”利斯也坐了来,“今天的月亮真好,在纽约,能有这样大的花园真是很奢侈的享受,在这种夜晚,很适合于回忆。”
洛加没有回答,而利斯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洛加忽然问:“利斯。”他唤了一声,却没有说下去了。
“嗯?”利斯看着他。
又是一阵沉默,洛加才轻声的问:“你变了很多,跟学校时的你,不同,完全不同。”
利斯沉思着,“其实,”他慢慢的说:“我没有变,是时间变了,我们都不是当年十三四岁的孩子了。”
洛加似乎想笑一笑,可是始终还是没有笑出来,“你刚才提到回忆,可是我总觉得,那个时候好像很遥远,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远得记忆都开始模糊了。”
“我却觉得那个时候非常清晰,好像底片一样保存在我的脑中,记载着所有的喜怒哀乐,那个时候——真的非常愉快。”
“那是因为我们都很天真!孩子是很容易满足的。”
“所以,非常令人怀念,”利斯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其实那时我很....对你有很复杂的感情,既讨厌你,又崇拜你,现在想想,真是很傻!”
“讨厌与崇拜?”
“很矛盾,是吗?其实一点也不,”利斯又笑,“你是无法理解你当时在我心中的地位,在学校里,你是最出色的,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非法赛车、不追女孩子,而且学习还那么优秀,其实何止学习,你什么都是最出色的,你是老师的宠儿,你甚至还是我父母的宠儿,他们都常常拿你跟我比较,总是说:唉,利斯,你看看人家洛加,真是……语气象是非常的羡慕,我知道他们都爱我,说这些也是无意的,但我已经知道在他们的心里,你才是最好、最完美的孩子,于是你就应该可理解我讨厌你这种感情了,但我也不也能否认对你的崇拜,因为你达到我无法达到的目标,做到我无法做到的事,我渴望象你一样,随处听到的都是称赞与羡慕,于是我也就想做一些出人头地的事。”
洛加笑了起来,想起他当时放走实验室所有动物那件轰动全校的事,“实际上你也做了呀!当时我真的认为你很大胆,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放走那些动物,你平时是个一声不吭,文文静静的学生,可是做起事来却那么大胆。你真的成功了。”
“是呀,”利斯想忍住笑却无法做到,“不过,我得到的却不是称赞与羡慕,是学校的严令处分与罚款。那时,人人好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我差点没被那种奇怪的目光给淹死。”
洛加大笑:“谁叫你放走的是什么?如果你放走的是猴子之类的可爱的动物,我相信大家会为你的英勇行为而赞赏,可是你放走的却是老鼠、青蛙、蛇,我想大家都无法理解你竟然会喜欢这一类动物,而且你让我们一星期都没有实验可做,那可是我们罕有的快乐时光呀!”
利斯同意,“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不过,”他一脸的无辜,“实验室里只饲养了这些动物,我只能放走这些,毕竟,英国还算是个讲究环保的国家,如果用珍稀动物做实验,铁定要受抨击,说不定你就是最先跳出来的。”
“我才不会,”洛加反驳他,虽然他刚才才说那个时候已经很遥远,可是此刻他却笑得象个孩子。
利斯遥望着夜空里的星星,他的笑声忽然低落了下去,“那个时候,真的已经很遥远了,十多年了,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少年,也失去了当年那份纯真与快乐,如果人的生命真的是早已画好的规迹,那么,造物的上帝是根本什么来划分呢?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永远停留在过去,而我们,我们却象被鞭子抽着的马,永远不能停止前进的步伐!”
“那是因为,”洛加静静的说:“停留在过去,代表着生命已经结束,而我们,还活着,于是只有走下去,鞭子其实握在我们的手中,因为我们必须用这个东西来提醒自己,走下去,走下去,不要停止,因为停止意味着失败,意味着被淘汰。”
“可是我已经累了。”利斯轻轻叹息,低声的说,他低沉的声音略带嘶哑,“我不想走了,我想停步。”
“我也想,”洛加怔怔的望着夜空,“可是,我还有牵挂的人,你知道吗?我不能停步,因为一旦停步,我将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而追随他,是我一生的梦想。”
“可是我没有了,我已经失去了奋斗的目标,我不知道我还可以为了什么而奋斗?我做医生,因为我坚信我可以挽救别人的性命,可是结果呢?命运是非常讽刺的,是我亲手毁灭了她的生命,我从不怕否认这一点,我并不奢望官司能够打赢,其实,输与赢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尽了全力,可是我发现上帝的力量还是大过我的,无论我多么努力,无论,多么努力,他却永远也无法战胜,他轻易从我身边夺走我爱的人,而我,却毫无能力反抗。”
“我不知道如果你所指的力量是上帝,那么我的呢?”洛加努力压抑着语气,可是心底的痛苦与绝望还是不受控制的一波一波的涌上来,今夜,是个适合于倾诉的夜,而利斯,是个合适的倾诉对象,如果再继续压抑,洛加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什么才算是崩溃的边缘?如果真有边缘,那么他现在就是在这个边缘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