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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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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我只觉全身奇痛,所有的骨头好像都已经散架,拆成七零八落。
可我心里头惦记着太傅要杀慕容静霆,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伸出双手在纷纷碎落的土石里乱挥乱舞。
我觉得我似乎挥舞了许久许久,许久到足够太傅杀了慕容静霆,足够黑无常来勾走他的魂魄,足够他喝下孟婆汤忘了我。
我心里急得要命,忍不住出声大喊:“太傅,你不要杀他!”
这一张口,灰尘猛得灌了进来,呛得我连咳数声。
就这功夫,我感到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扒开碎石将我往外拽。
我能感觉到他虽然力气很大,但却拽得十分小心,似乎怕碎石蹭伤了我。
我连忙借他的力,跌跌撞撞从秘道里爬了出来。
眼前全是白色的灰尘,什么都模糊。我心中惦记着慕容静霆,连忙伸手,想往脸上抹一抹。
手还没有触及面皮,只觉一阵掌风袭来,“啪”得一声,那个拽我出来的人狠狠打了我一个嘴巴。
我痛上加痛,晕上加晕,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眼前的白尘随着那一巴掌纷纷掉落,如雾一般散开。
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
我睁大眼睛,看到慕容静霆正长身而立站在白雾之后,微微垂头看住我。
天上淅淅沥沥下着雨,他的头发已经彻底湿透。有几缕发丝萦绕着他的秀美眼角,更显他眼神阴沉戾恶。
我何其了解他的这个表情,连忙提一口气安抚他:"我晓得你花了大功夫才能暗中安排救出我……还考虑周详想让我爹和思慕我的人好好照顾我一辈子……我不是故意糟蹋你的心血再跑回来的!"
他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与他说理……好像说不大通。
我怯怯咽了口唾沫,决定换个感人些的说法。
“我爹他……不在了。”
他果然微微一惊,上下打量我,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我赶紧吸口气趁热打铁道:“而且我不思慕那思慕我的人。”
他长长的睫毛挂了几滴雨水,迎风轻微颤抖。
然后他低头,面无表情地扯掉自己的一块衣袖,默默递给我。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将锦帛抵上我的额角,细细擦了擦。
我这才觉得额角上湿热,也不知道是何时破了皮。此刻触碰,火辣辣得疼。
我忍不住龇牙咧嘴呻吟一记。
这一呲牙咧嘴,自然牵动了眼眉,我的目光一斜,便看到了不远处冷冷站立着的太傅。
太傅伫立秋雨之中,手里还是握着那把剑,可眉宇之间却多了些我看不透的情绪。
我再扭头四望,发觉先前离得远远的侍卫们都拢了上来,将我们围成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眼睛都奇异地盯着我与慕容静霆。
我抬头看了看慕容静霆。
雨流在他的脸上,冲走了他所有的神情,淡如平江。
他正十分专注地在帮我擦拭伤口,仿佛周围的剑拔弩张统统都是空气一样。
他如此淡然不狷,我却是向来不大喜欢在与人亲昵的时候被其他人盯着的。
我想我与他来日方长,虽然分别许久,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所以我清咳一声,打算开口劝他收敛一些。
还未开口,就听太傅轻笑一声,道:“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慕容静霆正在擦拭我伤口的手顿时停住不动。
只听太傅又不以为意地缓缓接道:“反正你处心积虑一定要我杀了你来虐我,那我不如两个一起杀好了。”
慕容静霆闻言便要转身,我抢在他之前挺身而出,大声对太傅道:“太傅你等等!我有话要讲!”
太傅根本不理我,朝侍卫们做了个手势。
侍卫们立马朝我扑了过来。
慕容静霆一把拉过我,用身体将我挡住,左手横出,做了个防卫的姿势。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长剑明晃晃突出,马上就要刺到慕容静霆的胸口。
慕容静霆左手下坠,直接一把抓住了剑刃。
剑刃锋利,他的掌心立马鲜血直流,混合着雨水,沿着剑身流淌下来。
我与侍卫们均是一惊。
就这功夫,他眼皮不眨,直接发力,将那把剑从侍卫手上夺了过来。
这变故一气呵成,出人意料。
他已经把剑一转,递到我眼皮底下。那意思是待会儿搏斗的时候让我拿去防身。
我呆呆看着他。他的左手此刻血肉模糊,隐隐都可见底下泛白的指骨。
我咬了咬唇,摇头道:“我自己有兵器的。”
然后我将背后的包裹挪到身前,从里面摸出剩下的几个火折子来,朝他晃了晃。
我想火折子好歹也是火,人总是怕火的。我好歹可以拔出来去戳戳侍卫们的眼睛去烫烫他们的手。
他显然明白我真正的心思,所以他沉敛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我没有关系的。”
说完这句他又将那把他差点废了自己手好不容易夺来的剑,朝我强行递了一递。
就在这时侍卫们又从后面扑了上来。
他立马转身挥了一记。
有寒光和血光在风雨里掠过。
侍卫们碍着他有兵器,攻势并不如先前那么迅猛。
可侍卫们太多了,我们的形势十分不利。
我甚是郁结。
我明明答应过郑子佩我不会自寻死路的。
又一道寒湛剑光随着雷声飞来,我赶紧拔出火折子想吓唬那人。
慕容静霆见状立马伸剑格挡。
一道闪电恰好劈下,堪堪照亮他。
他的神情,在狂风骤雨中高贵异常。
可我知道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我努力抱紧装了郑子佩遗物的包裹,扯开嗓子用足力气,迎着剑光大喊一声:“太傅,你住手!我……我有解药!”
远处的太傅闻言,果然身体动了动。
“停。”他开口道。
我见他松动,连忙拉着慕容静霆远远跳出战圈,接着道:“太傅,你放了我和他,我便给你解药。这样,你就无需杀害阮双以性命相救的人才能活下去,你就不用一辈子自责。”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太傅似乎隐约苦笑了一下。
我正感奇异,又突然感觉到慕容静霆被我捏住的手抖了一抖。
我回头瞥了瞥他,呸了一口道:“是的,我如今知道你是谁了。你连自己的姓名也要骗我,这笔帐,我一定会好好和你算清楚的。”
他脸色发白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
我现在也没功夫和他罗嗦,只继续扭回头去,对太傅续道:“你应该知道我爹郑子佩吧?”
太傅皱了皱眉,大概是对教出我这样一个直呼生父姓名的徒弟有些介怀。
我也不管,直接把手里的包裹举给他看,道:“郑子佩精通岐黄之术,想必你也晓得。你这毒,本来就是郑子佩研制而出的。你看,这里都是他的医书和药方。你所中之毒的解药,就写在里面!”
太傅微微眯眼看着我,不置可否,也不接话。
我也不慌,坦坦荡荡反过来看他。
我又不是傻子,刚才在与他言谈的过程中,我老早将谎话都暗暗编排好了。
因此我见他不信,立刻接着有板有眼道:“太傅你想想,他既然打定主意要报复你,当日为何又一定要千方百计出宫去郑子佩的药铺?他这不摆明了是去拿毒的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感觉到慕容静霆的手又轻微抖了抖。
我想,他一定是被我的随机应变给折服了。
所以我甚是得意地瞥他一眼,继续对太傅道:
“太傅你再想,我在南疆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体虚弱四肢冰冷,连端坐都需用绳子绑着才不会滑落。显然是毒性对他伤害甚大,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可你看如今,他还能有力气和侍卫打架!你晓得这是为什么吗?那是因为他在南疆见着了隐居的郑子佩,郑子佩亲自帮他解了毒,还将毒性改良。所以他才能够在毒死你之前保存住自己,不至于先将自己的性命搭上。”
我一股脑儿说完,口干舌燥,忍不住重重呼一口气。
然后我又将手里的包裹甩了一甩,努力作出很有气势的样子,总结道:“所以说,郑子佩对此毒得心应手,自然是有破除之法的!你放了我们,我就把这破除之法说与你听。”
我不知道这样的交易是否可以。太傅一定会试验解药的真假,在没有明确答案前不放我们走。太傅甚至完全可与我们虚与委蛇,待得到解药之后再翻脸不认人。
变数太多。可总好过我们刚才立马要葬送性命的下场。
后面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脑子里转瞬便想过极多极多的凶吉变数和应对之策。
可太傅只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淡淡笑问道:“阮欢,你说完了?”
我顿时只好咬牙。
太傅再笑一声。
“你说,”他的声音依旧淡淡,“我会信你的胡诌吗?”
说完这句他再次抬指,要朝侍卫做手势。
正在这时,一直一言未发脸色苍白的慕容静霆突然开口。
他的嗓音一向低沉,此刻听来,更显厚重无比。
他语调平平地道:“他没有胡诌。”
我心中暗喜。
他虽然平日里面瘫严重言语无趣,不过关键时刻也还算是明晓事理之人,知道该如何配合我演戏的。
我刚想继续造声势,他突然侧身,一把抢过我手里装着郑子佩遗物的包裹。
我一怔。
就这功夫,他极其干净利索地翻开包裹,毫不迟疑地将里面所有的药方,统统都投入到地下一个水洼里。
雨已经下了一会儿,水洼颇深,纸张沾了污水,上头的墨迹瞬间融化开,变成模糊不清的灰败之像。
然后他伸出一脚,踩入水洼里,用力碾了一碾。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一瞬便毁走了所有的药方,毁走了我们的希望。
我勃然大怒,跳到他面前推了他一把,叫道:“你疯了吗?”
他往后踉跄退开两步。
我不死心,蹲身还想捞已经烂成一团的药方。
然后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再一次从头顶飘来。
“解药的方子已经毁了。郑子佩也已经死了。”他依旧语调平平似乎没有含住任何感情地道,“如今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解毒之法。”
我已经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不由气急,抬头望他。
果然,他指了指我,沉声道:“林献寒,你放了他,我就告诉你解毒之法。”
太傅看住他,良久后答了一个字:“好。”
“我信不过你。”慕容静霆立马道。
“那你要怎样?”
“我要亲眼看着他被送入南疆国境,你再也无法害他。”
太傅在雨里沉默一会儿,冷笑道:“你信不过我。我又如何能信过你真有解毒之法?”
“你的确不会知道我是否真有解毒之法。”慕容静霆闻言浅浅一笑。
有水汽在他的笑容之上绽放,绘出飘渺云霄的模样。
然后他靠上岩石两手一摊,无所谓道,“大不了,你到时候发觉我撒谎,再杀了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