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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第二十二章:

      共赴极乐之后,他抱着我,半浮在那一池碧水中。
      “从小我就想跳到这个池子里来。”他轻声道,思绪被夜风吹得绵长,“可这里是慕容氏的禁地。如若我敢跳进这个池子,必定是大不敬。”
      我想到先皇和周大人的荒唐事,便道:“这又如何?你好歹还算慕容家的人,你爹不是慕容族的,不也跳过这个池子吗?”
      “我爹?”他楞了一楞。
      我便把周大人与先皇跳池洗澡被慕容静霆发觉一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他默默听我讲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我讥笑他:“当时你不会还没有出生吧?怎么连这么有名的事情都不知道。”
      “那年我七岁。”他缓缓道,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我想,他大概是刚才太累了,所以一下子没有想起来。
      “我很羡慕。”好半天他莫名蹦出这么一句。
      “羡慕什么?”我不解。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
      有萤火虫停上了他沾水的发丝,形成一帘光影瀑布。
      “羡慕先皇敢跳进这个池子。”他在光影瀑布后答道。
      我觉得他不大正常。
      于是我劝道:“你不该羡慕。你看看这池水这么深,你当时才七岁,水性一定不好。跳进来一定就被淹死了,那样我今天就遇不到你了。”
      光影瀑布流动,他似乎沉沦在往事里头,并未仔细听我讲话。
      我便继续劝他道:"这样清纯的池子,慕容氏肯定是觉得里面有神明。如果你淹死在里头,池子就有了血光,神明也被吓跑了,就没什么好羡慕的了。况且你也不像善人,淹死在里头,鬼魂萦绕,也不会变成新的神明的。"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反问道:"你不觉得这个池子宁静冷淡得让人有种亵渎的冲动吗?"
      我想了想,道:"就和你一样。"
      他闻言勉强笑了一笑。
      我觉得先前那一通劝似乎并未奏效,只好改了口气吓唬他:“据说淹死的人的鬼魂脸都肿大分不清五官的。你要是变成那个样子,我可不要你。”
      “要是我变成其他鬼,你还会要我吗?”
      我又想了想,回道:“ 你最好不要变成鬼,我不太喜欢压死人。”
      他搂上我的脖子,替我撩开一丛湿漉漉的碎发,拐弯抹角劝我道:“死人比活人容易压。”
      “再难压的活人我也能压!”我挺直胸膛朝他翻了一记白眼。
      他斜斜看我一眼,又装模作样看了看高墙后头早已看不见的秋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刚才我是怕你掉下去才没压你!"我赶紧理直气壮解释道。
      他"哦"了一声,随即带着我游回岸边。
      “你不信的话我们再去荡一次。”我跟着他爬上岸,道,“只要你不怕掉下去摔死,我一定会压你的。”
      夜风浅浅吹过,将他湿漉漉的头发紧紧吹在他被水浸得透明的衣衫上。
      他站住,回头严肃看着我。
      “我从来也没有怕过死。”他淡淡道。
      一滴水珠随之从他的发梢滚落,贴着他流畅的锁骨线条婉转而下,在夜色星光里坠出转瞬即逝的一线闪亮。
      我看了半天,轻声回道:“其实怕死不是件坏事。”
      他没有吭声,扭身往外走。
      “至少,如若你怕死,你就不会好好地偏要离开我……”
      “闭嘴。”他突然态度恶劣地打断我。
      嘴巴生在我的脸上,我当然不会听他的。于是我继续道:“如若你怕死,你就不会去找太傅寻仇,也不会被太傅这般欺负也不抵抗……”
      他已经走到了一扇门前,伸手用力一推。
      门外先皇当年派人贴的禁地封印,就这么粉碎在了空气里。
      “我们一起怕死,一起离开死很远很远,不是很好吗?”我还想再劝他。
      他摊开手掌,接住一片纸絮,垂了睫看它。“怕死,是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他轻声道。
      “那是因为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我反驳他。
      他扔掉纸片,看我。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他面无表情地道。
      “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你会后悔知道真相的。”他不答反道。然后他一把抄起我的手,口气不容置疑:“玩够了,我们该回去了。”

      ===
      我们走出大般若光明寺的时候,正是七夕夜最热闹的时刻。
      街上人流熙攘,鱼龙飞舞,繁花千树。
      他再一次停在买糖葫芦的铺子前,堪堪看我。漆黑的眸子里映着七夕夜晚的梦幻灯光,好像我们的姻缘。
      为了我们的姻缘,我只好咬咬牙,破费买了两支糖葫芦。
      “你小时候对我的印象,就是这糖葫芦吗?”他举起一支问。
      我想了想,回他:“我还记得买完糖葫芦后你遇见了太傅。”
      他的表情一僵。
      我正想继续说话,冷不防有人从一旁撞了我与阮双一下。
      阮双手里的糖葫芦就这么掉了。
      街上人太多,那人连忙头垂着头向我们道歉。
      我拉住他一定要他赔我们糖葫芦。阮双却道:“算了。”
      语气甚淡。
      我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为了买糖葫芦都要去寺庙里以色相赚钱吗?”
      他朝我摊摊手,一副”我又没有赚到钱“的架势。
      分明不把我的钱当钱。我呸了他一口。
      就这功夫,那撞了我们的人已经低头走了。
      我觉得他很奇怪又很面熟。所以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只好跟着阮双回周大人的府上。

      府门口,有人在往府里运香,领头的人嗓门甚大。
      我想起前几日我在京城里为了躲避认出我的官兵,故意装作和小贩争吵,然后用香点燃招纸趁乱逃走的事情来。
      我觉得当时我甚为聪明。因此我打算将这段往事好好添油加醋与阮双说一说。
      “你知道吗?”我一边进府一边朝阮双道。
      然后我突然顿住。
      那一瞬间思绪乱如麻,竟然堵得我开不了口。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撞我与阮双的那人,究竟是谁了。
      那一日我在京城茶肆听人侃大山,恰巧挡了官兵的道。领头的官差看了我半天,指着我斩钉截铁地道:“拦住陛……唔……那人!”
      那官差知道我是谁,也知道要抓我去邀功。所以那一次他大动干戈满街抓我。
      可就在刚才,他撞了阮双,再一次认出了我,却只是低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走了。
      我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正在此时,古宜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
      “陛下,您总算回来了!”他甚是兴奋地对我道,“大臣们都来了。如今正在正厅里等着您呢!”
      阮双闻言立马退身,转眼就消失在府内灯火阑珊的深处。
      古宜已经忙不迭地将我往正厅引去。
      他见我一身湿透,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我想到先前荒淫,只好讪讪遮掩道:“外头有人泼水,我没有注意。”
      他立马将自己的衣裳褪下来,递给我。
      不知为何,我想抬头去寻阮双。
      他早已不见了。或许他觉得,现在不是他该出现的时刻。
      可这皇位,本来就是他的。
      “陛下……”古宜已经又道。我回神,看到他正犹豫地盯着我湿透的衣衫。
      我连忙道:“ 我自己脱就行了。”
      他大松一口气的表情,赶紧低头又把自己的衣裳递了一递。

      ===
      我换了衣衫,来到正厅。
      里头全部是人。
      他们见到我,都跪了下来。
      领头的便是周大人。
      我仔细瞧了瞧,里头有先皇以前的门生同僚,也有我外公的门生同僚。高矮胖瘦,都穿着便服,在明亮的烛火里头一脸满满的壮志凌云。
      我记得,先皇的门生同僚,和我外公的门生同僚,以前是不大和睦的。先皇的门生同僚,有一阵子还和太傅的门生同僚联合起来,专门打压我外公的门生同僚。
      现在他们却神奇地化干戈为玉帛,联手对付已经一手遮天的太傅。我想,当年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一定没有料到。
      就像我没有料到,他们还会朝我下跪一样。
      周大人已经开口道:“陛下,林献寒捏造陛下驾崩之讯,趁机篡位,天地难容。如今陛下安好,臣等以为,应当告知天下,以正视听。”
      我想了想,问他:“如今兵权在谁的手里呢?”
      周大人回道:“陛下放心。京城御林军虽是林献寒的心腹,但这几日林献寒病势沉重,御林军的精英全部都去了茸山别宫。京城内防虚空。而京外各州领军多是先皇手下,林献寒当日也是凭藉假造陛下驾崩的消息,才堵死他们造反的理由。如若陛下重回,定能重振军心。”
      他说完这句,已经有几个武将磕头高声道:“臣等誓死效忠陛下。”
      我知道那几个武将只是临近几州派来观察真伪的罢了,真正的领军自然不可能亲自进京这般张扬。不过这里头,还是能看出他们的确是很重视的。
      “他们待会儿就会出城禀告各自领军。”周大人接着道,“我等趁京城空虚,拥立陛下。明日京外大军得讯集合,林献寒便永世翻不了身了。”
      周大人也并非胡诌。
      我点了点头,让他们都起来。
      周大人带我一个一个见过那些心里头依旧想着我坐皇帝的臣子们。他们都很高兴,朝我行完礼后,便迫不及待地与周大人聊这聊那的,说着将来该如何如何。
      周大人也款款而谈。
      我看着周大人,有一瞬间,思绪往回飞,我好像重新来到了当日状元郎与太傅侄女的喜宴上。
      那一日,太傅一身喜庆的红衫,被六部的人团团围住,意气风发,神采卓然。
      那一日,无人理我,我很无趣。
      我想,如若我重新登上帝位,我便还是以前那个我。
      太傅可能不再是太傅。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周大人,会变成另一个太傅的。
      我心里十分沮丧,只好抬头看廊下焚的麝香。
      麝香是西域进贡的,在漆黑的夜色里飘渺出淡紫色的烟霏来,娉娉婷婷地绘出难测的图案。
      我想起我与阮双方才在大般若光明寺共同上的那一炷香,不由莞尔。
      莞尔完后我便又想起了那个鬼鬼祟祟撞了阮双一下的官差来。
      恰逢正厅里一阵喧哗,有几个臣子甚是高兴的样子。
      喧哗撞上我的心头,一阵莫名的颤栗。
      我回头,问周大人:“这么多人今晚来这里,不会引人怀疑吗?”
      “陛下放心。”他胸有成竹地回道,“一来今夜是七夕,各大臣都是借此名义出府走动。二来林献寒已经病入膏肓,无暇顾及了。”
      我想着那日在茸山别宫里见到太傅与阮双。
      太傅看上去精神很不错,甚至还有力气来压阮双,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莫名的颤栗一瞬间在我心头如破冰一般裂开,惹得山摇地动,万物皆苏。
      “这是太傅的圈套!”我朝正厅里的人大叫一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有麝香焚烧出的细微噼啪声,浅浅回荡开来。
      “天很红啊。”不知谁道。
      我回头。苍穹不知何时如染了血色,低低绵延开去,黯淡了所有的星辰。
      “不是红。”我回道,“是着火了。”
      话没有说完,有个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正厅,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大人!府外被圣上带领的官兵包围了,谁也不准出去……官兵们……官兵们……正在点火烧府……要把我们都烧死在里头……”
      大厅顿时哗然。
      “林献寒竟然装病?要把反对他的人一网打尽?”周大人惊愕道。
      可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因为我的世界摇晃得厉害,如果我不求得一个真相,我宁愿就此被瓦砾灰烬埋葬。
      我直接转身,去找阮双。

      ===
      府外头火正浓,烟飘在空气里,呛鼻得很。
      我好不容易摸到了阮双住的院子。
      “阮双!”我往屋子里奔去,“外头着火了……”
      屋子里没有人。
      我转身出来,却看到他正大半个身子浸没在院子里的碧水池子里,冷冷地看着我。
      赤红的天空倒映,本该沸腾一池碧水,却生生被他的神情冻结成冰。
      “外头着火了……”我朝他喃喃道,“太傅要放火烧死我们……”
      我觉得我已经被瓦砾灰烬埋葬了大半个身体,只有他的话能够救我。
      他只要说一句话,只要说一句话,就能救我。
      可他偏偏不说话,眸底如池水一样宁静淡漠,眼睁睁看着我在地动山摇里无助挣扎。
      “阮双,我们会在一起的,你说,对吗?
      “阮双,我们会在一起的,因为你救了我很多次,我也救了你很多次……
      “阮双,我们会在一起的,因为我与你刚刚一起,给菩萨上了一炷香……
      说到最后我已经绝望,只好在池边蹲身抱住膝。
      空气里蒙了灰,吹进我的眼里,一滴泪落下。
      泪水入池,涟漪圈起,撞上我支离破碎的心,满腔愤恨在那一刹那终于崩溃决堤,流泻千里。
      “为什么?”我跳入池子朝他大喊,“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要和太傅联手,设下如此大的一个圈套,诱我真心,骗我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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