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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第十二章: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我以前做到一半的旧梦。
      梦里,依旧是京城的温煦初春。
      我被人抱着,专心致志地舔糖葫芦。
      舔得开心的时候,身后有人唤道:“阮双阮公子。”
      我回头,漫天杏花飞舞里,太傅一袭白衣,比杏花更胜几分跌宕风流。
      然后我发觉我在朝太傅移动。因为抱着我的人在朝太傅移动。
      不知为何,我十分害怕。
      于是我抬头,去看抱着我的那个人。
      果然是阮双。
      青丝三千和絮乱飞,肆意张扬春风一场。
      那本该是最最熟悉的俊美容颜,此刻却浮现着最最陌生的邪魅神气。
      他走到太傅面前,立定,挑了眉毛看太傅。
      太傅打开纸扇一晃,朝他莞尔而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笑容如我手中的蜜糖,一派浅浅欢喜的味道。
      阮双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上太傅的扇骨。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露齿璀璨一笑,眼睛里头却没有融进任何一滴笑意。
      “昨晚我上了银风馆的头牌。林献寒,你猜猜花去我多少?”
      太傅的扇子瞬间凝固。
      阮双顺势夺下扇子,将太傅的手指一根一根用扇骨挑展开来。
      挑展完后他细细数了一遍,自答道:“花去我一千两。”
      发丝若有如无地垂落下来,拖曳在太傅的掌心里,绵绵缠绕。
      太傅的脸色,比满天的杏絮还要白。
      于是阮双笑了,笑得邪魅不狷,如风一样轻狂。
      “我与你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上个小倌也是一千两……”他侧头,凑上太傅的耳畔,低低吹道,“林献寒,你一个探花,却和小倌同价,我真是为你不值啊。”

      然后我醒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际大亮,阳光薄薄地洒满床。
      有人背对着站在我身旁。
      那一瞬间,我十分惊喜,迷迷糊糊地叫道:“阮双!原来你没有走!”
      那人回过头来,恬静如水地看着我。
      “阮欢,我是郑子佩。”他道,“两日前我们见过面。”
      我不理他,翻身下床。
      “你要去哪里?”他拦住我。
      我还是不理他,披了衣裳就往外头走。
      他从身后拉住我。
      “放开我!”我甩开他的手,“我要去找阮双!”
      他转身堵住门口,十分严肃。
      “阮双走了。”他道,“两日前他已经把你托付给了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依旧抱着一丝期望。
      “他什么会回来?”
      他看着我,神色哀伤。
      然后他道:“阮双有他自己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我道:“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说不定他会改主意不去害太傅了呢?又说不定他害了太傅之后还能活着呢?”
      然后我站在阳光里头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样的人,改主意不去害太傅恐怕不太实际。
      于是我万分肯定地道:“他身手敏捷,聪慧过人,害了太傅之后一定还能活着。”
      郑子佩却不接我的话,只道:“你无钱财来源,很快就会坐吃山空。从今往后,还是与我一同住吧。”
      我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重新坐回床上,道:“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他害了太傅之后一定还能活着的。到时候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我走了的话,他就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了。我不能让他找不到我。所以我不会走的。”
      郑子佩看了看我,叹口气,甩袖出门去了。
      我在床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看着阳光从我脚的左边移到我脚的右边。
      然后我想,时光易逝,我要把他用过的东西都理好收好,他来去无踪,哪一天突然回来的时候,我就不会搞得一团糟。
      于是我翻箱倒柜找寻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
      随即我发觉,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单单穿走了那一套我给他新买的红色的衣裳。
      昨天,他第一次穿起来的时候,我对他说:
      “你要一直穿着。哪怕将来我不在你的身旁,你也要一直穿着。”
      原来,他并非完全没有听进我的话。
      我甚感欣慰。

      ===
      日落西山的时候,有四个彪形大汉冲进了我家。
      “你是阮欢吗?”其中一人气势汹汹地问。
      我看了看他们,十分镇定地回道:“谁是阮欢?”
      他们愣了一愣,随即退出门去,看了看门牌。
      “明明是这家啊。”一人摸着脑袋迷惑道。
      “会不会记错了啊?”另一人道。
      “不如回去再问问清楚?”
      于是那四个彪形大汉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我躲在窗边,看着他们消失在街道的一头。
      然后我赶紧把仅剩的几串钱收拢起来,出门往反方向逃。
      没有逃出多远,天就黑了。
      那四个彪形大汉从一边赶了上来。
      “臭小子你竟然敢耍我们!”
      他们歪了眉毛斜了嘴大声嚷嚷,样子十分难看。
      然后他们不由分说把我架起来,将我扛起来往江边的山上跑。
      耳边风声呼呼而过,他们跑得很快。
      我抬头看着苍穹天上。
      残月半轮,星辰寒光,争相闪耀。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对他们道:“你们有这么大的力气,只用来扛人,太可惜了。”
      其中一人回我道:“可惜什么?我们又不是白出力气。扛你一趟,郑先生给我们一人二十文钱呢!”
      我想了想,便道:“如果你们不扛我,我就给你们一人二十一文钱。”
      他们瞬间停住了。
      我赶紧道:“多一文钱可以办很多事情的。你们知道吗?昨天我在江边买海棠糕,一文钱两个,很好吃。你们多拿了我这一文钱,可以去买两块海棠糕。一块自己吃,一块给自己相好的吃。非常划算。”
      他们把我放了下来,四个人凑在一起伸出八只手细细盘算一回,终于认可了我的提议。
      我大喜过望,连忙从袖子里掏钱。
      然后我郁闷地发觉,我袖子里藏得那几串钱没有了。
      一定是刚才他们大动干戈把我架过头顶的时候,从袖子里掉落了。
      这下我可真是身无分文了。
      我很不爽。
      他们比我更不爽,骂骂咧咧怪我不小心,害得他们没法买海棠糕去讨好相好的。
      于是他们又重新架起我往山上跑。
      我没怪他们不小心已经很不错了,他们竟然倒打一耙,我很生气。

      ===
      郑子佩家那个几日前拦了阮双的童子拿了根铁链,将我的双腿锁在床杆上。
      我打不开铁链上的锁,只好郁闷地坐在床上。
      当天很晚的时候,郑子佩才回来。
      他回来之后就和衣倒在床里。
      我闻了闻,全是酒气的味道。
      他埋头在床里,嘴里嘟嘟囔囔地反复叫着两个字,甚是感慨惋惜的样子。
      我仔细听了听,发觉他叫的是:"世子。"
      我赶紧用力推他:"阮双怎么了?你又见过他吗?"
      他翻个身,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只是趴到床边剧烈呕吐起来。
      味道很不好闻,我皱了皱眉,轻咳一声提点他。
      他终是回头看了看我,然后起身寻来纸笔,龙飞凤舞般地写了几个字扔给我。
      写的是一句诗,道:"系佩折柳共寻欢。"
      我不解其意,抬头看他,他已经倒头死醉死醉地睡了过去。
      我要探听阮双的下落,他却吟诗作词与我附庸风雅,我极其愤慨。
      于是我拿起他先前扔掉的笔,也附庸风雅地画了一幅画。
      我画了一只大乌龟,笔法尚可,还算栩栩如生。
      不过我没有纸,所以我直接画在了他的脸上。

      第二天他从宿醉中醒来,看到我支颐看着他,便沉脸道:“你这辈子我是管定了。你看我也没有用。”
      他沉下脸的那一瞬间,大乌龟的头随着脸部肌肉的抽动缩了一缩,十分萎靡不振的样子。
      我瞧得乐不可支,却一本正经对他道:“我没有看你。”
      他愣了一愣。
      我是没有看他,我可是在看他脸上的乌龟呢。
      那个服侍郑子佩的童子在外头听到了动响,隔着门板问道:“先生可需洗漱?”
      郑子佩回神“恩”了一声,那个童子便进来了。
      他看到郑子佩的刹那,脸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一副强行忍笑的表情。然后他匆忙低头,道:“我……我……服侍先生洗脸……”
      郑子佩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又回头瞥我一眼。
      乌龟在晨曦里一会儿昂首一会儿缩头,活灵活现,好像宫里头的皮影戏一样。
      我看得津津有味。
      郑子佩已经下床,伸手取过铜镜,照了一照。
      “是你画的?”照完之后他抬头问。
      我不答,把他昨天写的那句诗拿出来,道:“你解释给我听这句诗是什么意思,我就告诉你是不是我画的。”
      他看到那句诗,脸刷得白了,呆呆愣在那里。
      “如果你学业不精解释不清,那我也可以让个步。”我仔细观察他半日后,叹口气道,“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是不是我画的。”
      他还是愣在那里。
      我怕他觉得吃亏,便伸手推了推他,补充道:“我不仅告诉你是不是我画的,我还可以告诉你,画得究竟是什么。”
      他被我一推,回过神来。他扭头,也不理我,只是吩咐童子道:“帮我洗了。”
      我被他彻底无视了一回,很不服气。于是我嘟哝道:“慕容静霆用过的破碗都值八十两呢!我也是前朝皇帝,我在你脸上画个画,你的脸皮立马翻价百倍,十分金贵。如若拿到当铺去当个人皮面具,一定值许多钱。”
      他闭起眼,没有接我的话,任由童子给他洗脸。
      童子背对着我,擦洗得十分认真。
      我也十分认真地注意到童子的腰带后头挂着几把钥匙。
      所以我伸手,悄悄把钥匙摘了下来。
      郑子佩还是端着架子闭着眼,童子还在认真地帮他擦洗脸。
      什么都没有变,唯有那只我好不容易画就的活灵活现的大乌龟融化成一团乌黑,在他书生气极重的脸上晕染开来。
      从价值连城到分文不值,我甚是替他可惜。
      因此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诗句,又抬头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
      我觉得,我与他,长得没有一丁一点儿得相像。
      所以,等到他洗漱完毕和童子一同出门之后,我就用钥匙解开铁链。
      然后我想起我身无分文。
      如果不是郑子佩派了那四个彪形大汉来捉我,我本来是有钱的。
      所以我毫不客气地从案桌上拿了块半新不旧的柳叶绿玉镇尺,塞入怀中权作补偿,随即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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