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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第二十八章:

      我们重新回了山上。山顶上乱石丛生。有些石头十分巨大,看着让人压抑得很。
      我想到这里是前朝皇帝慕容静霆的葬身之地,忍不住自感身世,不由站在山头,叹了一口气。
      山的另一边,依旧是那条滔滔大江。暮色沉沦,江面上波光粼粼,却无端透着一股绝望。
      我再叹一口气,回头。倏然发觉阮双蹲在乱石中,十分专注地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我走到他身边问。
      “一个机关。”他道。
      我挠了挠头,又问:“什么样子的机关?”
      他停住,直了直腰,然后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掏了块干粮出来,递给他道:“你先吃些东西吧。”
      他都这般胡言乱语,肯定是饿昏了头。
      他没有接,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子的机关,但我知道这是条暗道。”然后他用手指了指山底下的大江,又道:“这条暗道,应该会一直通到江边。”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额头很凉,没有发热。那么他说的应该不是胡话。
      “暗道一事,事关机密。先妣生前仅对我略有提及。”他接着道,“我的皇舅虽然亡国,却并非糊涂之人。他既然宁愿被围困也要来此山,一定有缘故。”
      我想了想,问道:“如若真有暗道,为什么慕容静霆最后却没有逃脱呢?”
      他摇了摇头,只道:“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我不再问他,与他一起在乱石里仔细搜寻。

      昨天是深夜,我没有看清。此刻日落西山,尚有余光,我在石头间一寸一寸地摸着,才发觉,许多石头的缝隙里,土是暗红色的。
      当年太傅围剿慕容氏的旧景,可想而知,是如何的惨烈。
      虽然太傅要杀我,可依我对太傅的了解,太傅并不像是一个杀戮心十分重的人。几年前他还不顾内阁几位大臣的反对,将前朝承继下来的严苛刑法废除了许多。
      我犹记,当时太傅立在殿下,温润得和水一样,施施然说:民在教养,不在责罚。
      所以他对慕容皇族冷酷无情赶尽杀绝,着实让人费思量。
      我正一边想得出神,却觉得手下的这块石头不太对劲。
      这块石头,摸上去似乎比周围的疏松不少。我努力摇了摇,摇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于是我把阮双叫过来。
      他摸了摸石头,又摸摸了旁边另一块石头,突然伸手,捏住两块石头之间的杂草,用力一扯。
      于是我看到,两块石头之间,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他简短道:“是了。”
      我大喜,连忙伸手把洞口的泥土都扒开。
      然后,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洞口,停住不动。
      因为我突然明白慕容静霆当初为何没有逃脱了。
      这个通道的入口,太窄了。
      我没好气地瞥了阮双一眼,道:“你母族慕容家好歹是前朝皇族,衣食不愁,又不像我们这般饿肚皮,挖个洞怎么反倒是这般小气?”
      他没有理我,只是在洞口摸了摸,然后又回头抱了抱我。
      然后他点头道:“你应该能进去。”
      我打量了一眼窄小的洞口,甚是不满地道:“我好歹也是九五之尊,是天上的龙。这种狗洞怎能容得下我?”
      可是他说得是对的。我试了一试,真的勉强能进去。
      我甚是郁结。
      然后我安慰自己道:一定是我这几天没有吃饱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关系。
      神龙再威风,总归也有蛰伏的时候嘛。
      这样一想,我又宽心了些。
      我爬进去后,却发觉,除了洞口狭窄,里头倒是不小的。至少能容一个人转身。想必洞口狭窄是故意为了隐蔽的关系。
      我转身,在洞里朝他招手,让他也快些进来。
      洞口朝东,此刻日薄西山,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泛出金色的光彩。
      他却轻轻道:“我进不来。”
      我怔了一怔。
      他比我高硕不少,我已经进得十分困难,他自然是难以进来。
      可我不管,我爬到洞口,伸手拉住他的身体,用力往里拖,道:“你试也不试,怎么知道进不来?”
      可是他的确进不来。
      我的心里,十分难受。
      他却似乎并不介怀的样子,双手伸入,按住我的肩头,道:“你从暗道出去后,需要在江边等一个人来接应你。你仔细听好我接下去说的话。”
      我知道他要告诉我如何找那个人,如何说接应的暗语。就像那天他去药铺一样,他肯定是从对话之中发觉暗语对应不上,才明白里头的人已经被太傅调包了。
      可我不想听。
      我捂住耳朵,摇头大声道:“我不要听!”
      他用力把我捂住耳朵的手扳开。
      我顺势抓住他的手借力,又从洞口跌跌撞撞爬了出来。
      然后我一屁股坐在洞口,双手抱肘,朝他道:“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
      他突然勃然大怒,一把将我拖起来,骂道:“胡闹!”
      骂完这句他就死命将我往洞口里按。
      我奋力挣扎,仍旧被他按进了洞口。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道:“你到了江边,一户一户问船家:‘可有热水?’如若有人回你:‘热水没有,热茶倒是有的。’你就回他:‘无妨。’等他将茶拿出来,你忍一下烫,将茶泼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如若他并不惊慌,反而跪下朝你磕头,那么他就是接应你的人。”
      我恨恨看他。
      他又问道:“记住了吗?”
      “记不住。”我想也不想就回答他,“一辈子也记不住。”
      他立马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也恶狠狠地瞪着他。
      然后他冷冷道:“不想死的话,就最好给我记住。”
      我咬了咬唇,道:“我的确不想死。”
      他的目光在晚暮里终于柔和了一些。
      “可我也不想你死。”我低头,摸出自己的匕首来。
      我的匕首是乌金打造的,削铁如泥。他曾经拿着这把匕首,十分轻松地砍掉了浣衣所宫女住处的桌角。
      我紧紧握住它,开始在洞口的石头上猛力刮削。
      “你想让别人都知道这是条暗道的入口吗?”他沉脸拦住我。
      我推开他,继续刮着石头。
      “我宁愿让人家知道,也不愿意你死。”
      他一动不动,站在旁边。
      这两块石头甚是疏松,我用力刮了一会儿,竟然刮下不少石絮来。
      我甩了甩开始发酸的手,吸气继续。
      又刮了一会儿,有五根修长的手指抬上来,握住我的手腕。
      “我来吧。”他轻声而无奈地道。
      我本想着,他有可能会因此抢了我的匕首,扔得远远的。不过我转念一想,他好歹是世家公子出身,这种卑鄙伎俩,应该是不屑于做的。
      于是我把匕首递给了他。
      他将自己的身体在洞口比划了一下,找了个卡住他的地方,开始一刀一刀地刮。

      天色很快就又黑了。我们轮流刮着。
      刮到后来,我的匕首开始钝了,我们不得不费更大的力气。
      山林里,一片静谧,只有匕首摩擦岩石的声音,也堪堪摩擦着我们的耐心和毅力。
      一抹新月不知何时斜挂上了树梢,散发出惨淡的光芒。
      远远地,我听到山脚下,有马的声音,还有人的声音,透过山林模模糊糊地传上来。
      我不由有些焦急。“是有人准备搜山么?”
      他不说话,继续用力刮着。
      我仔细地听着,那极远极远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幽怨萦绕在空气里,迟迟不去,逼人窒息。
      然后他突然停手。
      我更急,道:“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往洞口里努力探了一探。
      我恍然大喜,赶紧抓住他往里拖。
      他十分顺利地进了洞口。
      我甚是高兴,自然对他先前一番无谓的大义凛然十分不满。于是我道:“你看。方才你还说你进不来。若不是我闹一闹,你岂不是和你的舅舅一样,白白做了冤死鬼。”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在洞口内壁上仔细地摸着。
      如水月光透进来,绰约照上他深刻的五官,棱角分明。我能瞧见,他的神情,好像有一丝疑惑。
      “有什么不妥吗?”我问他。
      他回神,朝我摇了摇头,道:“我们快走。”

      我们沿着暗道一路往下爬。除了洞口后的那一段颇为宽敞之外,后头的路都狭窄得很,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匍匐而行。
      我忍不住埋怨:“你的祖宗真是缺德,挖的地道窄得连龙在里面都抬不起头来,怪不得会亡国。”
      他没有理我。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前头突然没有了路。
      我在极其狭小的暗道里努力探了探身,才发觉前头只有一个笔直朝下的洞口。
      洞口漆黑。我往前爬了爬,往洞口里张望。
      一阵湿润的江风顺势吹入。
      我愣了一愣,随即大喜。
      我们应该已经到了山脚。这个洞口往下通到江边山麓的某个洞中,如若从这个洞口跳出去,应该就可以赶到江边。
      我连忙又仔细瞧了瞧,想看清楚这个洞口究竟有多高。
      然后,我心里头一凉。
      因为,我看到,漆黑的洞口下方,突然晃过了几星光芒。
      在漆黑一片中看到光芒,向来都是一件好事。
      可是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头,却突然无限的绝望。
      因为,借着光芒我看得异常清楚,洞口底下晃来动去的,是几个配了刀的京城侍卫。
      太傅做事,果然了得。
      虽然他并不知道秘道,可他显然也意识到我们有可能想从水路逃跑,因此早早地派了人在此处把守。
      我叹了一口气,把我看到的情景告诉了身后的阮双。
      他长久的沉默,一言不发。
      暗道狭窄而向下倾斜,我定在那里,十分的难受。
      最后,我再叹一口气,对他道:“我们往后退过去吧。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得舒服一点。”
      他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开始往后退。

      我们重新又回了山顶的洞口。
      洞口后头,虽然比底下的暗道宽敞不少,却也依旧是局促得很。
      我们两个,就在洞里,面贴面地抱着对方。
      外头的马声和人声,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树声萧萧,官兵们,正在一厘一寸地往上搜山。
      我抬头望了望,洞隙将苍穹框成了一条狭长而森暗的河。有璀璨的星子落在河上,光影流动,飘渺得很,也美丽得很。
      我想,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太阳再一次升起。
      他在我耳边叹气道:“你刚才不应该刮石头的。”
      是的。我知道洞口上被我们刮出了明显的痕迹,他们最终,一定会发现我们的。
      可是,我不后悔我刚才去刮那些石头。
      于是我对他道:“凡事,总归要试上一试,才知道输赢的。如果从来也不试,是永远也不会赢的。”
      他笑了。星光璀璨而莫测地在他的脸上流淌,他的笑容,梦幻般的好看。
      我痴了一痴,忍不住咽下口唾沫。
      洞里不宽敞,我们离得很近。他的心脏在他的胸口下跳动得很快,隔着我的胸口传过来,惹得我的心,也跟着一起胡乱发颤。
      “我……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再试一试……”我搂住他的脖子,轻轻道。
      他瞬间明白了我的心思,颇是不信地看着我。
      我见状甚为不服,连忙拍了拍胸脯,正色道:“这一回,我包你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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