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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思烬成灰 ...


  •   『这从是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也不可能,告诉他任何。』

      又一次的夺门而出。

      柳败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就见花残变了脸色,毫不犹豫的夺门而出。

      柳败低下头,手指摩挲着刚刚接过来的碗,握住勺子,舀起一勺,缓缓送进口中。神情清淡之余,不觉带了点黯然。

      日子也就便这样一日日过去。

      柳败来时还是炎热的夏日,转瞬便又到了初秋。

      江南的秋,树木仍是深绿,不似边关大漠,寸寸黄,落了地,便揉成了泥土。

      只是到底是到了秋日。天气转凉,夏日穿的那些衫子是不能穿了。花残有心要为柳败置办,却又碍着那日情状……甚至不敢主动出现在柳败面前。

      可是眼见天气转凉。柳败身子骨不好,若不置办些衣服,不定会感染风寒。

      花残倚坐着栏杆,唇边依旧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眼底却是浓重的郁色。而一抹郁色恰做妆点,纵眼全场,风华无双。

      他揣着心事,自然看谁都看不进眼中。只是说是这般说,当一袭白衣从他眼底闪过的时候,他还是不禁皱了眉。

      端阳公子段青择。

      他来做什么?

      *

      他还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念头,却见一人从楼阁里走出。青衫墨发,眉目清秀。赫然便是他心中挂念之人。

      师弟。

      花残下意识地想要往他那处走去,却又看他朝自己所处方向清清淡淡瞥了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下楼去。而那方向,正是朝着那端阳公子段青择。

      花残下意识抿唇一笑,不是尴尬,只是苦闷。

      柳败下楼中有个寻欢客见他长得清秀,虽眉目中带着几分清冽冷峻,在这烟花地里却更显勾人。恰好又有三分酒意便起了兴致凑了上来。

      只是他那油腻的爪子还未及柳败衣角,便被一卷玉箫格开。白衣飘飘,俊秀无双的青年公子温和的朝他一笑。

      “这位公子,可不是倌儿。”

      他吐字温软,却自有一番气度。何况他虽看上去温润如玉,他的萧却并不十分的温润如玉。

      柳败不想惹事。冷冷看了那寻欢客一眼,便把段青择扯上了楼。

      “你来这里做什么?”

      段青择道:“自然是来找你的。”他温文一笑,亲昵地将柳败垂下的鬓发撩了上去,“事情办完了?”

      柳败拍开他的手,“我不喜欢这样。”

      段青择“嗯”了一声,往阁楼一看,触及花残投过来的目光,便道:“那便是昔日修罗扇?果真艳色无双。”

      修罗扇是花残昔日闯荡江湖时江湖友人赠与的名号。柳败不爱别人这样在他谈论他,就算是段青择也一样。

      因为他已经听过太多太多。

      艳色无双,于七尺男儿而言,并非是个赞誉。柳败有时甚至想,是不是就是因为那段闯荡江湖的时日,师兄才会变成这样。

      但同时他也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和花残之间。虽未走到无路可走的境界,却也到底是僵持不下。既无法再进一步,也无法回到从前。

      而人一生下来,就是要向前看、向前走的。

      无论那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生惨境。

      *

      段青择并非专程为访友而来。

      他是地道的江湖人,日前接到消息说有个恶名昭彰的采花贼正要往朝阳城里来,于是便加急了往这处赶。

      见到柳败,却不在意料之中,却也并不十分意外。

      现下,他一身白衣,在朝阳城里靠江的酒楼里要了个包厢,与柳败一起喝茶。

      柳败这段时日极少搭理他那脑子死倔的师兄,心情十分郁结。如今段青择,郁结稍散,听他要来喝茶,看绾丝阁里没什么大事,也便应承了下来。

      段青择原本便是温润如玉的性子,成天走南闯北的,见识颇广。加上他俩久未相见,各自都有些
      话说。

      说说笑笑便也到了晚上,段青择本要回下榻的客栈,却又无意提及他此行追踪的采花贼善于用药。

      柳败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一贯洁身自好,少有踏足花街柳巷的时候。如今在绾丝阁住了这么些日子,虽不说厌恶,但也实在谈不上喜欢。何况他此时与花残的干系,实在太僵。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柳败便毛遂自荐,跟着段青择回了客栈,研制应对的药去了。

      而这一去,却是柳败自己也未尝料到的长。

      *

      足七日不曾见师弟身影。

      花残虽在面对感情的方面懦弱了些,却也不妨碍他的一片情深。

      对面柳败连日的杳无音信,他心里发苦,却也还是托人查了消息来,知道柳败这连日是与那端阳公子在一处,庆幸柳败并非是决然离去的同时,心中苦闷酸涩便又深一层。。

      他不敢上门问个究竟,便只好拖着醉醉酗酒。只苦了醉醉,万般不愿意却又只能让他拖着发酒疯。

      ……这明明是两情相悦却还是要虐得死去活来的到底是为哪般!

      醉醉面无表情。还是放任他家阁主肆意酗酒。人家柳郎中还一句不曾说,他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去管闲事。

      ……何况说了花残也只怕是当做哄骗他的话。

      于是他陪了三天的酒。

      就算是千杯不醉,也还是经不住这样不分日夜的酗酒的。

      ……他觉得他不止全身发臭、还很想吐。

      原本醉醉是打算灌醉了花残便可了事,但哪里知道这竟又是一个千杯不醉。还是喝的半醉不醉就爱发酒疯的千杯不醉。

      ……他恨千杯不醉,真的。

      醉醉面无表情喝完一壶酒,眼角瞥见转角处有个怯生生的小团子,便知是谁。

      他放下酒壶,对着正疯得起劲的阁主,面无表情说了句:

      “柳郎中回来了。”

      骤然清醒。

      *

      花残并非真是千杯不醉,只是他有一种信念。

      他可以为了某一个人,晚一杯醉。

      而这个人,无疑便是柳败。

      听到柳败回来的消息。花残怔怔灌下一杯酒,他此刻凤眼微睁,透出朦胧的醉意,显而易见的喜悦之中夹带着惊疑。带上他那副风流的桃花相出了奇的蠢。

      他问:“醉醉……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做,现在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

      醉醉面无表情。心中默数三声。

      花残应声醉倒。

      醉醉抬起头,头上明月悬空,他漠然的看了一阵,将花残架起来,送回房中。

      而他在经过桑葚杵着的柱子的时候,脚步缓了缓,却没有停下,淡淡道了句。

      “多谢。”

      *

      花残身子骨不差,虽然五年来浸淫酒色,却也还未将身子败到底。虽喝了三天的酒,但睡了一宿便醒了过来。

      但饮酒过度,醒来自然是头痛欲裂。花残自睡梦中茫然醒来,扶着头撑着身子刚刚坐起,嘴里就被塞了颗东西,一时不慎,那玩意滚进喉咙,自是引得他一阵咳嗽。

      咳嗽完了,他便见柳败一身青衫,面无表情坐在床边看他。

      不消说,这人……定是让醉醉叫来的。

      花残见了人又是欢喜又是怕,当下僵着不知当如何是好。而偏偏头痛欲裂,他皱起眉头没一会,就伸过来两只微凉的手。替他细细揉捏起了起来。

      他受宠若惊:“师弟……”

      柳败冷着脸,不置一语,手下微微用上些力道。

      人体头部的穴道最为矜贵,何况柳败手按着的地方再下三指便是太阳穴,花残疼得紧,闷闷哼唧了一声,想着自己武功要比师弟高上许多,叫出声疼来太丢面子,只能苦着脸任由柳败处置。

      他这熊包是一辈子都不敢对着自家师弟抱怨了的。

      何况要追究错处……总归都是他错。

      师弟这么不计前嫌地来看他,他就该感恩颂德,好好的焚香沐浴一番。哪里来的挑三拣四的道理?

      做错事的人,底气就要比人弱上三分。

      何况是他这样对柳败在乎的人。

      花残默默任由柳败蹂躏,想着这些年难捱的相思苦涩,心境比起平日平和许多。

      他阖上眼,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说些什么。话语却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最终。

      他斟酌了许久,“师弟……是出师了?”

      他们师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唯有出了师的弟子才能冠上名字载入师门名册。他们这一代弟子皆由师父抚养长大,名字自然也是由师父取的。花残此时叫做花残,只因他出师时载进名册的名字叫做花残。

      而柳败的名字,原该是叫捧月的。

      他此时也弄不清,师弟在师门名册上的名字到底是柳败,还是捧月。

      这五年,他错过太多。

      柳败不答他,花残试探着问道:“藏星师妹……成亲多久了?”

      “……四年。”

      花残心里默算,四年,正好是他离去一年后。心口有些闷痛,他忍下强笑道:“那师弟现今,该是当上爹了吧?”

      柳败: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傻二的师哥?

      不过傻二就傻二,好歹是自己家的。

      他看他脸色雪白,却还强自镇定的凄凉模样,叹了口气。

      “师哥说这话,是想把捧月师兄从迦南山里招出来么?”

      “啊?”

      柳败道:“我出山前,捧月师兄与藏星师姐的孩子方方出世,现今该是有两岁余了。”

      “岁余了……吗?”花残垂下眼睑,“师弟怎么就择了个叫柳败的名字?这名字凄凉肃杀,也不怎么好听。”

      柳败按在他额上的手一顿,“师父说,负负相削,方能得正。”

      花残默然。

      他并非痴傻,自然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

      多年前他便被师尊告知过他是个什么命。他出世时中天正是贪狼破命,廉贞殁卦的星象……天煞孤星,命定孤鸾。

      这是他的命数。

      没有人甘愿无故背负上这么个宿命,花残亦然。但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拖着柳败与他一同背负这么个名头。

      此刻听见柳败一句话,却就仿佛他往时的痴心妄想都统统成真了一般。

      但究竟就不过是一场幻梦。

      他心中苦闷,却侧脸对着柳败微微一笑,眸中蕴含着盈盈情意,十分动人。

      “花残柳败,这名字听上去倒是般配……”

      但究竟也是听上去而已,他实在是舍不得,舍不得那相思之苦,求不得之苦……让师弟遍尝。

      柳败抿唇,垂下眼睑,不置一语。

      *

      他们就这般在阁里待了许久。

      这样的平静无论对花残或是柳败都十分难得。

      若不是柳败记起他还需去送段青择,说不定就这样呆上一日也说不定。

      柳败本要出行,手按在门把上迟迟没有动作。

      他思量许久,想得心烦气躁,最终还是开口:“师哥,我有一事,始终想求个明白。”

      “哦?”

      柳败轻咬下唇,道,“五年前,我的誓师礼上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他心底明白,这一问出口,这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便再也不能压制。但要他一直按捺着什么都不做,恐怕终这一生,都得不到他想要的。

      花残:“你……”

      柳败不敢回头,只道:“那日之后,我生了场大病,愈后便忘了许多旧事,师父少言寡语,我也不便相问,师兄若是知晓,告诉我可好?”

      他当然……是说了谎的。

      但花残却宁可相信这个不堪推敲,一捅就破的谎言。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办法保持眼前的平衡。

      他凤眸微挑,盈出苦涩的笑靥,毫不犹豫的,“那日啊……没什么大事,怎么了?”

      这自然又是一个谎言。

      但若是真要说,那当日又发生了什么?

      也不过是一个混蛋,意乱情迷之下,轻薄了视自己如兄如父的小师弟,不堪羞愧之下逃跑的事。

      ……也不过如此。

      相思已烬成灰,但空余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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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思烬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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