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生有幸》酒熏

9、生命祭

　　岚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当她睁眼时，梦的内容全忘记了，但脑海中仍残留着那非常温柔暖意的感觉。
　　是个什么样的梦呢？
　　她从床上坐起，忽然意识到屋外正响着某种轻微的声音。打开窗户，眼前的一幕让她怔了怔，然后岚礼穿上外衣，推开门走到院中。
　　天空飘落着细小的纯白花朵，在微风中旋转着落地。
　　视线所及，世界铺上一层白色的轻纱，宛若一场大雪般浩大盛装。只是那不是雪，而是含苞欲放的七瓣小花。
　　就连呼吸间，也充斥着花朵的清香。
　　这时岚礼恍然明白，刚才听见的微小声音，便是它们落地的轻响吧？而梦中如泡沫般细微温柔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因为它们呢？
　　这就是生命祭的法阵吗？
　　她微仰着头，花朵落在她的脸颊，顺着滑至肩膀，安静栖息在她身上。
　　果然和十五说的一样。
　　很美。

　　昨日离开药庐的时候，梅姑宣布生命祭是休息日。而下午摆摊时，十五笑嘻嘻地向她和十三提出邀请。
　　“明天不摆摊，我们一起逛祭道！”
　　连十三都同意了，她当然赞成。
　　于是这一天早起后，岚礼蹲在凰鸣面前，轻声哄道：“今天是生命祭，平时带我们去吃饭的哥哥一定也去玩了。你就忍一顿，过三天再吃好不好？”
　　也不管它有没有听懂，岚礼起身披上雾袍，正要出门，忽然感到有东西压在她的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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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礼费了半天的劲，才把凰鸣从脚上拖下去，哭笑不得道：“你也想跟着去？”
　　而它只是牢牢抓住岚礼不松爪子。
　　“……好吧。可是怎么带你出去呢？”
　　小家伙灵活地爬到她的肩上，稳稳地蹲着。这下，雾袍顺带遮挡住了它小小的身形。
　　“那就这样，不要乱动哦！”最后叮嘱它一句，岚礼朝集合地点走去。

　　熙熙攘攘的物市，忽然有人叫道：“十四！这里哦！”
　　远远便看见有一个人在招手，岚礼走过去，好奇道：“我穿着雾袍，又离那么远，你还能认出我？”
　　“当然，我们相处了那么多天！对吧，十三？”
　　立在她身边的人点点头。以前坐着还不明显，岚礼这才发现十三明显比她们两人要高上一头。
　　十五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个盒子，直接递给岚礼，“礼物哦！”紧接着，十三也默默取出一个盒子。
　　岚礼一怔，十五拍拍她的肩膀，“好啦，收下吧！你不用送礼物给我们，毕竟只有一份。你就留给想送的人好了。”
　　然后她开心地宣布：“出发！”
　　三人融入热闹的人群，十五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说：“礼物回去看哦，现在是逛祭道的时间！”
　　所谓祭道，是生命祭这一天才临时开辟出的道路。整条街极长，从头到尾都是有关生命祭的东西。
　　“我们试试那个好不好？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哦！”
　　“咦？这个好玩！”
　　“快看快看！那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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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由兴致盎然的十五领头，三人悠闲游览这条热气蓬勃的祭道，见识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也吃够了大大小小的美食。
　　要说这一天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三人皆身着雾袍，谁也没有见到谁的真实面容。
　　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呢，新派和古派的人，绝不能在明面上成为朋友。

　　一直玩到夜色沉沉，祭道上相继亮起灿烂的仙术光芒，五光十色交织，甚至比白日的祭道还要美丽。
　　忽然十五出声，“哎呀，抱歉，我要先回去了。”
　　“有事吗？”
　　“嗯。”
　　岚礼点头，“那好，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不要耽误你的事。”
　　十五嘿嘿笑了声，“抱歉啦，今天……”
　　“不，”岚礼打断她的话，“我们今天玩得很尽兴。”
　　“嗯，很高兴。”十三轻声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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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走了。”
　　十五朝两人挥挥手，身形渐渐消失在人流中。

　　那现在怎么办呢？
　　之前盘旋在脑海的某个约定又冒了上来。这个时候，他会在那里等吗？应该在陪着那群人在祭道游玩吧……
　　犹豫片刻，岚礼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和十三告别后，她朝香庭山走去。此刻黑夜笼罩大地，白花依然旋转着静静飘落，影影绰绰的前方，几乎看不清道路。饶是如此，在距离约定地点仍有一段的时候，岚礼还是望见了一个高挺的身影。
　　他真的来了？
　　再走几步，裴瑾那习惯性懒懒带笑的神情已清晰出现在她面前。
　　“你迟到了。”他若无其事地宣告。
　　“呃，我想今天是生命祭，所以……”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心里仍有一丝对我信守承诺的相信？”他似笑非笑。
　　“对不起。”岚礼轻轻一鞠躬，语气认真。
　　这样的她反而使裴瑾一怔，静了几息，他换上懒懒笑容，“走吧！”

　　“今天去祭道玩了？”裴瑾语气随意地问。
　　“嗯。”
　　“你倒是玩的开心。”
　　岚礼尴尬问道：“你等了很久吗？”
　　裴瑾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一旁努力啃草的凰鸣。半晌，他才淡淡道：“谁知道。”

　　岚礼默然。在香庭山相约多次之后，如今两人相处时的气氛融洽许多。而越是接触，岚礼却越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从来没见他闭关修行，却是公认的宗门第一人。从不排斥主动接近他的女子，却未曾见他真正对谁动心。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而他依旧是当初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身为新派核心，但好像厌恶阎街的存在。在势同水火的古派两派争斗之间，却有一个古派的好友，甚至连她这样平凡的古派人都愿意出手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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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我做什么？”那双好看的漆黑眼眸突然凑近，饶有兴致地问。见岚礼愣住，他又自顾自开心笑了起来，微微眯起眼，有种柔软的漂亮神态。
　　“如果你送我礼物的话，我会回礼的！”

　　夜风吹拂，岚礼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很快就要到家了。
　　天上的星星是灿烂的明珠，彼此照耀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在月亮的柔和光芒中，岚礼推开门扉，落入视线的不是寂静的屋子，而是一个坐在门边的人。
　　她迟疑着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顾渊？”
　　那人抬起头，黑眸如以前一样有些空洞，即使是见到想见的人，他也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岚礼。”然后他站起身，握住岚礼冰凉的手，牵着她走进屋子。
　　燃起烛火，冰冷的屋子便多了些温暖。
　　顾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檀木盒，递给岚礼。
　　见她没有接，顾渊有些不解地偏头。轻声问：“今天不是生命祭吗？”
　　少女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于是顾渊自行将盒子放到她的手心，露出笑容。
　　岚礼怔怔站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只能请你吃面，可以吗？”

　　这一天，岚礼整夜无眠。
　　在顾渊递给她礼物的那一刻，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记忆呢？
　　为什么顾渊愿意这样照顾我，我却只是觉得应该感激，而不是下意识发自内心的真正谢意。但面对裴瑾，为何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偏偏少了一份戒心？
　　我曾经认识他们吗？
　　想着这个问题，岚礼翻来覆去整晚都没有入眠。

　　所以第二天去药庐的时候，她就是连着打呵欠的困倦模样。中午回到家，好不容易才想起收到的礼物还没拆。
　　首先打开十五的。那是一条纯白的素色长裙，有落花印染在裙摆绽放，很快消失不见，然后它们再次出现、消失，如此周而复始。
　　十三送的是一支量温仪，恰好可以帮助她炼丹时掌控温度。
　　顾渊的盒子里装了一对耳环，白色陶瓷，末端浅蓝，莲花模样。
　　裴瑾送的也是耳环，通体浅浅的绿，中间云朵般漂浮着白色，吊绳却是麻制的。玉与麻交织，有种独特的美。
　　对比两副耳环后，岚礼最终什么也没有戴。
　　想起今天要带点心去摆摊，但厨房只有昨晚剩下的面。看时间已经来不及，她便装了两小碗，热了热，放入储物手镯。
　　到了宴画区，还没坐下，岚礼便意识到一个问题。“咦？十五呢？”
　　十三回答：“不知道。早上就没来。”
　　带着疑惑，岚礼坐定，然后拿出储物手镯里的面条。
　　“今天来不及做点心，这是昨晚剩下的。不过我走之前热过，放在手镯里也没有怎么凉。愿意尝尝吗？”
　　十三点头。他早已习惯岚礼的食物，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带面条来。
　　见他挑起面条开始吃，岚礼笑着说：“其实我觉得自己煮得最好的就是面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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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只见十三毫不客气地把刚吃下去的面条吐了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碗递给岚礼。茫然的她试着吃了一口，然后……
　　“呕……”
　　岚礼也吐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说：“怎么、怎么这么咸？”
　　没错，这碗面条简直咸的吓死人。
　　她把面条收进手镯，准备带回家处理掉，但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既然这么咸，昨晚顾渊是怎么吃下一整碗的？
　　就在她发愣中，十三缓缓道：“十五来了。”
　　岚礼一抬头，那个正快步走来的雾袍女子，可不就是十五吗？
　　十五还没到就招呼道：“哎呀，你们都来了？”
　　“……怎么才来？”
　　“因为我突然下决心了！”
　　“啊？”
　　“迟疑很久，终于作出了选择！”
　　“……什么选择？”
　　“秘密哦。”十五神秘兮兮扔给她这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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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以后，我就不能经常来了。”
　　这下，连十三都转过头看她。
　　“可能几天才来一次吧！”十五笑眯眯道，随后又很认真地补充：“但是不超过十天，我至少会来一次的。我会很想你们的哟。”
　　岚礼顿了顿，问：“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这件事我必须一个人做。”她轻轻笑着拒绝。
　　岚礼望着十五，这时响起十三的声音：“如果遇到麻烦，记得来找我们。”
　　十五沉默少许，用轻快地语气回道：“一定的！”

　　这天收摊的时候，十五拉住岚礼，“等一下，我有事告诉你。”她凑近少女，轻声道：“你不是一直对阎街很好奇吗？明天我带你去。”
　　岚礼愕然。
　　虽然披着雾袍看不清表情，但十五也能猜到她的心情，顿时笑道：“放心，你一个人去可能有风险，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阎街一日游，如何？以后我大概就抽不出这样的时间了。所以你愿意的话，我们明天就去。”
　　岚礼迟疑。
　　她的确有些好奇没错，但……
　　“好吧，你告诉我，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岚礼点头。
　　“那不就行了！就这样决定了，明早就在这里等我。记得穿上雾袍哦。”
　　“放心，阎街里也常有人披着雾袍，你只要跟紧我不走丢就好。里面有些乱哦！”
　　就这样，岚礼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明日的约见。
　　阎街，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