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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赢官人 ...

  •   借着藕塘大捷的光,我名正言顺在岳飞西路军,韩世忠东路军之外,又竖起讨伐刘豫一支中路军的大旗。正大光明再向岳飞讨要了三千强干军士补充队伍,最高指挥长官名义上是官家我,所倚臂膀即为岳云背嵬军,王德淮西部。

      大军在藕塘小镇驻扎休整。春末夏初正是胜景:蓝天碧荷一望无垠,湖水倒映着悠悠白云,膘肥体壮的战马成群结队,卸了马鞍辔头,在水中嬉闹休憩一刻,畅快洗去烽火血与尘。而这个时节,纵然农户逃难无人打理,麦苗也依旧在田间翻成滚滚绿浪,引得胃口好的马儿垂涎欲啃----岳云越发用心,特意下令让军士们小心看着牲畜,决不可有损农家粮。

      少年行事继承父风,赏罚有度,公私严明。我更不吝让他开扩眼界,在岳云伴驾卫戍的夜晚,干脆招呼他与我促膝共阅朝廷文书----绍兴九年,张浚奏改江淮屯田为营田,耕牛、种子、农器由官方提供。每家另给菜田,又和皇家银行业务结合,每户贷本钱七十千,分二年偿还,不取利息。

      “云儿,看看鄂州军民营田有何借鉴之处。”

      岳云嗯了声,瞳仁黑幽幽跃动光芒,在案前烛光照映下,黑发柔融生晕,额头越发显得细腻光洁。他埋头看得仔细又专注,心有所得时,还会略点点头,抿一抿唇线。

      我已凝视怔了眼,不知不觉愣愣放下手中奏折----有个故事里,一对一双木石前盟人在桃花树下共读西厢,良辰美景,如花美眷。可大抵,璧人也不过是我们秉烛夜读这般模样?

      我心中一抽,连忙掐断思绪,捧起杯子猛喝一口,整襟危坐。竟惹得云儿好奇看了我一眼。

      “九哥?”

      我还他微笑,反应迅速:“朕在想,云儿就快十七了,正日子要如何过呢?”

      岳云眼中闪烁喜悦,“官家安排足矣。”说完又似未将自己的好日子放在心上,继续埋头钻研----还好,少年朗朗如日中天,过得充实而繁忙,纵然有满腹衷肠情愫,也以家国天下为首重吧。

      岳云的资质如何,我卯足了劲头要向一干人等展示夸耀,为有心让王德见识见识岳家军纪,我更在一个白日,微服与他前去探营。

      果然,岳家军中一派抖擞威武之景。顶着日头,军士们挥汗如雨操练枪棒,呐喊声震天烟尘滚滚。连臂膀上扎着绷带的轻伤员都在如常值戍,各哨口皆严格盘问可疑人等。营地人人兢兢业业,处处井井有条,朝气蓬勃,完全不是淮西营中,轻松闲散甚至聚众饮酒作乐的氛围。

      王德羞愧红了脸。我笑了笑,又营中主帐篷走去。因特意不让守卫通报,我径直掀开垂帘,“应祥-----”

      岳云正在用膳,转头看到我,也并不吃惊,放下碗筷嚼着炊饼飞速吞咽,“官家怎来了?”

      我一愣,岳云竟是赤膊上身。

      他不以为意,站起对我身后出现的王德揖礼。

      我的视线,随着他的近身举动,已牢牢锁定在蜜色颈脖胸膛上下那一圈汗珠水色上----真像晶莹荷露在叶络中颤巍巍滚动。我咽下一口,目不转睛柔声道,“应祥这是才操练回来?”

      他抬手一抹唇,爽朗笑道,“人和马都赶着填饱肚子,才好再练。”

      王德看岳云吃得酣畅的食物,不过是汤饼,炊饼并一大碗牛蒡野菜,简朴粗陋实在与少年新贵,侯门嫡子的身份不符。

      他满面钦佩,拱手对岳云道,“我在军中也数十年了,小岳官人这般不骄不奢,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年轻英杰真如凤毛麟角,来日前途,定不可限量。”

      我却不闻夸奖话,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岳云原来已经长成了个大好男儿,他呼吸时,胸膛起伏,宽肩臂膀覆着纤健匀实的麦色肌肉,韧感十足----双唇用什么力度啜一口,便能恰到好处留下淤痕?

      心中有火苗腾地燃起,我无法熄灭顺势蔓延到眼底的爱慕。

      他见我盯着他看,竟对我朗朗道,“官家,小臣午间忙乱,衣冠不整,驾前失礼了。”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面上依旧做云淡风轻微笑状,“应祥勤于操练如此辛苦。朕怎会怪罪?你----”我看到小几上摆着的几样吃食,立即道,“临安献上了新进的莴笋来御营,脆生生水嫩嫩的正适合夏日享用,朕叫人送来给你尝尝。”

      岳云又上前一步,目光明锐而欣喜。“官家厚爱,听着都鲜嫩碧绿,爽口之极。”

      他不着寸缕的上身近在咫尺,熟悉的气息流窜。我鼻尖上微微渗出汗,“是……应祥多吃些。”

      岳云一览我慌张无措故作镇定,又扬唇一笑。

      当着旁人,他不慌不忙寻了袍衫穿好束齐包肚,才冲着我,稽礼谢恩,抬眼看人,一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

      待当日离开岳家军营时,我依旧心跳如狂,拒绝去想总在眼前晃动的岳云赤身模样----可越是不想却越似清晰,连带着以前某些可称荒淫的记忆桥段都一股脑涌了出来,令人面飞红云,口干舌燥。

      王德和蔡公公都以为我是中暑,为掩人耳目,我也只好装作如此,令人不得声张扰乱军心,更假借公事来安抚镇定自己:我大口饮下解暑酸汤,半躺休养一阵后,又似来了精神,召来王德,将一封当地百姓的告状文书递给他细阅。

      “说是有士兵抢掠了财物。”我故意道,“不知是淮西营还是岳家军的人?需好生查验,重重处置了。”

      王德忙跪下请军政不肃之罪。“今日一探岳家军营,臣便知军纪二字该当如何,断不可能是岳家军所为。”

      我虚扶起他,语重心长道,“如今你可知,为何岳飞岳云父子最得朕厚爱了。他们的队伍,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所到之处不惊扰百姓,被看成仁义王师广受支持威名远播,从来不缺青壮勇武的汉子来投奔。”

      王德谆谆领受指点。他当即就在军中整顿纪律,毫不留情斩了抢掠之人,震慑一大片。又恩威并施,取出我赐他的金帛财物,分给属下语重心长道,“松懈散漫一时快活,战场上却会丢掉性命。而平日辛苦些,却能在战后分享财帛----你们要选哪样?”

      五月末,淮西旧部初步和岳家军融和,我们拔营而起。东中两路大军,分别向着伪齐紫荆山,寿春县攻去。韩世忠则带水师,渡淮袭谷口。

      刘豫折损侄子刘猊,其子刘麟又被岳飞打得仓惶败北,再无出路下,此人召集最后的家底二十万乡兵,号称五十万。又拜了恶名昭著无赖出身的孔彦舟为将,御驾亲征,妄图做最后一搏。

      我闻之兴奋,满心盘算着已经是云儿若得诛杀或俘虏刘豫这般功劳,能让他名声震天下,断不输给他爹岳飞。

      真不枉我也跟着北伐----刘豫那般赌徒,定会红眼死盯天子御驾,想着只要俘虏皇帝,便要什么有什么了?

      五月二十九日,在濠州城平原外,风云变色飞鸟匆匆不敢停。两军对垒肃杀之气直冲霄汉。我身着杏黄麾衣,眯眼打量那边可笑的“刘”字皇室仪仗,悍然道,“何谓天子气,朕今日就让那群跳梁小丑知晓!!”

      “来人,战鼓!!”

      军士们吆喝着推来一座三层楼高的战车,其上横架着一方牛皮铜梁战鼓。我在亲卫们簇拥下,蹬蹬上了楼车。解下麾衣露出一身锃亮金漆鱼鳞甲,亲手持起鼓缒,气运丹田大声喝道,“冲!!!!杀!!!!!!”

      我一边奋力咚咚击鼓,一边借着高位往阵势前方拼命张望----岳云听得我的鼓声,血脉贲张,两手紧握无敌锥枪,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随我来!!”

      他已如离弦之箭般,领头向黑压压敌军阵中冲去!!

      皇帝主将都身先士卒,我军士气高昂,万马奔腾气势汹汹,刀出鞘,戟横刺,一鼓作气与刘豫大军厮杀起来!!

      “云儿!云儿!!”我不断在心中默念他,一想到岳云必定能听见战鼓擂响助威声,便浑身都溢满了气力,凝注双腕,一下又一下按节奏擂着战鼓,恨不能循声化为骁勇的猛虎蛟龙,与他并肩大展神威!

      “咚!咚!!咚!!!”我听着金属相击声,惨叫呼喝声,嘶鸣声,甚至连鲜血喷涌而出的动静,都在我耳鼓中一并变得清晰,又化作一幅幅瞬间图画浮现在眼内:云儿枪挑敌方大将,驭马辗转腾闪,无畏浑身浴血染红,一抹脸上溅的血,双眸清凌凌锋芒锐利,只横盯一眼便教敌人心颤手软。

      杀!杀!!云儿就是天上翱翔的金雕雄鹰,是屹立山峰险峦的猛虎振翅一动俯瞰四海,发威一哮豺狗胆裂!!!我狠狠将执念化作鼓声,如雷霆滚滚响彻原野,更赌咒,要让老天爷作个见证!他应得战功显赫威名震世,此生福寿俱全!!

      刘豫那厮,见赵构在此击鼓助威,顿时歹毒心肠下令箭弩齐发。我虽然有近卫手持强盾护卫,却也有一阵被箭雨压得狼狈。

      杨沂中见危险,便道,“官家,不如避去安全后方?”

      我摇头断然拒绝道,“不!鼓声不可停。朕在此,军心安定。若鼓声停了,刘豫那方借机乱嚷朕中箭了或是逃了,岂不会乱了我方?”

      说完又挺身用力,专心连击战鼓。

      又擂了数百下,我已虎口发麻却不肯歇,汗流浃背正觑机抹额时,突然听得杨沂中惊喜道,“官家,敌军在撤,他们阵脚大乱了!!”

      “哦?”

      这时,战场方突然传来军士们大呼,“刘豫伏诛!!刘豫已伏诛!!!首级在此!!!首级在此!!!!”

      “什么?!”我惊喜之极,拧头张望道,“何人立下大功?”

      杨沂中又细看一阵,笑道,“官家,是小岳官人!!!他正将刘豫头颅高高挑在枪尖上,横立示众呢!!”

      伪齐军见“皇帝”都在乱军中被杀,仓惶溃败如丧家之犬,很快便降的降,逃的逃,眼看再无翻身之力。

      心脏欢喜得简直要爆开。我哈哈大笑,“云儿真是朕的常胜虎将,他在之役必赢,不愧是,是赢官人!!!!”

      诛刘豫一役,岳云名震四方,从此军中上下,朝野内外,都尊崇皇帝的赐号,称他为“赢官人”----这是后话不提。

      我心满意足,又得知岳飞在紫荆山一带俘虏了刘豫之子刘麟,伪齐刘氏祸患被斩草除根,于是喜悦中慷慨地赐了岳飞为太尉。翌日又借口云儿生日将至的荣宠,让他“沾光”,升任岳飞为湖北、京西宣抚使。

      刘豫那边残部,还剩下一个孔彦舟。在这种局面下,就像我事先预料的一般,金人果断出兵占据汴梁,并颁布完颜亶的旨意,废齐国,降封已经死了的刘豫为蜀王,将伪齐剩下的力量全部纳入囊中。

      于是,孔彦舟便突然变成了金将驻守安徽颍州。当然在我眼里,这只是个让云儿挣军功的家伙,不足为虑。就在兴致勃勃打算了结此人便班师回朝时,突然探子来报,颍州生变乱,孔彦舟死,麾下副将打出投降白旗,求天子宽恕。

      吃惊归吃惊,我与岳云对望一眼。他也是将信将疑,“官家,谨防有诈。”说完又冷冷一笑,“若胆大包天竟敢设计官家,我岳云定取他狗命!”

      一切有伤官家我的人或者物,都会被岳云神威碾碎----一如战刘豫之时,他见万箭对着鼓楼齐发,心生痛恨越发神勇,于千军万马纷乱中一骑杀入刘豫身旁,利落刺挑下马,斩落首级顿时将局面牢牢掌控。

      我心满意足,又握着他的手小心叮嘱道,“天知道是不是诈降,云儿你率部进城时,朕派王德在外监视接应。云儿你千万要留心城楼箭垛后面。”

      但岳云这一去,极其顺利。大军轻易接管了颍州城。他验明孔彦舟尸身,又将城中收拾得铁桶一般,才传信请我入内巡视。

      孔彦舟之死竟然不是什么诈死设计----这人被狠狠一刀割断了喉管,是哪位壮士大义下手?

      岳云听我询问,脸上却浮现出怜悯之色。“官家,我这就将人领来让官家看看。”

      不料想,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被领到堂前跪下。我看她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种惊弓之鸟的惶恐,分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能杀了土匪出身的七尺壮汉?

      岳云叹一声,与我解释道,“官家,此人乃是孔贼的小妾徐氏。伺候他已有十多年,还给他生了个女儿。”

      妇人听得这话,掩面大哭。而岳云目露同情愤怒之余,向着我张了张口,似有尴尬话儿。

      我越发糊涂,干脆让人将这妇人带下去,自己牵着岳云的手,来到后堂坐定,“云儿,有话但说无妨。”

      岳云长出一口气,捏拳道,“腌臜事儿,本不想脏了官家的耳朵。只是世上竟有如此禽兽之徒!”

      “怎的?”

      “官家,那孔贼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年近并笄,出落得如花似玉,竟----竟放肆殴辱其母徐氏,只为逼迫这可怜女子言女儿非他所生,好堵人口舌纳做妾!”

      纵然我算见多识广,听到这也有被雷劈之感。这姓孔的真真是个禽兽,兔子急了还咬人,难怪身为人母的徐氏被逼至此!依我说,割喉还算便宜,真该千刀万剐天打五雷轰!

      我见岳云愤慨仗义,忙先安抚他道,“云儿,朕不但要赦免徐氏杀夫之罪,还要表彰她深明大义手戮叛贼呢!朕会安排她们母女隐姓埋名,去和平之地,安安静静过日子。”

      岳云眉锋深蹙道,“金狗不识伦常,竟连这等狗贼败类都收入麾下封做将领----”他自小生长在纪律严明的军队里,从来不知世上还有这等淫邪龌龊令人发指的丑事,震惊之余,义愤填膺,眸中怒火犹燃烧不息。

      我拍拍他手背,慢条斯理道,“咱们也不该放过让百姓知晓对方是什么货色的每一个机会,再有汉人甘与金狗为伍,民间可流言其投入金人门下,乃是因为有□□媳女□□的癖好,唯金人不以为耻。”

      岳云冷然道,“与金狗为伍者,一死也不能洗去罪孽!!向金狗卑躬屈膝祈怜活命,这等软骨虫也不配当我大宋子民!”

      我听着突然回过味来,岳云这一骂,不把他爹爹奉若尊神的窝囊废二圣也统统骂了进去?

      好极,好极!我又惊又喜。看来这一世的赢官人,真真开始独立自主不盲从岳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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