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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失态 ...

  •   我捧着岳云的脸颊,指腹轻轻擦拭----岳云的眼泪,顺着指尖一直传到我心里,烫得酸涩疼痛,越发难以忍受。

      竟自己,也眼中泛热,喉内哽咽了。可我又如何对一个未成年未经人事的孩子,详说自己是什么“病”?

      “云儿你安心……九哥的病,就算再重也不会死。”我干巴巴迸出这句话,无力辩解道。

      岳云却闻言浑身战栗得厉害,慌得我又一把搂紧。他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恸哭出声,掉着眼泪只一个劲儿慌忙摇头。

      我心痛如绞,给他不住拭眼角泪水,他仰头凝望我,满眸带着剧烈痛意,多么像,前世分离破镜难圆时,那片片割碎了心的眸光?

      “云儿云儿!”一时竟不分彼时此刻,我蓦然低头,抖着唇吻上他的眼睑----咸苦立时充溢唇间,还有那浓密的颤动温热眼睫,-一心恨不能吻干吮干他眼中泪花痛楚,流年轮转在他泪光中,个中滋味,苦甜难辨。

      “九哥……”他哽声唤道。

      我一惊,立时悚然,想起誓言,猛力一把就将岳云推攮出怀抱----他微微趔趄,可下一刻又不管不顾地向我贴近走过来,满眸泪花泛泛,晶莹动魄。

      我咬牙略退,仓惶摆手道,“云儿,朕,朕失态了。你、你走吧!”

      岳云懵懂不解,竟抽泣着委屈道,“九哥?”人,又向我直直逼近几步,死死咬唇,倔强坚决。

      我跌坐在床沿边,震得床幔上,米粒珠儿流苏微晃。

      岳云一个快步扑上,硬是又一把牢牢抓住了我的手,他屈膝一伏,闷头便埋在我的膝上,固执地不肯动弹,哭腔倔强道,“我不走!我不走!!”

      我僵硬着伸手,阖目不言。只是感到膝头锦袍,渐渐又被眼泪濡湿一块。他涕泪横流,无论如何都不离开。

      我气息好半天才喘匀,痛苦地凝视着岳云微微晃动的发髻和涨红的脖颈:心中悔恨万分:太失态了,我怎会吻了他?是不是该庆幸云儿尚小,心地纯良理解不了情动为何?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如何故做寻常无事般,化解方才所有?

      我咽下哽滑,涩声开口试探道,“云儿,朕----”

      他却颤声打断道,“九哥莫要赶我走!”说完更死死趴在我膝头,抽泣不已。

      是,我既不该一时忘情,更不该突然变色失态推开他----我渐渐咀嚼回过味,岳云心里压根没有亲吻如何不妥,满心满念,生怕我要将他遣送走。

      殿内依旧萦绕着残香,烛光红彤彤温暖一团,外面风雪声大,狂吼作响,但天地间仍有此处扑不灭的亮光,灭不了的希望。

      便斟酌道,“云儿,朕错了……风大雪大,云儿来探病,朕怎么还能把你往外赶?实在是错待了云儿,朕糊涂了。”

      岳云一声不吭,死死攒紧了我的袍角。

      再度抚上了岳云的臂膀,我拉着他道,“云儿,朕,朕是怕了你。怕看你伤心焦急。云儿,朕身为天子,富有四海,这点病定能治好。”

      他肩头颤动,努力点头。

      我又拍拍他肩膀,低声道,“要知道,九哥最讨厌,其他人把朕看做病患,以为朕要卧病调养才好。所以心浮气躁地,对云儿失态了。”

      他抬起脸,带着哭腔分辨道,“生病了本就该休养。”

      我长叹一声,“九哥在这宫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可不就是在休养吗?你看九哥,什么珍稀药材没有?九哥其实好得很那!”

      “你爹爹和李相国他们,也是一片忠心,希望朕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毛病,希望朕儿孙满堂,所以才说朕病得厉害。唉,九哥也很无奈啊。”

      我故作无事浅笑。

      岳云不吭声,我又飞速继续道,“云儿安心,等云儿长大了,九哥的病也一定治好了。只是云儿……九哥生病,传扬开去会惹出不好的事来,不利安定。你,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也不要让你爹爹察觉今夜你我有一番言谈,否则,你偷听又一头跑进宫,他定会发怒责罚你。”

      他抽搭着又点了点头,半响平复了些,还是迟疑道,“九哥到底是什么病?”

      我尽力隐晦浅显道,“其实,就是九哥的女人,都再也生不出孩子。但你爹爹他们,期望朕膝下有十个八个皇子才好。”到此我灵机一动,决定又抹黑一把岳飞,便摸摸他的头,对岳云笑道,“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爹爹和李姨娘,不也再生不出云儿的弟弟来吗?都是一回事儿。”

      果然岳云吃惊道,“莫非我爹爹也----”

      我笑笑模棱两可道,“九哥和你爹爹一般,心里都有国家大事,没兴趣想多添人。所以九哥,对他们絮叨的病,看得很淡。”

      他到底懵懂,只唔了声。

      我觑机又道,“还有眼下……男儿有泪不轻弹,九哥确确实实,不喜欢看你这般。”

      他慌忙起身,赶紧伸手,直抹眼角,极力平复噎气,“我,我不哭了。九哥你,你安心,安心养病。”

      袖子又被岳云使劲揪着。他直愣愣看着我,像是生怕我不喜欢他了。我踌躇一刻,终于还是浅浅一笑,低头在他光洁的脑门上,如点水蜻蜓般轻轻一吻,饱含安抚疼爱。

      岳云果然无丝毫反感,更伸臂偎依进我的怀抱,一声不吭。我就这么顺势拍着他的背,就像很久以前,他寻父不得而偷偷伤心哭泣的夜晚一般,容我抚慰。

      夜晚的福宁殿内,只听得我良久后轻声道,罢了,云儿,今夜也不好送你出宫,累不累?朕送你去隔壁休息。云儿好好睡一觉。

      他声音沙哑地倔强回道,“我不去隔壁,就想在床头陪九哥睡。”

      事到如今,我终究还是自欺欺人地让出外沿床侧,以云儿还小的借口放纵一回:他和衣上床,与我同塌而卧。虽然他的呼吸极轻柔,一动不动弹,我却敏锐地感知,岳云并未睡着----他紧紧捏着我的衣袖不放,眷恋不可谓不深。

      我忍不住伸手,将他手掌贴紧自己胸前……今生说不出口也不适合的爱意,在胸腔内汩汩跳跃。

      岳云迅速反应,摸索着与我十指相交,紧密合在一处。仿佛天长地远,已成习惯自然。仿佛岁月静好,我俩,从不曾生离死别。

      翌日我为岳云想好了猝然进宫给岳飞的交代:就说我急着问岳云水军事宜。牵扯到公事,岳飞定无异议。

      一夜过后,岳云眼眶依旧有些通红浮肿。我看着他一丝不苟地穿戴披甲,一边递上冰敷后的丝帕道,“云儿,先别急着出门。”

      他依言照做,拿着帕子盖住眉眼。我微微笑道,“若被你爹爹看见了,还以为是被朕斥责了哭鼻子呢。”

      他也扬起唇角露出笑意。半响,我伸手给他剥开一缕额发,岳云竟又借这功夫,一把笃定地握住了我的指尖。

      “官家安心调养。我信官家定能康复。”

      “云儿别以为朕是什么病人,和平常一样待朕才好。朕最不喜欢----”

      他缓缓放下丝帕,道,”官家最不喜欢被看扁,官家也不喜欢哭哭啼啼。”说着凝眸看着我,眼中光芒,就像雨后天晴般真挚温暖。

      我边点头,边给他整理压在顿项下的束脖红巾。岳云突然一本正经道,“我不会再哭了。”

      嗯?

      他微微红了脸,“我不是泪包儿。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家卫国,流血不流泪。”

      我哑然笑道,“谁说你是爱哭的人?”说完却恍惚意识道,这辈子云儿寻父坠马,流泪哭泣时竟都是对着我,再加上这一回----他爹岳飞都没见过儿子这么些眼泪。

      岳云显然就是记得这些,才对我信誓旦旦要挽回形象吗?又急急为自己分辨道,“官家,我平素从来都不哭。”

      我昨夜随口说的一句不喜欢哭的人,竟有这么大余威。便赶忙笑着拧了拧他腮边,“是,是。云儿吃苦耐劳,至情至性,朕喜欢极了。”

      早膳过后,他向我告辞出宫。这时候,岳云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平日那个精神朗朗的虎头虎脑小将模样,一身甲胄映出雪光,大步踏在积雪上,沙沙作响地远去了。

      之后,岳云和我相处,一如从前。仿佛那一夜的恸哭失态,似冰雪融去,不留痕迹。而圣节年节,宫中内外,一派彩灯辉煌,绢花装点,将心情也打扮得明丽起来。

      二十四日小节夜,遵循民俗,蔬果祭灶。三十日更举行了大驱疫疠仪式。

      我披着裘袍冒雪站在城楼上,目送一千余名戴着面具,身穿绣花各色衣的军士们,手持金枪龙旗,扮演钟馗,灶君,门神,土地等等,从宫门出发,一路鼓吹驱崇疫病,绕新都城一圈。

      震天的爆竹鼓乐声中,我转头微微一瞄身边的岳云:他在这新年,穿着带御器械的紫色锦袍,越发显得俊秀非凡,威风赫赫。

      他一手按着佩刀,目光定定环顾城下围观百姓,在山呼万岁声中,焰火明灭下,眼中澄然,安宁又喜悦。

      他就站在我身边,欢欣而满是志气希望,我双手合十,一心祈祷自己的梦想希冀:轮转两世,不过幸福并立。愿年年今日,岁岁今朝,焰火流转而逝,人却永恒如此。

      整个万寿圣节并新年期间,我都在琢磨节后李纲他们会怎么启齿皇帝的难言之隐。反正这事这名声也不是没有国际化过,我现在可比当年的赵构强悍百倍,驾驭朝政军事大局得心应手,怕他个头!

      因我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绍兴五年开朝后的第一天,收到丞相李纲并岳飞二人上书的“立储建议”时,嘴角总算忍住了抽搐。

      根据皇城司消息,李纲还算厚道,说此事他一人请奏即可。婉转暗示岳飞,身为戍边大将,手握兵权者不该参合进来。

      可惜,政治觉悟基本为零的岳武穆,说此事乃是自己拖丞相下水,实在不肯藏匿身后,若官家发怒,他自当为丞相承担后果。自顾自地也写了一封小楷,“请立太子,以固国本。”

      哼,逻辑顺序就是这样:我既不满意当前唯一的儿子,自然就不会肯。可膝下再无其他选择,怎么办呢?李纲他们就会找准切入点,冠冕堂皇地劝我说,官家还年轻,应多多开枝散叶,再选择“资相岐嶷”的。

      我被逼迫到这份上,不就只好主动透露自己的隐疾?然后李纲他们就名正言顺,请我征集名医,吞遍苦药了。

      我的本事,哪怕再不利的前提条件,也要赚一轮。这等丢脸丢到国外的大事----我还真有办法,让岳飞对我心悦诚服,膜拜惶恐!让他把一轮轮光环,再往我这“明君”头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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