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奇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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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富平之战临近爆发。我据守在离前线只有五十里之外的险境督战。
梧桐树上的叶子片片飞落。消息也不停传到我的耳朵里：宋军驻扎在一片芦苇沼泽后，用意是为了避免金人骑兵驰骋冲营。
我不太喜欢张浚这个读书人原本的一些手法：致书金军约日会战？战争之道，应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才是。
这一世的张浚又依旧如此。但皇帝一日传信数回，询问何时攻击。看懂了我用意的诸将便没把张浚太放在眼里。九月二十日，张浚扛不住上下的压力，终于下令开战。
此时尚离约定开战之日有数天。读书人或许还在懊恼“背信弃约。”真是读太多了脑袋就死框框----与金贼敌人还讲什么信用道义？
刘琦率麾下三千精骑兵，率先攻击金营外围小寨，斩敌百余又放火后，即刻折返。他们经过的沼泽地上，用土囊覆盖麻布织物，垒成了一条可以马匹奔驰的道路。一旦折返，即刻抽走所垫的土囊，只留下最上一层覆盖物----金人报仇的追兵，随即陷入泥淖中。
金人叫骂驱赶马匹时，忽听得战鼓声擂，两翼突然如潮水般涌出弓弩兵，引臂搭箭对准他们-----若不是我大宋需要他们的战马，只怕当即就会被射成筛子。
于是首战之日，我军斩杀近千人，缴获上好战马五百匹。可谓士气高昂。
次日，完颜宗弼（兀术）下令闭营不出，等待联军完颜娄室部众前来助阵。张浚又派人送上女子簪环衣饰过去，讽其怯懦。但那兀术沉得住气，不为所动。
以我判断，因宋军此回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敌人但凡不是个傻的，就该知道唯有靠闪电奇袭----不若我方露个破绽？
九月二十五日，在皇帝的干涉密令下，四路大军先后拔营，离开驻地要向高处移据。兀术打探得知，认为这是个引起驻军惊乱的大好时机，便倾巢而出，发起攻击。
我军迎战。我虽然没有亲赴现场，但一闭上眼睛，那般摧锋陷阵，拚力厮杀之像便如电影镜头一般在脑子里浮现：金人哇呀呀挥舞着狼牙棒，浑身臭蛮野人强悍，又借战马坐骑优势，如毒牙一般深深刺入我军阵地----我方将士奋起反击，流矢如雨，喊杀震天。
谁从马上掀下，在乱军混战中不及站起，便被踏成肉泥？谁被利戟刺入肚腹，反倒虎目怒涨一握戟杆，将敌人扯得一甩，劈刀斩落头颅后，死也瞑目？一寸河山一寸血，这是我们的家园，狗贼蹂躏抢掠它，我们便誓死保卫！！
杀至正午，双方各有损伤，正是难分难解。忽然东边方向烟尘滚滚，显然是有一批人马前来----兀术喜出望外，若能和赶到的援军一道夹击宋军，战事即可复振矣！！
待烟尘散定，瞧得骑兵盔甲严整，竖起的旗帜，竟是黄旗黑字，大大的“岳”！！
这是何人？这是何人？
岳飞骑在马上，立于高处看了看两军混战之况，须臾后，手中银枪高高一指，声如霹雳大喝道，“冲！！！”
他身先士卒，带领三千精良骑兵，向着金人左翼部队横冲而去！！！骏马嘶鸣，四蹄如雷，借助下坡之势，一举就将原本金人军阵冲得四散。
“杀！！杀！！杀！！！”
金人猛遭重创，想要再集合起来互援已难。岳飞麾下，都是精干之士，有以一敌百之勇，手中利枪□□，无不使得凶悍如砍瓜切菜----金人竟是从未见过如此骁勇可怖之军，血肉横飞无数后，竟有人声嘶力竭大呼，“萨满！！萨满！！！”
事后得知，这是金人俚语，意在惊恐地大呼，“巫术！！巫术！！！！”
这一战，是岳家背嵬军首次在历史舞台上出战，一动四方天下闻。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岳飞此人，以极致强悍之态，震撼敌我。
此役金人最终抓住我五路大军配合不齐的空挡，撕开一线重围，仓惶逃走，又一气后撤了二十里才重新扎营。日近黄昏，我方将士也有力竭之势，这场战斗便暂且结束了。
我以赵九的身份，巡视战场，慰问伤员。在血腥尤未散去的空气中，尸横遍野，引来乌鸦鹫鸟呱呱盘旋----亲眼看到它们争着去啄食死人眼珠，我的胃倒还没有忍不住翻腾。
因是我安排了岳飞这支骑兵的突袭，奠定胜局。在知我身份的四位大将看来，皇帝显得极其高深莫测，因此他们更加对我恭敬非常。
我将立下奇功的岳飞唤来，将他引荐给其他人----吴玠等听闻岳飞官阶还只是低等的武经郎时，大吃一惊。
岳飞本人不以为意，与众将见过礼后，又郑重谢我在官家面前斡旋，使他得以组建这支队伍。
吴玠等本以为岳飞是我心腹，听他说话却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看向岳飞的眼神，虽然带了几分探究，最终认为，官家我是在刻意历练此人，岳飞来日必有大造化。那么此时的交好，对将来可大大有助。
我踏入岳飞的营帐时，瞧得他正在发愣，黑幽幽的瞳仁凝视着烛火，跃动不已，脸上的胡须茬儿也被映得根根分明。
他已卸了盔甲兜帽，上面斑斑血迹凝成了紫黑，有些残破却彰显骁勇。所以，刘琦送与岳飞的那袭水鉴铁镜甲，真是太及时了。
岳飞已起身对我行礼，“大人。”
我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岳飞脸上，故意问道，“岳武经郎为何有无奈之色？”----其实我知道定是为了那些礼物的缘故，我就是来看他为难的。
如果送的是盔甲宝剑，布帛金银一类，岳飞大概还没什么，财物也会用于士兵抚恤奖励。但，我故意告诉吴玠，岳飞家上有老，下有小，妻子失散，小妾体弱----于是乎，吴阶立即就从自己军中挑了两个姿色出众的营妓，赠与岳飞。
人，如今已经在岳飞帐外。
岳飞长叹一口气，果然道，“大人，方才吴统制送了两名女子与卑职，卑职正在想，是否将她们礼送回去。”
我挑眉道，“吴玠虽非计较之人，但你此举易惹人侧目。若有人说你自命清高，不屑营妓……若流传开来，岂不会将远在建康的韩世忠都得罪了？”
岳飞点头道，“大人说得甚是。”说完又面露感慨之色，“飞只想纯志一心杀敌报国----”
我立即打断，“得了，世上绝没有这么纯粹的事。你要心志实现抱负得展，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人襄助。”
岳飞听得一皱眉，又定定凝视我，终究记得是我让他得以组建骑兵，没有出言顶撞。他长吐出一口气，沉默不语转眸看向营帐外----那两名女子低眉顺眼地在外等候，依稀可见身形娉婷。
我又玩味道，岳武经郎，左右不过多两个服侍的人罢了，你莫非真是嫌弃她们身为营妓？
岳飞叹道，都是一些可怜女子，因事累及才入了军营。飞并无丝毫嫌弃之心。
我耷拉眼皮道，“莫非你要收下？”
岳飞决然摇头。“金人尤未退却，不知还有多少硬仗要打，飞委实无心做它想。退又退不得，收下又绝非我愿，真真如烫手的山芋一般。”
这个时候的岳飞还只是个小卒，没有原本历史里，身为大将后辞吴玠所赠女子的断然----他还不算脑筋死到底，知道此时自己不好与吴玠韩世忠结怨。
瞧着岳飞为难的模样，不如我来当个及时雨？我装出略思量一阵，对他道，“若你难办不知如何是好，不若将其转赠给上司我，这样对那方都算个好交代。”
岳飞目色一亮，立即谢过我。
我来可不是让他舒心的。瞧见岳飞完全不察我的诡计，心里暗自得意。
嘿嘿，我把这两姑娘好生打扮养着，将来什么庆功宴上，当着一众大将叫她们出来唱个歌弹个琴，得到众口赞誉后，我就无辜开怀曰，“此乃岳鹏举当年所赠于朕，真是英雄慧眼啊！”
那时候岳飞脸色一定精彩之极。岳飞啊岳飞，来日你一定会被记下一笔，早年献美妓于皇帝……啊哈哈哈。我叫你大义凛然，我叫你正气袭人！！我叫你，浑身清白！！看看你还有什么脸面立场瞎看不惯我！！！
这两名女子很快就被带走去我的营中。岳飞神色轻松不少----我又看不顺眼了。
于是，忽而阴沉冷笑道，“岳武经郎娶了一个小妾，就已经时不时为了一介女子冲撞本官，若是再收两个还得了？不知该如何放肆----”
果然，岳飞脸颊一阵抽动，极力忍耐着别与我分辨争执----他已认为，一旦牵扯李氏内眷之类的私事，赵九便会变得不可理喻。
我看他忍气吞声暗自恼火，看他拳头捏紧，眼中憋屈，心里才痛快，捧起茶盏喝了个津津有味。
回归正事。金人自九月二十五日溃败之后并未北返老巢，而在等待援军，妄图翻转战局。
几日后探子传来消息：除开原本就往此地赶来的娄室部队外，金大力增兵陕西，派了完颜宗翰，完颜宗隽两路人马前来助战，意图绞杀我大宋精锐之师，夺得入川通道。
好吧，这场战役不知被蝴蝶到了什么方向，我横心死扛。召来岳飞与四位大将并张浚商议决战之策。
时机，时机。诸将皆认为，最好机会的攻击，定要趁金兵长途跋涉而来，未及休整人马疲乏之时。所以很快定下战略：大军将在金人援军进入平原时，迎头痛击。
当听刘琦感慨金人所用战马实在精良之后，我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后世宁宗皇帝时，宋将毕再遇抗击金人所用的诡计----越想越觉得计可行。
我招招手，目露狡诈凶光，对他们密语告之。
十月初七，金七万兵马号称十五万，气势汹汹入了陕川。完颜宗翰宗隽所带人马，都是在靖康年间南下势如破竹的金军，与我大宋血海深仇，狂妄野蛮。
岳飞，刘琦，刘锡，吴玠，孙渥，五路人马走马灯一般，开始上演大片前序：岳飞热血沸腾，第一个领军充当先锋，与金人部队交战一会，便下令后撤。
金人开始猖狂追击。岳飞一个回马枪扎死对方千夫长，唬得金人就不敢过分贴近。
待岳飞一路回到驻地休息喂马，刘琦刘锡便接过了接力棒，依样画葫芦先骚扰金人，再诱其追赶。金人先恐有埋伏，但几次三番后并未见重兵围剿，又因平原开阔，设伏艰难，完颜家的便越发自信，铁骑驱马狂追。
就这般，五路人马两个来回后，金人竟与我方拉锯奔驰了一整天，人心浮气躁，马筋疲力竭。
日薄西山矣，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刘琦领命，带上五千骑，亲自背负弓弩，又去挑衅，更不负神箭手之名，一下就射中金将韩常左眼。敌人哇哇直叫，扑过来报仇雪恨。
刘琦率众虚挡几回，全力往回奔，眼看身后尘烟滚滚金人彪骑就要追上，便下令军士们将随身携带的口袋斩破，里面的豆子滴溜溜顿时滚落在原野之上。
这是用香料烹煮过的茴香豆，是饥肠辘辘战马的最爱。
果然金人战马狂奔至此，一匹匹不肯再迈开蹄，饿疯了只顾低头大嚼大咽，金人前进不得，退也不能。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刘琦当即调转马头，他的身后，是气势汹汹倾巢而出的五路宋军精兵，战马饱食，精神抖擞扑向敌人----杀！！杀！！杀！！！
听得喊杀声争鸣震天，夕阳如血印得那方鲜红一片。我身披麾衣微笑站在临风处，静静等待笃信的战报结果：骑兵一旦不能驾驭坐骑，杀起来就真真如斩瓜切菜。
金人最精锐应以为傲的铁骑队伍，就这么土崩瓦解。但听得岳飞竟出离骁勇，俘虏了与我大宋有血海深仇的完颜宗隽后，我的笑容竟骤然发僵----我第一次骤然意识到，不行！！不行！！！
岳飞此人，一旦得到鼎力相助，有了配合的皇帝和同伴，就好比鹰入长空，龙回深潭，太过强悍耀眼。如此不出五年，收复汴梁恐怕都不在话下-----不行！！！不行！！！！那般盖世之功，我怎么能让别人夺取？
我回想前世那一日，杨柳依依，春风拂面。岳云与我双双站在宣德楼上，眺望玉宇恢弘，同我双手握叠----一切，只能属于我心爱的云儿！！！
偏偏岳飞，在当日兴致勃勃赶到我面前时，一抹脸上飞溅的鲜血，竟道，“大人，可好生审问这姓完颜的金贼，他便是当年虏二圣一路北上的胡虏，定然知晓不少消息。”
还惦记着迎回那两极品！！！岳飞岳飞，你----要死啊！！
我无法遏抑心里憎恨，嗖地一声又被点燃，狂躁窜得老高，又按捺不住那个念头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他怎么不战死？他怎么不战死？我恨不得扑过去用弓弦在他脖颈上一绞----这喜滋滋做着迎回二帝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美梦的纯良忠义人，就能停止折磨我这心如蛇蝎的毒辣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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