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白蛇传》不言

2、第二章

　　上回说到白小贞同学死拉硬拽着小青妹子前往紫竹林向观音大士汇报下界一事。
　　说到南海观音大士，就不得不提她那享誉海内的紫竹林。十里连绵竹林，四面碧海环绕。放眼整个神州大地，紫竹林的环境虽算不得最好，却也是上层了。
　　白小贞同学与小青妹子赶到的时候，南海正下着绵绵细雨。紫竹林便静静隐于一派烟雨朦胧里，半空笼着万丈佛光。再往前去，就能望见观音大士坐在莲花座上讲法，底下坐着一片小童子听得异常认真，隐约还能见莲花座下的小池塘里一尾锦鲤晃悠悠跃出水面，带起一片霞光。
　　观音大士闭上眼，微微一笑：“近日听闻白小贞你对人间话本十分着迷，想来此趟前来是为了下界一事。你且去罢，只须记得凡事有因必有果，顺其自然而已。”
　　说罢，观音大士挥挥手，捻珠不语。
　　白小贞盈盈下拜：“多谢菩萨教诲，我自当谨记，如此便向菩萨辞行了。”
　　亦不知是否小青妹子的错觉，转身的瞬间似乎瞧见菩萨那张金资宝相的脸上隐隐有一丝怜悯。
　　经年之后，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小青方知彼时菩萨早早就预见了她们的结局。

　　且说白小贞与小青下了凡间自是觉得样样都有趣得很，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杭州。此时正是江南三月，杨柳拂岸春暖花开。
　　西湖之上，柳絮飘飞，虽是三月春光，却仍然春寒陡峭。恰此时白小贞同学与小青妹子两人手挽手步上石阶，那姿态端得是一步三摇娉娉袅袅。
　　“白小贞你能不能有点脑子，这么冷的天你就非得出来寻觅你那个不知道是圆是扁的缘分？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常识啊，蛇是要冬眠的，这是自然规律！”小青妹子异常愤慨，天知道之前被迫超速行驶胆战心惊了一路也就罢了，现如今还得扭啊扭地走在西湖边，春风一吹就得抖上三抖。
　　“妹子你可有听过这么一句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可见，在爱情面前，一切皆为浮云。”小贞同学绕了绕发尾，身姿翩跹，微侧过脸巧笑倩兮，伸了兰花指过来，“没文化着实可怕得很，平日里得空妹子该多读些书。”
　　小青妹子轻哼一声，偏过头去，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这一偏头便瞧见断桥之上摆着一副扁担，扁担里冒着袅袅热气，似乎卖的吃食。
　　所谓宅女，大抵对于吃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执念。譬如小青，她就是个吃货，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往日居于青城山，虽然是块风水宝地，但毕竟人烟稀少，饮食上必然不会精细。这人间就大不相同，只要手里有铜钱，便不愁吃不到美食佳肴。
　　此刻，小青本就觉得浑身寒意，再加上一双腿毕竟不如蛇尾用得顺手，已是疲惫不堪。愣是三两步跨上断桥，指着锅里浮浮沉沉的汤团甚为豪放地喊：“老板，来上两碗！”
　　灰衣青年笑眯眯盛了两碗汤团：“施主运气好，这是今日贫僧卖的最后两碗汤团。”
　　小青喜洋洋接碗的手一顿，听眼前人开口施主闭口贫僧的分明就是个和尚。如今的世道，和尚大多十分无聊，时不时窜出庙门抓个妖猎个精来消遣。
　　“老板，来一碗芝麻汤团。”身后有一男子急匆匆跑来，即便是喊声也轻声细语。再一看去，来人一副书生打扮，面如粉团、眉清目秀，美则美矣，却文文弱弱仿若风一吹就会倒。
　　“施主来晚了一步，最后两碗已被这位女施主买去。”灰衣和尚双手合什。
　　文弱美男子微微蹙眉，似乎颇为失望，良久才呐呐开口：“那我也只好明日早些来了，可惜今日尝不到法海师傅的手艺。”
　　“我们姐妹二人买了两碗，也未必吃得下。公子如此喜爱，小女子也不敢夺人所好，不如将这碗汤团赠与公子，还望公子不弃。”文弱美男的话音刚落，白小贞就一旋身，悠悠然端起一只青花碗递上前，临了还不忘暗送秋波。
　　小青在旁瞧见不由翻了个白眼，赶紧端起另一碗，扒拉起汤团来。
　　“这怎么好意思，小姐如此厚爱，晚生承受不起。”文弱美男似乎吓了一惊，连连摆手，满脸通红。
　　“公子何必这般客气，我姐妹二人共用一碗便可。”白小贞抬手执意送上前，一张芙蓉脸上不胜娇羞。
　　“喂，和尚，你这汤团做的不错。”小青见两人推来让去还需花些功夫，就边吃着汤团边与灰衣和尚攀谈起来。
　　“那必须的，我可是新西方烹饪学府毕业的高材生。”灰衣和尚收拾着摊子，听闻小青的称赞，立马抬头挺胸一脸傲娇相。
　　“我呸，敢情现在的和尚都是高等学府毕业了。你蒙谁呢，烹饪学府出来的能去当和尚？”小青很是不屑，眼里赤裸裸写着两字——“骗子”。
　　“我说姑娘你也不去考察考察市场，如今的和尚可是高薪职业，多少人打破脑袋要往里挤，若不是我大表哥的二姨妈的三表弟与金山寺主持有那么一米米的关系，连火头僧这个职务我都未必竞争得来。”说到与主持远得甚至称不上关系的关系时，灰衣和尚法海的脸立刻就亮了百分之三十。
　　小青上下打量他两眼，仍不相信。须知这和尚不过就化化缘，整日里吃斋念佛，居然也能成为高薪职业？
　　那厢边，文弱美男已与白小贞互通姓名。原来，他姓许名仙，乃是钱塘人氏，现在西湖边一间小药铺当学徒。
　　白小贞看惯了妖类跋扈嚣张的模样，初见得许仙仿佛见着了青山脚下碧波潭里随风摇曳的白莲，一颗玻璃心怦然而动。
　　江南本就多雨，三月更是多变。方才还晴好的天，如今已是乌云满布。
　　白小贞低头一笑，拿出一把油纸伞递于许仙。这一回连老天都帮她。
　　人说，爱情里必然得有一个人先耍流氓，才能将缘分抓在手中。白小贞显然是属于先出手的那一类，她与许仙之间起于一碗汤团，靠着一把纸伞牵连缘分，终结秦晋之好。

　　往后的日子，白小贞为许仙办起一间宝芝堂，亦算是夫唱妇随。
　　小青以为大约在许仙短短的一世里，他们就会这么无波无澜地过下去。而她也会继续宅在宝芝堂，偶尔去断桥那里吃一碗芝麻汤团。这样的日子虽则平淡，却也温婉动人。想想人之一生，从出生到死亡经历寥寥几十年，纵使过程如何波澜壮阔，归去也不过一方薄土。
　　然而，命运之所以非人力所能预测，便在于它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予你沉重一击。
　　小青记得那一日晴空如洗，一丝云彩也无。眨眼之间就见得一位女仙踏风而来，那女仙颈带八珍璎珞耀目非常可比，脚踏七宝金丝履施施然走来，仿佛世间一切不过她脚下一粒微尘。
　　女仙抬起眼目视前方：“妖凡有别，白小贞你还不与我速速离去。我教你术法并非是让你这般厮混，你可记得拜于我门下时说的话。”
　　小青想这一位多半就是白小贞的师傅梨山老母，果然白小贞跪地俯首：“老母赎罪，我不过贪慕人间情谊，还望老母成全。”
　　之后的记忆十分混乱，似乎白小贞为护住许仙挺身反抗，似乎后来梨山老母擒了白小贞真身离去。小青只记得法海着一身青绦玉色袈裟静静站于门外，不悲不喜。断桥边挑着担子傲于一手好厨艺的灰衣和尚仿佛是一场云烟，在这徒然冷清的天空里悄然散去。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