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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云散月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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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想过会如此重遇。
原以为会是战场短兵相接,亦或是商场尔虞我诈。老天今日志得意满,也来玩笑。
武圣瞅我一眼,并不言语,径直上座。
那两人,竟不望我,只寻了自个儿的座儿,端的潇洒大方,不愧是一国王子。
慕容澈,好久不见,一张秀气容颜,竟添了几分倦色;韩焉,看来出人意料,乃君之专长。刘锶愚钝,自愧不如!
他竟是虢国王子,三年前破国时,我并未注意有此一人,以他才华,虢何以亡?为何我完全不知有此人存在。父皇,你藏的好,竟毫不留余地。
如此一想,倒可解了心头疑问。
你与父皇之间,定有若干约定,否则,以虢之小境,与卫国并无姻亲往来,怎能让王室一脉苟延残喘至今;无怪乎你能翻云覆雨至此,各国朝堂之间能游刃有余。父皇暗中扶持,还不是为了卫国,你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懂鸟尽弓藏?
至于慕容澈,我当真小看了你。想来灭申时,你悄悄潜逃至桧国,就是与韩焉及刘钿来个内外接应。你投了桧王,刘钿又来搅和。桧王举棋不定,而韩焉自可有所动作。难怪父皇对我派镗儿行桧国不置可否,原以为他是碍着镱哥与文清娘娘的事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侧目望眼刘钿,他面色和煦,正与身侧大臣说些甚麽,见我看来,点头一顿,竟是一笑。
笑得好,若是我,定也是笑。看来刘钿早知韩焉身份,两人联手,将我逼到如斯境地。难怪父皇厚赏,赏的好,赏的好!只你于此事中得了甚麽好处,倒想不出了。
“三王爷?”
我一顿,举目看时,原是庭继,遂笑道;“何事?”
庭继轻道;“都到了,王爷快些领宴吧。”
也就颔首应了。一定心神,该如何还当如何,怎能因着此事乱了手脚。
即使多麽震惊,亦不可言说,不可表露,除非是弦外之音,另有所图。
不摊牌,无杀机。今日父皇明摆着将我推到这儿了,我当如何?
敬酒一巡,遥祝上苍,祈佑黎民;敬酒二巡,感念先人,恩泽社稷;敬酒三巡,各路神仙,庇护皇家。
无法向上苍推卸的,被迫挑起的担子,即是责任。
韩焉,你做的这些,当得起卧薪尝胆四字。一贯谦恭,只是因着复仇条件差一点儿才成熟。你如今势力渗透天下商界,朝臣中有多少是向着你,我说不准。你当是以复国为念,父皇忍你势力作大,好下手摘瓜,你不会无所觉察吧?
原以为父皇是想对付那些降国之人,如此看来,你才是心腹大患。
只是父皇,你藏得这般深,万一我猜错了,岂又是大罪一桩?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掩着浓浓杀机。
见酒已半酣,父皇离座赐酒,与降人喝酒谈天,混是洒脱。那边儿罢了,又行至朝臣这边儿。与刘钿并未多说,刘钿巴巴儿的讲些甚麽,父皇只一瞪他,也就罢口。
转身到我跟前儿,忙的起身陪酒。
父皇瞅我一眼,幽幽道;“老三,今儿晓得该怎麽做了?”
我忙欠身道;“儿子愚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父皇言外有话,“你心软,舍不得下手,就不要管朕如何作,看着就好。”
我身子一颤,忙垂目道;“父皇教训得是,儿子晓得了。”
武圣这才颔首去了镗儿铭儿一边,说说笑笑,毫不见丝毫杀机。
如此方是一国之君的气度,我苦笑一声,看来我当真不是为君材料。
等这一圈儿罢了,父皇推说累了,先行去了。走时,却又交代一句,叫各位不醉不归。
郭采又喝了几杯,推说年老不胜酒力,也就走了。自他之后,老臣们纷纷告辞,我并不阻拦,横竖今夜父皇要对付的不是他们。
果不其然,没多久功夫,高公公来传我,说是父皇要见我。
这就起身离席,行过韩焉身侧时,他只是一望,内里似有话说,却不曾开口。
御书房,终年不散玲珑香,既浓且醉。
“老三来了?”
我忙躬身:“父皇万安!”
“今儿怎麽话少?”父皇端坐龙椅之上,不怒自威。
“今儿是亚岁,满天先祖瞅着,儿子岂能放肆。”我斟酌着。
“是麽?”父皇叹口气道,“韩焉的事儿,你怎麽看?”
我垂目道:“父皇一片苦心,真乃卫国之福。”
“你也别恼,韩焉之用,朕亦是百般考量。杀之定可消弭百事,然弃之可惜。”父皇瞅我一眼,“用且防之,你可懂了?”
我倒一愣,父皇,这算是对我解释麽。一想方道:“父皇教训得是。”
武圣细细打量我一阵才道:“朕能替你做的都做了,接着就看你怎麽做了。”
我不由一愣,举目望时,父皇脸色讳莫如深。垂目一思,并不接口。
武圣又道:“老三,你心不狠,做事留有余地,本是好事儿。可要看对甚麽人了。民间说,救了田鸡饿了蛇,该怎麽办呢?”一顿又道:“最好是两不相帮,一并干掉煮了吃!”
我笑道:“是,多谢父皇教诲。”
武圣微微眯眼:“用人当如何?自是量体裁衣,只能以其才适其位,则能以其位反适其才?所谓用人得当,不外是将之置于其位上,使之才学得展,且莫反其道行之。”
我垂首一躬:“还望父皇明示!”
武圣咳嗽一声道:“老四你就用的好,他和你一般心性儿,几番历练,可为将才;然老五,性子偏软,终不是驰骋沙场之人,早年跟着你,并无不妥。现下再留于兵部,反是阻了他的前程。”
我跪下叩首道:“是儿子考虑不周。”
“这也罢了。”武圣摆摆手,“朕明儿就会下旨,兵部给老四看着,你就挂个虚职吧。”
我一皱眉,这不是要削我兵权?遂道:“既如此,儿子求父皇将蒋含中军一并收归,免得…”
“朕不是要你的兵权。”武圣横我一眼,“而是要你入朝理政!”
我装着惊讶:“父皇言重了。儿子领兵部,亦是一般,莫非兵部出了茬子,叫父皇挂心?当真该死!”
武圣哼了一声:“别绕圈子!你那点儿心思,当朕看不出来?”
我忙的垂下头来,他又道:“你那性子,恨不能现下就飞出宫去。可你要晓得,朕这些儿子里头儿,朕只放心你!”
我磕头三响:“儿子定当忠心为国。”
“你的忠心,对朕就够了。”父皇淡淡道,“他日为君,定要谨记天下之责。”
我身子一抖:“父皇…”
武圣一摇手:“你该晓得,朕养你这麽久,可不是为了养个武将!”
“儿子从不生非分之想,父皇明鉴!”
“若朕要你想呢?”
我一愣,抬头一看,父皇满面慎重,不私试探,亦非玩笑,遂肃声道:“儿子自问不是为君上选。”
“那麽谁是?”武圣语气一转,“老大其心不正,与老六行那苟且之事,如此能为一国之君?”
我指尖泛凉:“儿子亦有不妥之处。”
“故朕替你下手,你可明白了?”
我大惊失色,原来,文思真是,真是…竟不忍再想。
武圣自顾言道:“本想给他一杯美酒上路,谁晓得韩焉那小子敢来搅和。”
我眼角轻跳,当真是错怪了他。武圣察我不语,轻笑道:“朕看上的人,谁跑得掉?”
自然,你狠得下心,出得了手,我,我却不能如此。
武圣话锋一转:“那些扰你心神的,早些除了为好。你与老大针锋相对,却又给自己留着后路,扶着老四,朕不说甚麽,可不是默许了。老四不是那块料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忙道:“儿子不敢。”
“你娶刘滟也是好事儿,减了安俊侯野心,叫他摇摆不定,真若是叫他和老大勾搭上,还说不准要闹出甚麽茬子。”武圣目有深意,“他现下回了封地,老大孤掌难鸣。朕这几日行些手段,就是叫他暂不设防,你才好上位。”
“儿子何德何能,叫父皇这般垂爱。”
“老三啊…”武圣一声轻叹,“你是朕一心所望,万莫辜负了朕…”
我心里一凉,面上却笑道:“儿子定当牢记父皇今日之言。”
“小时候,不能对你好。皇家之中,皇上的爱,不能随便给,不能随便现,那是毒药,杀人不见血的。”武圣缓缓道,“朕晓得你有将才,才不顾规矩调你入兵部行军,虽是累些,可实打实的功劳,谁能说个‘不’字?你治夕阑,颇有成效,可入户部;朝臣之间,亓过是朕股肱之臣,晓得朕的意思,这些年明里助你,你亦懂得分寸。张庭张广不过是替朕看着你,你倒真是滴水不漏,深谙为官之道,吏部亦可为之。”
我忙躬身道:“父皇谬赞了。”
武圣笑道:“郭采早给我上过折子,说他老了,郭俊还年轻,也不可接手,你晓得了吧?”
右相?我眉毛一挑:“父皇,儿子年纪尚轻,出任此职,恐多不妥。”
“事在人为…”
话音未落,门外隐隐杂声,高公公隔门道:“皇上,皇上!”
武圣一皱眉:“进来吧。”说着扬手叫我起身。
高公公进来跪下道:“起奏皇上,华延阁,华延阁走水了!”
“甚麽?!”我瞪圆双目,“还不快救火!”
“禁军正做着呢。”高公公颤声儿道:“也不知是哪位大臣喝醉了酒,踢倒烛台,这才,这才…”
父皇淡淡道:“可有大臣受伤?”
“这个还不清楚。”高公公滴下汗来,“里头火光熊熊,看不清里头儿如何。”
“都还有甚麽人在里头儿?”我心里微乱。
“回三王爷,里面是其余几国的王族,呸!奴才该打,是那几个诸侯王子。还有几个大臣。”高公公自个儿掌了嘴,面上红起一片。
武圣道:“烧了多久了?”
高公公道:“到这会儿,怎麽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武圣一点头:“叫张庭他们动作爽快些。”
“是!”高公公躬身去了。
武圣又道:“且慢!”
高公公忙的折回来:“皇上还有甚麽吩咐?”
“…等火都灭了,再来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