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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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明六年，开国皇帝钱文宇再次力排众议，驳回了诸位大臣请求扩充后宫绵延子嗣的请愿，并将登位前便从亲弟过继过来的儿子钱浩然册立为太子，堵了众臣的悠悠之口。
西北方边境附近一个不知名山谷中，赵敏颇为感慨地告诉洛夕这个消息。
“如今民间已经有不少传唱只娶一后的皇帝的动人事迹了，这钱文宇倒是个有坚持的人。”这么多年，都始终只求舒半夏一人，面对众多美色也从不动心。
赵敏犹然记得当初钱文宇在打赢了那场决定性的、蒙古军以哥哥为将以她为军师的战争之后，钱文宇并没有下令赶尽杀绝，而是携舒半夏二人前来蒙古残军的营帐议和。
并且，在那之后又屏退众人见了自己和洛夕二人，请求迎娶舒半夏。
“纵使我是女子，也定保半夏一生幸福。”
相识这么多年，她们从不曾想到过钱文宇这个看上去斯文带些柔弱的男子竟然是女子所扮。
她的言行、担当、还有面对战事时的冷静果决，让这一场声势浩大长达数年的起义中与他相识的人渐渐都为他内敛却强大的气势魅力所吸引，纷纷选择跟在她身边随着她打下这大半壁江山。
平心而论，赵敏非常欣赏她。
对钱文宇来说，背负着前朝血脉，锲而不舍地寻找亲生弟弟数年，却又因为弟弟一句喜欢自由便选择了自己默不作声地承担下一切。
这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幸，她还遇上了舒半夏。
记得那个时候，洛夕并没有立刻表态。
当时的胡青牛和王难姑已然表示再不问俗世，甚至都不愿留下去处便彻底离开，所以对于蝴蝶谷这一脉的人来说，洛夕便是大家长。也因此，钱文宇带着舒半夏来向洛夕求亲。
洛夕只是拉着舒半夏进了她的帐子，将赵敏和钱文宇留在这里。
“说说你们的事情吧，你大可放心，洛夕不会随意否决别人自己的意愿的。”当时，赵敏让阿二找来了一坛酒和两个碗，摆起小桌倒上两碗，“这可是最最纯正的马奶酒，尝一尝。”
***
舒半夏与钱文宇两人的相遇，并没有温馨浪漫的气氛，甚至可以说两个人对对方完全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留下。
最多，便是舒半夏最初的“好弱的小白脸”的感叹。
像这类感叹，原本是连一点涟漪都不会留下的。
但是金花婆婆和灭绝老尼带来的变故，却让两人的命运出现了交叉。
对舒半夏来说，那两天的钱文宇，便是从“好弱的小白脸”到了“牙尖嘴利的小白脸”，然后是“演技绝佳的骗子”和当时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一点点佩服。
当时的钱文宇，确实一定程度上帮了他们，让他们免于被找到追杀的可能。
所以，在得知赵敏和洛夕对此人不俗的评价以及洛夕对留下钱文宇相帮药铺的想法之后，舒半夏倒也没有多做反对，觉得这个人倒也能够胜任这些。
但是，让她想不到的是真诚的相邀却得到的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钱文宇说，他要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
但不管是什么理由，舒半夏算是彻底不见待这家伙了。
他居然不识好歹地拒绝了，这可是洛夕做出的、自己勉强同意的提议，不知好歹！
于是，当初过了两天告别继续走上寻弟之路的钱文宇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背上了一个人的怨念。
也许是因着钱文宇纵使这两天走遍各地寻找弟弟，也会不时到药铺做些他能够帮上的事，在钱文宇数次看望洛夕等人之时，竟然让她找到了她寻找多年的弟弟。
没想到，当初那个生死不明的弟弟，竟然早已与自己相识。
那时，钱文宇就决定将他们的身世秘密告诉洛夕。
反正，作为决明子的师傅，若是决明子因为这个身世泄密惹了了杀生之祸，她这个师傅也必然逃不过干系。
但是，钱文宇也没想到除了自己一无所有的她竟然会让洛夕毫不犹豫地选择通过药铺和决明子将自己牵线入了明教名义下的义军当中。
虽然决明子也有办法做到，但显然洛夕的势力所能影响到的关系网对这种事来说要容易很多。
同时，洛夕还让舒半夏跟着钱文宇一同前往义军负责药铺与义军暗中的联系和物资、情报共享。
虽然洛夕当时将舒半夏打发了跟钱文宇走可能是有其他的想法，但钱文宇还是不止一次感激她的这个决定。
舒半夏性子直率爽朗，虽然一开始因为各种原因看钱文宇不顺眼，但是在两人合作相处的时间里，在看到钱文宇的优点和能力之后，倒也没有固执地坚持与他不合。
相反，舒半夏并没有多作掩饰自己对钱文宇的欣赏，在她看来，钱文宇就是从一个“有水平的骗子和狂妄自大的人”渐渐地转变成“还算聪明没堕了师姐名声的军师”，然后又在一次意外中变成了“有担当的领袖”。
那一次，舒半夏随着药铺临时安排送去前线的紧急物资队伍赶到前线，却不曾想只是一个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暗袭便让这支军队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当中。
他们身处的是行军到一半的山林地带，荒无人烟野兽横行，最重要的是因为损失惨重甚至探不出敌军的动向。
而舒半夏，也同样因为那场暗袭陷在这残军之中，这种情况下独自离开军队是更危险的事情。
她一度以为这支已经失去了统帅的军队将会一盘散沙失去斗志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消磨殆尽，舒半夏不是很紧张，她决定若是如此就等待在混乱中用轻功离开，逃离的可能性并不算小。
她甚至有劝过钱文宇和她一起离开，保命要紧。
但是，身为军师的钱文宇却让舒半夏第一次见识到她坚决毫不动摇的一面。
见过钱文宇耍嘴皮子的样子，见过钱文宇出谋划策的样子，甚至也见过钱文宇固执寻找弟弟的样子，但舒半夏还是第一次看到钱文宇这明明与固执类似却又仿佛有着天渊之别的坚持。
“虽然将军已死，但我身为幕僚又怎能在这种情况下弃军独活？逃兵是战场上最为可耻的存在。”
当时，对于钱文宇的话，舒半夏非常的恼火他的固执。但钱文宇下一句话却让舒半夏将这一刻深深记在心里。
“何况，半夏，谁说我们会输。”依旧是那副文弱的样子，但眼中的自信和坚定却让舒半夏突然觉得这个人不会被打倒。
那一场战役，让钱文宇终于从后方幕僚跨入台前，成为了众多义军领袖当中的一个。
也是自那一场战役开始，舒半夏开始时不时打量观察钱文宇的一言一行，不断地累积心里对他的欣赏，即使是在不知何时悄悄发酵变化也不自知。
若说战争，参与其中的人必然是每日都冒着风险打江山的。
但是钱文宇本就心思细密谋略过人，在后来又得洛夕赠武穆遗书研□□小小战役无数，以钱字为帅旗的义军却是从无败绩。
所以，在他通往帝位的几年中，最危险堪称绝境的除了他从幕僚变为将领的那次，便是后来那次“内鬼作祟”。
当时，各地义军已然纷纷在战争中淬炼整合，主要便以朱元璋所率东路和钱文宇所率西路往大都逼近。
随着两路的逐渐靠近，两支军队的情况也紧张起来。
虽然表面上说着都是义军，都说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夺回被蒙古人侵占的汉人江山，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两路的领袖之间，将会有一场争夺主位的战争。
那个人，是将来要成为皇帝的人。
但是，钱文宇万万没想到，朱元璋竟然会派人在自己与敌人交战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下暗手。
那时候，钱文宇结合地境和民风的考虑，在与蒙古人打打停停的交战中，她决定带着一半人暂时脱离队伍去剿灭这里猖獗的强盗窝。
这边混居各种民族，山上的强盗中也有不少混血出身，他们定不会在意民族根源，若是被蒙古人用金钱收买在他们交战的时候从后方杀入，那他们的损失便会难以预计。
这强盗窝中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些草莽汉子，并不难攻。
可是，当钱文宇指挥着大军剿灭到一半时，突然有一支人马杀入军中，二话不说便砍向钱文宇收下的士兵。
若不是当时舒半夏坚持跟在钱文宇身边，并且在发觉不对时立刻冲进军中找到对方主将；若不是当时带兵的人是与他们相熟的徐达，所带之人又是常年跟随徐达收发自如的精锐徐家军。
那么这一场自相残杀的剧目恐怕会惨淡收场。
几个人在当日夜晚变屏退所有兵士沉默地喝了不少酒，最后，徐达重重地砸掉了酒坛子。
“钱兄弟，我打了那么多场胜仗，赢了这么多土地，也算是圆了当初结义之情。从今日起，我徐达便跟随在你手下了。”
徐达是朱元璋手下一员智勇双全的名将，打下了无数战役和土地，却又老老实实地跟着朱元璋，只为当初那个义字。
如今朱元璋暗中下手设计他与钱文宇两败俱伤，抱着什么心理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他们都想不到，甚至这元朝都还未灭亡，朱元璋便已经为了“功高震主”开始排挤他们这些兄弟将领了。
“钱兄弟，你性格宽厚仁德，又有担当，会是个好皇帝。”那时候，徐达仿佛是醉了，眼睛里流出了只有醉了才被允许出现的泪水，“待国事定，我也不要什么封侯拜相，只求能有一亩三分地给我养老变好。”
那个夜晚之后，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偏向了钱文宇。
也是那个夜晚，一直默默陪伴着钱文宇的舒半夏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
自己早已喜欢上钱文宇。
但是钱文宇将来会成为帝君。
自古以来，每一个君王，都拥有后宫佳丽三千，这既是一个帝王拥有的权利，同时也是一个帝王必须拥有足够子嗣绵延朝代必须承担的责任。
而舒半夏，不认为自己能容忍自己的丈夫除了自己外还有其他人，更不认为自己能耐得住常年呆在后宫无所事事，只守着丈夫和子女不再东奔西跑。
所以，舒半夏决定，在陪着钱文宇登上帝位之后，便相忘于江湖。她成全她的责任和天下、帝位，而她，成全她的唯一和自由。
分别的这天，舒半夏早已做了近两年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那个晚上所需要面对的，是从来不曾想过、也不敢想的景象。
钱文宇一反常态的温文尔雅又或是果决坚韧，那一晚的钱文宇脸上满是惆怅、难过和不舍。
在看到钱文宇的时候，舒半夏便知道这个人是喝过酒的了。
“为什么喝不醉。”当时的钱文宇看着舒半夏，露出一个酸涩的笑容，“如果喝醉了，有些东西就不用去想，有些东西就有勇气说出来。”
舒半夏非常担心这样子的钱文宇，急忙拉了他进了房间安置在桌旁，倒了茶水给她喝。
只是，钱文宇根本没理会那杯茶水，只痴痴得看着舒半夏：“半夏，连你也不愿意陪我吗？”
“那个位置，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反反复复地跟我说，要我找到弟弟然后帮他夺回那一度失去的江山，不允许落入外姓人手中。”
“可是，弟弟不喜欢，我不希望弟弟不开心，思来想去只有自己上了。”
“你看，虽然我是女子，但不是做的很好吗。”钱文宇此刻的笑容让震惊的舒半夏的心为之一恸。钱文宇到底背负了多少沉重的东西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可是，半夏，可是那个位子好冷好孤独。”现在的钱文宇满脸的不安像是要寻找安慰的小孩，“我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马上将要带着这个秘密登上最至高无上却同时也最寂寞的地方，我曾经以为一个叫舒半夏的女子能够陪着我不会丢下我。”
舒半夏看着钱文宇无声地诉说着爱恋的双眼，她很清楚，这是从未正面表达过对自己的情绪的钱文宇在借着酒意把那些表达出来。
藏了自己女子身份这么多年的钱文宇，在感情方面的内敛可见一斑，她必须借着醉来告诉自己，来任性地挽留自己。
***
“我问她，能不能坚持只有我一人的后宫，即使只是应付其他人作假也不许。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眼里的眷恋和不舍让我觉得能够相信她。”舒半夏缓缓的将这几年的事情告诉洛夕。
她觉得自己需要有个人来与自己分享帮自己分析，这个人显然只有是洛夕。
“可是，你又有什么顾虑？”洛夕一下就道出了舒半夏心中的问题。
“师姐，我常年都在外面奔走，我怕我无法习惯成日守在深宫的日子。”面对洛夕，虽然她比自己小，但舒半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问。
“你愿意为了她作一些妥协吗？”洛夕微笑，半夏的心底分明是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被表面缠住。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舒半夏才露出一个笑容：“嗯，我们都乐于为对方做出妥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姐会选择在蒙古军队中跟着赵敏经历战争，纵使面对的同样是自己熟识的人。她不偏不倚只陪伴着赵敏，只希望无论如何当赵敏与她在一起之后不留下任何遗憾。
而赵敏，为洛夕所作的事情，他们也都看在眼中。
这边洛夕和舒半夏的谈话告一段落，转为平日的问候和见闻。
而那头带着酒气的营帐中，钱文宇也难得显露出感慨感性的一面。
“其实，那日我鼓起勇气借酒跟半夏说出，还多亏了你和洛夕。”对面的赵敏挑眉表示询问，钱文宇坦然地笑说，“我原本对自己女子的身份非常介意，唯恐半夏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后会认为我对她的感情是种有悖伦理的变态心理，但是知道了你们的事情，给了我不少勇气。”
“喜欢的，自然就要去争取，纵使失败也不能留下遗憾。”赵敏对钱文宇的想法不置可否。
钱文宇不以为意地一笑：“我很佩服你们两个，赵敏你敢爱敢恨敢为，这都是我轻易做不到的。而洛夕——”
说到洛夕，钱文宇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组织语言：“洛夕总让我有种看透一切的感觉。甚至就连最初将我安排到那远离朱元璋的毫不起眼的义军当中，在后来渐渐了解了朱元璋为人之后让我倍感庆幸，庆幸我在认识他的时候已经有了跟他相当足以与他一较长短的势力。那种感觉，就让人好像洛夕早就知道这些一般。”
要知道，朱元璋在一开始的人缘非常好，与不少人都有所结交，完全看不出来后期的过河拆桥和狠毒冷绝。
钱文宇只是半开玩笑带着醉意地随意说着，但赵敏却将这些都听了进去。
说实话，她也时有这种类似的感觉，对此，洛夕不说，她也没问。
洛夕，你还藏着什么秘密呢？
作者有话说第75章 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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