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六十八章 ...
-
“这个废物！”平南王府上的内书房中，孛罗阿鲁狂躁地将一本小册砸在地上，眼中满是沸腾的杀意。
他快速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复又重新将小册子拾起来看了一遍，转身重重坐在他那张铺着完整老虎皮的椅子上来回摸着拇指上的玄石扳指。
终于，在那两支新点上的蜡烛烧的只剩下三分之一时，孛罗阿鲁抬高声音：“巴雅尔，进来。”
门口至始至终如雕塑般站得笔直的巴雅尔眼中一闪而过的冷笑，抬手进入书房掩上门后，展现给孛罗阿鲁看的，便是如同坚石般强硬忠诚的目光。
“你趁天黑去班布赞的书房把这些东西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孛罗阿鲁把一小叠信件取出丢在桌上。
“然后到库房里把两年前截取下来的南海夜明珠以及那株血珊瑚放到大都西侧班布赞养的那个女人那儿。记住，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能留下半点线索。”
“是！”巴雅尔领命，收好孛罗阿鲁扔在桌上的信件便离开。
孛罗阿鲁不喜欢多话的人，自己也正是因为这近二十年来只做事不多话的闷性才成为孛罗阿鲁最器重最放心的心腹。
看一眼桌上剩余的几张泛黄的纸张——这是孛罗阿鲁常备的东西，用来伪造历久经年的信件书籍——巴雅尔全然不动声色，即使是孛罗阿鲁也不会想到自己信任了二十年的心腹心里竟全部都是对自己的嘲讽和鄙夷。
此刻的孛罗阿鲁，只将自己埋进老虎皮中，用夜晚和独处来消磨自己满腔的怒气和杀意。
桌上那本小册子是秘密送来的，黑色的皮红色暗线描框，这是他那支暗卫递交情报的专用书册。
这一次，他们交上来的消息，是皇帝收到了丞相原禄秘密收集的证据和拟好的谏书，以他这丞相的官职作担参了大学士班布赞、孛罗阿鲁以及他手下十余名官员。
看手下的人递上来的信息，谏书上竟是将自己暗自命人做的许多事都列了上去，纵使没有真凭实据，也足以让一个皇帝心生不满造成君臣离析。
多年来他平南王府在朝堂上正与原禄为首的亲汉派以及汝阳王府那支以军事将领为主的阵营呈现三足鼎立的情况。
如今，汝阳王府为皇帝所忌惮，被明升实贬地夺了兵权召回大都，而自己凭借着与敏敏特穆尔完婚便可与汝阳王府结盟，待一起打压亲汉派之后便可渐渐将汝阳王府的势力纳入名下，同时又可以抱得美人归。
可是，先是有赵敏重伤延误了这个计划，如今班布赞那又出了篓子被人搜罗了证据。
朝堂里的人谁不知道班布赞这个大学士是孛罗阿鲁挺上去的？那是早期就跟在他手下的老人了。
但是——孛罗阿鲁想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做出了决定——既然班布赞已经老到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干净，那么留他何用？
带着孛罗阿鲁给的信从库房里领了东西，巴雅尔悄无声息地离开平南王府，往城西的方向奔去。
他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一个同样无声无息的影子，直到跟了大半个大都，才返身往平南王府的方向原路返回。
而巴雅尔则又奔了一段路后，才偏离了往班布赞所养女子住处的路线，拐进临街的一间铺子里。
那铺子，正是仅大都便开了三家的药铺。
走进三楼左侧的唯一亮着光的房间，巴雅尔稍稍停顿扫视了一眼在座几个并不陌生的人，不动声色地关上门在墙边一站，只看房中间那张桌子旁坐着的紫衣女子。
“平南王的耐心，倒是比我想象的好一些。”紫苏努努嘴，笑的风情万种，眼中却是带着冷意。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边上坐着的一溜四个年龄不一但都不年轻的人：“几位大人，这位巴雅尔想必你们是认识的吧。”
几个人沉着脸没有说话，一致的默认，显然并没有因为来了几个认识的人有心情放松的迹象。
“巴雅尔，把平南王让你做的事情说来听听。”紫苏并不着急，从容不迫的样子让那几人的心情越发下沉，这实在不像是胡说骗人的人的表现。
而房间另一边坐着的舒半夏撇了撇嘴，她这“小”师侄向来就擅长这般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家伙只听洛夕的话，就算是她这个师叔也不会卖任何面子，不时也会弄点小绊子。
至于决明子和钱文宇，这对兄弟安然站在一旁看着，钱文宇更是淡定地看着他这几日都在研究的武穆遗书，这是洛夕亲手交给他的。
巴雅尔上前一步，将信件和手中提着的装着夜明珠和血珊瑚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
“这是孛罗阿鲁吩咐我放在班布赞书房和西边私宅里的东西。”巴雅尔的声音低沉，说到孛罗阿鲁这称呼的时候带着冰冷的仇恨和快意。
坐在那边的几个被点了穴的人看着这个十几年前就跟在孛罗阿鲁身后恭恭敬敬称呼他王爷的忠诚侍卫，心底不自觉又信了一分。
于是，巴雅尔所说的事情，让他们纵使被绑来也不屑妥协的心生出了一分动摇。
若是巴雅尔说的是真的，那么，贝罗阿鲁对于一个跟了他这么长时间的心腹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选择放弃，而且还是狠心地背后捅一刀把人推进对方的口中，只求将那点并不一定会被抓出来的牵扯给断干净。
今天班布赞的下场，会不会成为明日自己的下场？
要知道，他们追随贝罗阿鲁，是为了寻求一对自己有利的力量依附，不是把自己送上去给人背黑锅顶罪的。
但是，对这些蒙古贵族子弟出身的官员来说，他们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终于，几个人中看上去最有威信的人用眼神表达了自己想要说话的想法。
紫苏手一挥，悄无声息几乎让人能忽视他存在的一名年轻男子从房间一角走出，一手解开那人的哑穴，像是不愿被人注意地又要退回到墙角。
只可惜，紫苏盈盈笑着看了他一眼，挫败了他的想法。
“宋公子到底是武当好生教养了这么多年的公子哥，不知道这已经干坐了超过四个时辰的这几位大人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满满的都是冷嘲热讽，引得舒半夏都同情地看了几眼宋青书。
要知道紫苏虽然性格“恶劣”最喜欢戏弄人和在一旁冷眼看戏，却很少说出这般明显带刺的话。
宋青书僵了一下，倒是没有说任何话，老老实实地倒了杯茶递到那官员嘴旁带上点强硬地快速灌入他的喉咙。
然后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官员，直到看得那官员先是尴尬不解后来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出声说够了，宋青书才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而紫苏，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继续带着她媚态百生的笑容等着官员说话。
舒半夏在一旁坐着无聊，倒是在心中感叹原来紫苏喜欢看戏不是没有理由。
看那个骄傲自负意气风发的武当少侠如今做着这些事儿，只小心翼翼地偷偷注意紫苏的情绪。
是不是人注定在遇到某些人之后就像是遇上了劫数不能自己？
想到这，舒半夏看了眼一旁气定神闲研究兵法的钱文宇，无奈之余暗叹口气。
“我想知道，巴雅尔你为何会与这些……”官员看了眼紫苏几人，倒是没有任何退缩地继续他的话，“汉人合作？”
巴雅尔是正宗的蒙古人血统，汉蒙二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紫苏倒是显得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外，她看了眼巴雅尔：“正好，巴雅尔，我也有些好奇师傅是怎么跟你联系上的？”
她只知道，在药铺初建的几年，这个巴雅尔就已经是药铺埋在贝罗阿鲁身边的暗线了。
不过，这条暗线在这十几年中完全没有与药铺有过联系，在平南王府的打拼他靠的全都是他自己。也因此，直到前两天，紫苏才从洛夕口中知道这个。
之后舒半夏等人到来，紫苏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个除了师傅洛夕外没有人知道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巴雅尔才开口。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需要表达出自己的立场，毕竟当初的自己，只有洛夕见过。
“父亲原本是贝罗阿鲁的副官，从贝罗阿鲁被封为平南王的那日便追随他做了很多事情。也因为是最早跟随他的人，见了许多贝罗阿鲁不为人知的手段。”
“所以，贝罗阿鲁用计陷害父亲。但是他没想到一直深居在家不起眼的母亲却在生死关头看出了疑点，勉强带着我在逃离大都。只是母亲身子弱，在途中久病不治。在我无力安葬母亲时遇到的洛夕。”
巴雅尔的叙述平淡无奇，只有他自己知道，随着自己的叙述，昔日的经历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当中。
千里追杀的路程，身体不好的母亲终于被拖垮，来不及收拾细软的年幼的我甚至连让母亲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本已经拼上性命打算是偷是抢都要去弄到足够的银子来安葬母亲，结果在山道藏了大半天终于等来的抢劫对象，却是一个小得完全想不到会独自在外的没了半条腿的小丫头。
“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报仇吗。亲眼看着仇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这是洛夕对他说的话，在看着他用她的银子安葬了母亲之后。
再之后，他用洛夕给的药水将自己的脸洗了些变化，只身上大都一拳一脚地打进了贝罗阿鲁的眼，跟在他身边看着一切。
再度沉默，这又是一个贝罗阿鲁干出的“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紫苏也不急着逼他们表态，只耐心地等着。
蒙古人到底与汉人不同，他们还带着草原上的血性和爽朗，他们比很多人都更重视情义。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终于，生理和心理都疲惫不堪的官员主动打破了寂静。
“我们的目标就只是贝罗阿鲁。”紫苏舒心地露出一个笑容，“我药铺对朝廷没什么阴谋企图，对蒙古人也没多少敌意。要知道，我家师傅甚至还在汝阳王府救治邵敏郡主。”
“所以，贝罗阿鲁一下马，我们便不再会有任何举措。”
“如果不是这般，巴雅尔也不会为我们做事。”
汝阳王府？几个官员叫唤了目光，莫非这跟党派之争也有关系？
紫苏笑着看他们无声交流，知道他们可能误会到汝阳王府一派，不过这样的误会并不是坏事。
至少，他们被转移了注意力，不会怀疑他们有其他企图。
毕竟，在扳倒了贝罗阿鲁之后，药铺一众势力是会立刻转变归入钱文宇麾下踏上退蒙称帝的道路的。
这世上，果然是真假互掺最让人捉摸不透想要相信。
若是说对汝阳王府势力的猜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那么紫苏对巴雅尔的说法则让他们放下心头的压力。
他们可以像巴雅尔那般在做完事后就跟这些汉人断了牵扯，这对朝廷并不会有太大印象。
终于，那个带头的官员重新看向紫苏。
“好，我们该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68章 六十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