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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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卯时，天蒙蒙亮。
褪去了夜里的灯红酒绿莺声笑语，万春楼显出一份难得的宁静。
因为是夜间接客的青楼，这时候姑娘们自然都沉沉睡去，即使是大堂里守夜的小厮也无精打采地在柜台里拄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万春楼后堂一间独门的小院里，倒是有一人早早地起来了。
十多年的起居习惯已经根深蒂固，此时的洛夕自然是没办法再睡着。
原本习惯性地晨起看书，却在清醒过来之后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绝不会有自己平时看的东西——这里是青楼……
现在想来，自己这决定倒还真有些荒唐，昨晚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走出房门呼吸新鲜空气，反正这里是紫苏独住的小院，一般小厮和楼里姑娘都不得轻易进入的地方。
这也是紫苏坚持的事情。她说师傅只是换换生活体验，不是真的就过这样的日子，不放心把洛夕放在外头。
洛夕高兴于紫苏的细心，当然她自是不知道这也是紫苏为她的“将来”做好的打算。至少若是突然被震怒的郡主找上门她还有话可说……
只是，这清晨的独门小院中，洛夕却听到了细小的悉索声。
虽然没有内力，但洛夕的听力还是非常敏锐的。
她看向不远处的假山青松，手腕轻轻转动间已经有些许药粉沾在指尖：“谁？”
不过，让洛夕诧异的是，走出来的是发梢凌乱颇有些狼狈、神情惊讶不解的一个“熟人”。
“洛夕？你怎么会在这？”狼狈逃了几日，有几次交手还险些被抓住的周芷若没想到追捕她的人尽然能跟的这么紧，甚至似乎很清楚自己会往大都这边来。
前一晚还刚交手险险逃脱出来，随便找了间看上去人多口杂的青楼便钻进来躲避，却没想到在打算离开的时候被发现。而且，还看到了一个绝对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周芷若，没有被抓住？洛夕再一次因为变化感到心烦。
“你不是应该在——”光明顶，洛夕是明教的人，想到这，周芷若突然停住不是很想说出口，好像不说出来的话自己也许可以讲洛夕视为一般的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难以想象洛夕会主动到这里来做这些事，一定是被迫的。
难道是明教的魔头做了些什么？可是张无忌这个人，不应该会无端就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洛夕挑眉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是在担心自己的人，周芷若就不像她师傅灭绝一样，因为自己的欺骗痛恨自己吗？果然是个善良温柔的姑娘，只可惜世事难料吗？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洛夕自然是不会如实回答周芷若的问题，当然，她甚至连回答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直接问出周芷若藏身在此的疑问。
周芷若脸上出现难过和愧疚的神色：“我们从光明顶上下来，却突然在路上遇到埋伏，中了迷药。师傅让我赶紧突围出去通知其他各大门派，但芷若没能找到他们，只听说所有人都被抓来了大都。”
看着如实相告的周芷若，洛夕觉得奇怪，自己身为明教的人，这周芷若尽然对自己没有任何防备吗？
“你这样全都告诉我，就不怕这是明教的阴谋？”洛夕忍不住问。
周芷若看了洛夕一眼，脸上闪过同样的一丝不解——不解于自己甚至没有想到任何这方面的可能：“我、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你不会害我。”轻咬下唇，周芷若半晌才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但总觉得这样说似乎并不能完全表达出自己心里奇怪的感觉。
“先不说了，我带你出去吧，这个地方——”不正经，周芷若眼中现出些许尴尬。抬起脚步快速向洛夕走来打算先拉着洛夕走人，却没想到才走出几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师傅，这是？”在周芷若倒下之后，一旁一间厢房的门适时打开，穿戴整齐的紫苏笑吟吟走出来，神色如常地打量着倒在地上的周芷若然后用目光询问洛夕，显然早已听了多时。
“身心疲累，气血不足。”洛夕甚至不用把脉，便能说出周芷若晕倒的原因。几日来不断被追捕的紧张以及对同门遇难的无能为力让周芷若始终紧绷着精神，加上几日甚至没能好好休息进食，周芷若的晕倒并不让人意外。
“哦。”紫苏应了一声，看着地上脸色苍白的人，是个美人儿，刚才还在想会不会是师傅嫌麻烦所以用药迷倒了人家。不过这个人对自己师傅是不是关心的过头了些？更别说她还是峨眉派的弟子了。
想到这，紫苏露出一个笑容：“那我们拿她怎么办？”她问洛夕。
这样子把人丢出去当然不妥，洛夕微微皱眉看着周芷若，然后叹了口气：“先把她弄到空房里放着，熬一剂洗心汤和一碗小米粥，等她醒了让她自己离开吧。”
“是，师傅。”看着地上的周芷若，紫苏心中想着，小美人，只可惜我家师傅对你完全没有任何情谊可言啊。
待周芷若终于醒来，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
桌上微凉的汤剂和粥非常显眼，周芷若也没怀疑她们是不是会给自己下药，端起来便喝了下去。
离开房间，周芷若看着渐暗天色，前堂已经可以听到喧闹的声音，看来青楼的生意已经开始。
这小院里显然没任何人，那洛夕去了前面了吗？
洛夕若是被强迫的，自己就算是被发现了也要把她救出去。这种地方，一点都不适合她。
打定主意，周芷若带上佩剑悄悄离开小院潜入大堂，找了个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角落呆着。这万春楼里生意甚好，何况又是紫苏亲自带来的小夕姑娘见大家的日子，才刚是上灯时分，这里已经是站着坐着的都没了空位。
周芷若环视四周，一时间也没找到洛夕的踪迹。
这人群中，也有几个稍显空绰的区域，只是看那里坐在桌边眼中都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的人，以及那围在周围愣是挤出了一小圈空地的家仆，显然非富即贵，还是在这大都里都得排的上号的。
“想必，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吧。”终于，几巡酒毕，紫苏笑着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句话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紫苏笑吟吟地环视一圈，眼睛扫过几个空处，那里可都是这万春楼的几个大老板。当扫过一个空处时，她的目光让人难以察觉地微微一冷。那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大都最大的富商杜家的大公子，这个人时常出入万春楼并不陌生。但他身边此刻坐着的，是从未有过接触却同时也是紫苏极为熟悉的人。
当今朝廷备受皇帝宠信的平南王，孛罗阿鲁。
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绝不亲自来青楼的人今日居然会来到万春楼。偏偏是今日。
看着下面的喊声，紫苏断不能突然决定取消今天洛夕的出场。
师傅，你就多担待着点，最好别去看下面的人破坏了你的心情吧。
紫苏一边说着嘴上的场面话，一边想着应该加强手底下那些收集信息的能力和速度了，竟然让她有这么多的措手不及。
“我们小夕姑娘呢，是带艺入行，卖艺不卖身，今日就让大家看看小夕姑娘的艺。”
特别强调了洛夕卖艺不卖身，紫苏这才让人推着洛夕上台。
将洛夕安稳推上台后，那人便又站在台子下面一角默默等候着。
此人正是宋青书，他有功夫底子，也知道她们的底细，所以紫苏才让他来照应洛夕在小院外的事情。至少，这个人不会多嘴，也不会摔着洛夕。
至于这宋青书，他自然是尽可能地将自己安置在暗处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等候，几日下来他已经知道紫苏这个人的“厉害”，哭笑不得的无可奈何之中自然也不希望自己被押在这青楼做工抵债的事情被人传了出去。
洛夕还真有些不太习惯这喧闹而又烛火灿烂的环境，她不去看那些一定会晃花自己眼睛的人群，只是从那轮椅上站起来走到早已准备好笔墨纸砚的桌旁沉吟片刻落笔。
若是说到艺，洛夕最擅长的自然是前世用尽毕生生命和灵魂投入的绘画。
因而，她不允许自己坐在轮椅上进行这件艺术。
纵使有了多一世的记忆，洛夕也没有拿起过画笔。也就是说，这一刻是她此生第一次绘画。但是，从拿起笔的那一瞬间，洛夕就感觉到从指尖到心生出的那一丝熟悉和怀念。这同时也在告诉她，那一世的记忆是真实的。
闭目回想了女山湖畔的景色，洛夕终于落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方小小的宣纸上，执拗专注。
渐渐地，因着洛夕此刻画画的模样，万春楼中慢慢安静下来。有些原本颇不以为然认为这只是个噱头的人也从静立着全神贯注于笔尖的洛夕身上感染到了那种气氛，收敛心神地看着。
紫苏在一旁同样也被此刻的洛夕所吸引，她原本以为师傅最吸引人的时候是施针研药时，但没想到绘画着的师傅，同样——或者说更甚。
想到这，紫苏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扫视万春楼众人，所有人都反常地静静等待着洛夕停笔，不远处一角周芷若的目光流露出流连的神色，比那些男人们少了分欲望多了分纯净；而大堂中另一个她注意的人——孛罗阿鲁，他放下了酒杯没了之前那无聊的神色，眼中多了明显的兴味。
心中的不安渐渐加深，紫苏重新看回台子思索着是否要想办法中断这场，无意中扫过宋青书，却发现他并没有像别人那样看着洛夕，而是眼中露出一丝伤心怔怔地看着周芷若。
是的，宋青书推着洛夕上台时，周芷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与洛夕只有一步之遥的宋青书。而现在，宋青书发现了周芷若，并且也想到了周芷若对自己完全的忽视。
看到与几日里相处下来处处骄傲争强不服输的宋青书居然会有这样的情绪，紫苏不禁微微愣神，心中总有几分不适感。这个武当派下一辈中最受瞩目的少年英雄，不也是应该傲然于众的吗？
万春楼的门突然被推开，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声响，只是卷入的冷风让门旁的几人微微不满，但也没在这种时刻开口。
门一开便又闭上，进来的只有一个人，她早已注意到万春楼的不同寻常，同时也立刻找到了引起这个的原因和其他人一样注视着台上绘画的洛夕。
被大门的动静吸引了注意的，是紫苏和宋青书。
紫苏看了来人，眼睛一亮，心里不自觉放心了一些。而宋青书，不认识这个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突然的到来变化，让宋青书下意识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紫苏，之前周芷若引起的难过倒是消散了不少。
笔下在绘画，洛夕自然对周围的动静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落下最后一笔。
长抒了口气，洛夕终于恢复了其他的感官，然后感受到那条腿传来的阵阵麻痛。
回到自己的轮椅上，洛夕看了眼一旁的紫苏，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似乎是过于安静了。
“咳，各位，小夕姑娘的画终于完成了，让我们来看看。”紫苏笑吟吟地重新拿回了主动位置，吩咐两位楼里的姑娘将画执起展现给大家，言语间似乎在“小夕姑娘”这个称呼上转了一圈。目光还不忘注意着那晚来的人因为自己这称呼暗沉的目光。
洛夕的画引来诸多赞叹自不必说，也许洛夕的境界尚未及画中大师的境地，但以她此刻的身份来说落差导致的必然是更加高的赞赏。
不知是什么了突然提出了一个由头，引发了接下来的争端。
“小夕姑娘，在下想请你过门作画，不知可否同意？”
这话一起，不少人纷纷表示同样的想法，而且还都要求今日便去。
这些人的目标，自然不是单纯的一幅画。
“不如就按照老规矩，价高者得如何？”紫苏的不发话，让不少人自主地选择了方法，“紫苏姑娘，你可不能反对。”这说话的人，是朝中的大官之子，平日里万不得得罪之人。
紫苏一时间哑口无言，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师傅只是来了这么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无法预料和控制的事情？
她不禁看向门口那人，却发现对方只是嘴角噙着一丝怒极反笑的弧度，冷眼旁观。
也不等紫苏说什么，周围的人便喊起价来。不断翻上的价格让大堂里的人都越发地兴奋起来。
在已经超过千两的叫价中，突然响起一声似乎并不响却足以从众多声音中跃然而出的叫价：“五百两——”在众人寻到那叫价的蒙古人想要嘲讽几声他的不识数时，孛罗阿鲁兴味地看着洛夕继续说出后面二字，“黄金。”
这一声，让不少人都沉默下来，黄金此物并不是说便能有的，加上对方是蒙古人装扮，怕是朝廷中当头的人物。
尤其，在场的一些官家公子看了那人，也都变了脸色保持了沉默。
孛罗阿鲁用仿佛看蝼蚁般的目光轻蔑地环视一圈：“若是没有人再加价，那么——”
“一千两黄金。”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孛罗阿鲁的话，硬生生直接将黄金翻了一倍。
被这样子加价无异于被当中打了个耳光，孛罗阿鲁脸色变得狰狞在人群中寻找那说话的人，打算给他点颜色看看。
但是，在找到那主动走出来的人时，他脸上的狰狞又变成了笑容：“你怎么会来这里？”言语中还带上些许讨好的意味，让众人不禁好奇地看向那汉人打扮的年轻男子。
此人一身素白长衫，不过腰带上的绣金以及衣角繁复的装饰都显示出此人同样出身不凡。纵使她是男装打扮，孛罗阿鲁自然也不会认不出这就是他这两年心心念念想要娶到手的人。
赵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孛罗阿鲁便不再给他任何眼神，只看着台上低头看不清神色的洛夕：“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洛夕的身子微微一颤。
而孛罗阿鲁却是咧开了嘴，莫非敏敏是听说我跟着那杜天浩来青楼所以过来的？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记得之前被打断了的恼怒。
“既然我出价最高，那么紫苏姑娘，这位小夕姑娘是不是可以跟我回去了呢。”赵敏摇了摇手中的白玉扇，颇有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但这小夕姑娘几个字却是说的比较特殊，知道的人都能听出这其中那份咬牙切齿。
收到赵敏那比瞪视更让人心底发凉的目光，紫苏心中讪笑了一下，还好自己派人去了趟汝阳王府通知了这位了不得的郡主，不然无论是郡主的怒火还是那孛罗阿鲁的麻烦……想到孛罗阿鲁，紫苏心沉了沉。
“师傅，现在这个样子，跟她去是最好的选择了。”紫苏走到洛夕身边俯身轻言。
洛夕抓着扶手的手一紧，她何尝不知道，若是自己不跟赵敏走，这孛罗阿鲁必定还会生出事情来，最有可能的是让药铺这几年的经营功亏一篑。
她的复仇，从来不是赔上自己的复仇，更不是赔上紫苏他们这些“家人”的复仇。
没想到，还是没能避开赵敏。洛夕叹了口气，终于缓缓点头。
赵敏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事宜身后一直一言不发跟着的阿二上前推了洛夕便要离开，却突然收拢折扇往前一格一推将一柄直刺而来的剑推到一边，剑锋险险擦过她的左臂割开了一道口子。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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