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有助攻》懒小五

4、生命流失

　　“先上马吧，似乎又有追兵来了。”
　　卫歌扬起唇角冷冷望着越发靠近的火龙，那飞扬的尘土在火把照耀下肆意扩散，粗略估算，竟是不下五十人。

　　她在心里暗自唏嘘，虽然老天似乎再赐了她一次逍遥混世的机会，但伤口的刺痛和瘦弱的身躯显然令她招架不住。这孩子手臂力量不弱，却也是细胳膊一条，如何敌得了一支小军队？

　　打肯定是打不过，而且还会翘辫子，所以只能逃了。

　　“小六，快跟爹走。”
　　卫歌的身体再次被抱起时才发现自己的警觉性低得有些离谱，虽然这人是这个躯壳的父亲，但又不是她的，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占了人家的便宜老爸，一点防备心都不舍得用？

　　卫国邦抱着孩子翻身上马，暂时压下心中疑惑，顾不得再多说一句便奋力夹着马肚，径直朝着黑衣少年离去的方向飞奔。

　　此时回京之路必定是重重把守，眼下他们只能朝西而行，避过风头再回咸阳。毕竟姓章的眼下只是心存怀疑，待他们回了京都，要想再次下手便得明目张胆地让卫家坐实罪名。

　　到那时，也许他与左相已查出叛变之人。

　　马背上的强烈颠簸，令卫歌腰部的伤口刺痛不已，湿热粘稠的液体正溢出她所绑的腰带，这下连脑袋都晕得一塌糊涂。但她可不是无知孩童，只顾着自己的痛却忽略身后那刺鼻的血腥味。

　　这男人的身上遍布伤口，大小不一，深浅皆有，也很爷们地不曾哼过一声。现在的逃亡过程中，更是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和健硕有力的胳膊圈住她整个身体。

　　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竟是老爹呐！
　　这是多陌生的身份，她活了二十年都没享有过的物种，但此时怎么就那么令人心脏发怵眼眶发热呢？

　　“呃——”
　　卫国邦忽地克制不住吐出一声痛呼，身体猛然一僵，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奋力夹击马肚，两人在骏马的嘶吼中极速冲向前方。

　　卫歌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脖子，方才似有东西喷洒在她的颈部。然而，手指上的温热却令她浑然一怔，鲜血的触感她自是摸得出来，可这血是与那声痛呼同时到来的。

　　“父亲？”
　　她略为僵硬地叫了一句，声音不知是因为颠簸还是其他原因，虽响亮却颤栗，眼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溢出温热液体。

　　凭她受伤的丰富经验，其实十分清楚身后之人受伤甚重，她如何不知哪个部位的伤口能将血液喷到她的脖子？
　　这男人……没白瞎了一张短命脸。

　　真他妈伤感。

　　“小六不怕——为父没事，你来驭马。”
　　卫国邦强忍着伤痛，打算用中气十足的嗓音安抚女儿，但后方射来的箭支强力地穿透他的左胸，更是已扎进女儿的肩头，他哪里还能再装下去？见手中缰绳被接过，他便用尽力气拥住怀里的骨肉，满怀愧疚地叹道：“歌儿……是为父无用，不能再护你周全了……歌儿，你是我卫国邦的女儿，也是我卫家的骄傲。今日你若有幸离开，为父的使命只能……由你来完成了。”

　　卫歌明白这段话的含义，这是“父亲”的遗言。
　　她很不适应心里这种几分酸涩几分惶恐又几分留恋的滋味，更是控制不住眼中的水渍，任由其滴落在风尘中。

　　她睁大模糊的泪眼，咬牙奋力往前一倾，生生挣脱了插/进后肩的箭头，鲜红的热血顿时涌出，迅速渗入外袍的薄棉中。

　　随后，她侧身回头望向这个叫做卫国邦的勇猛汉子，果真见到她挣脱的箭头正透过他的左胸，这伤，足以致命！

　　“父亲——”
　　卫歌惊诧地叫道，她没发现这一句叫得有多顺畅自然，也听不出嗓音里的哽咽，只木然地盯着后方贴近的队伍，为首的侍卫距离他们已是不到三十米，他此时正拉弓对着他们，显然那一箭也是出自他手。

　　“别回头，看着前方。卫歌听令！本将以大夏正二品骠骑将军之身——命你随身守护太子。倘若，你能脱险，找机会去京都找虞丞相救你三哥。告诉他，当年我并未将太子送去风临山，卫泽便是——项褶。歌儿，尽一切可能活着……替为父留在他身边……便是不能助他夺回……江山，也要守护他的安危。倘若你——不幸遇难……你便只能是——前太子项褶。”卫国邦撑着一口气嘱咐，在说话间，似是又中了一箭。

　　鲜血如雨地顺着马背流下，因奔跑极速飞溅在空中，继而细洒在干涸的土地，在黑夜中开出朵朵细碎的红花。

　　卫歌被迫回过头去，再度观察着远处扬起的尘土，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定夺。

　　若停下来征战？她也必死无疑；若继续逃？前方未必安全！况且，他们身下的马显然也跑不过后面的追兵，她似乎只能任由她“父亲”为她挡箭并眼睁睁看着他断气。

　　“歌儿……朝前方那班人马追。”
　　卫国邦像是看出女儿的焦虑，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推离几分，以防再有箭透过他伤了她。他疲累地合上双眼，费劲地开口：“那黑衣少年，是瀚国……七皇子，他本应是在大夏……做质子，今夜会出现在此，定是暗自离京——后方的锦衣卫，该是……为了追杀他。若追上他的人马，许是……能，少分危险——”

　　卫国邦的话没能说完。

　　他本想告诉女儿，想要留命只能拖瀚国七皇子后腿，有他们的人交手，她才能找到一丝生存机会。还有，质子私自出逃和锦衣卫的追杀已将两国关系僵化，若她今夜能留住性命，定要找虞相商议此事，提高警惕，守好边关，做好开战准备。但老天却不再眷顾他，他实在没有力气说太多的话。

　　若能早知今日，他该亲手教她拳脚，授她骑射，疼她如子。可惜，悔之晚矣，便只能留这一丝遗憾待来世再全父爱。

　　“歌儿，再叫声爹吧……”
　　卫国邦的声音已轻若未闻，他扯出一丝笑意让无法再坚持挺直的脖颈软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了女儿瘦弱的肩头，双手却死死搂住怀中的孩子。

　　纵使再多的利箭射进他的身体，他也不再吭一声，只愿这具残破身躯能为女儿挡去伤痛与灾难。

　　卫歌的体内像是混着另一个灵魂的情感，热泪僵在眼眶中，喉咙像是被硬物割锯，钝痛万分，明知他已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但仍迫切而清晰地叫出了一句本该令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古老称呼。

　　也好……
　　至少黄泉路上还有一个“卫歌”，等着他这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