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墓骑士》Heath

1、1

　　圣墓骑士

　　他们本是鬼魔的灵、施行奇事、出去到普天下众王那里、叫他们在神全能者的大日聚集征战。　　　　　　　　　　　－－启示录16：14
　　那三个鬼魔便叫众王聚集在一处、希伯來话叫作哈米吉多顿。
　　－－启示录16：16

　　鲍德温•德•布洛涅从头巾的缝隙向远处望去，满眼是布满沙子和岩石的戈壁，只有数株干柴般的荆类植物星星点点地立在早已干涸的河床上。

　　“该死的地方！”他边骂边用皴裂的手揉着被沙暴吹得通红的眼睛，又骂了一句：“该死的天气！”

　　“我的主啊！”一声刺耳的尖叫从他的身后传来，几个衣着褴褛的香客从驴子上滚了下来，手脚并用爬上队伍左侧的一个向西突出的大岩石上。“看啊！约旦河！”香客们用冒火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叫道。

　　“还有这些该死的香客！”鲍德温驱邪似的吐了口口水，然后在马上站了起来，用手搭在眉弓上，仔细观望。确实，就在那无水河床后面不远处，反射出一阵阵刺眼的粼粼波光。

　　“赞美基督！”他也大叫了一声，将那镶金的马刺用力向战马的肋骨磕去，连人带马飞似地向约旦河奔去。

　　快到耶路撒冷了，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鲍德温骑士怎么也睡不着，他走出营帐，踱到临时岗哨的篝火边，示意那名佣兵去休息。他坐了下来，望着漆黑的约旦河，思绪飘向远方，回到了祖国法兰西，回到了那蓝色的卢瓦尔河畔……

　　美丽的河流从布洛涅家的领地蜿蜒穿过，那里有郁郁的森林，肥沃的农田，还有高高耸立在河边峭壁上的布洛涅城堡。

　　“哗－－吱吱”

　　警觉的骑士被一阵轻微的怪声惊醒，他纵身一跃，锋利的长剑早已指向声音的出处。鲍德温小心翼翼地向可能躲藏着敌人的那片芦苇丛挪动着身体。

　　“吱吱－－”那声音又传了出来，并伴随着一阵翅膀的拍动声。只见一只硕大的蝙蝠从芦苇丛中飞出，在鲍德温头顶盘旋了两圈后便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年轻的骑士这回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骂上一句，而是悻悻地收起剑，回到篝火边坐下，继续着那仍在卢瓦尔河畔翩翩舞动着的思绪。

　　蔚蓝色河水日复一日地冲击着河边陡峭的悬崖，碉楼林立的布洛涅城堡旌旗飘扬，随着一声声贯彻云霄的号角声，盛大的骑士受封典礼开始了。

　　刚年满二十岁的鲍德温锁子甲外披着一袭烈焰般的罩袍，一只黑色的双头鹰翱翔于上。长剑铿锵作响，敲击着打磨得光亮无比的腿甲。

　　鲍德温在两名穿着绿色号衣的侍从引导下，从小教堂缓缓步入城堡主塔内的大厅，一夜的守护铠甲仪式并为使他感到疲劳，受封的兴奋早将他那颗年少不羁的心俘获，因为从今天起，他就可以系上金色的马刺，驰骋于激动人心的比武大会之上，用青春的热情和汗水赢得意中人的芳心。

　　神父们冗长的弥撒后，布洛涅伯爵走到长跪在祭坛前的小儿子身前，举起长剑，用剑棱猛击鲍德温的肩部，勇敢的鲍德温忍住了父亲的一击，他记得，以勇猛惯称于世的父亲曾单臂击碎过一头野牛的肩胛骨，不过，很幸运，他不是那头倒霉的野牛。

　　“我的好儿子，能禁得住我这一击！你将来定会成为一名杰出的骑士！”布洛涅伯爵说完，便亲手将一定镌刻着家族纹章的头盔罩在了他头上，与此同时，鲍德温的长兄路易也将一副黄金马刺安放在他的脚踝上。大厅的卫兵们吹起了长号，新封骑士鲍德温一跃而起，一手擎过侍从高举的长矛，冲出了主塔。

　　布洛涅伯爵和宾客亦们尾随他除了主塔，此刻，鲍德温已英姿勃发地跨于骏马之上，挺矛冲向一个人形靶子。“中拉！！”人群欢声雷动，但此时，年轻的鲍德温却只从水桶盔那视野狭窄的网状视孔中看到了一张微笑着的略带幼稚但美丽绝伦的女孩的脸。

　　“玛丽亚……”鲍德温骑士默念着这个跟他青梅竹马的女孩的名字，心中充满了甜蜜……

　　时光飞逝，骑士的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般浪漫，日复一日的平庸生活逐渐改变着他。林地公用权，庄园抵押地券和繁琐无聊的诉讼程序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而美丽的玛丽亚则被父亲囚禁在自己的领地中，在那个时代，没有土地继承权的庶子是没有权利迎娶一个拥有庞大地产的女继承人的。

　　鲍德温思索着自己的命运，他不甘心就这样以一个小乡绅的身份终老田园，终于，他作出了个决定，去当一个圣墓骑士。

　　数百年前，神圣的查理大帝便与阿拉伯的哈里发达成协议，允许欧罗巴的香客们自由前往耶路撒冷的圣地朝觐。但时过境迁，欧洲大陆上开始了封建割据，强盗男爵们甚至以掠夺客商来充实自己的金库，古老的亚细亚新崛起的塞尔柱突厥人也占据了丝绸之路，前往圣地朝觐的道路越来越困难。而此时，大量的无主骑士们既没有主君分封的采邑，且骑士道德也不允许他们操起强盗的生计，因此这些骑士们只得组织起来，打出罗马教廷的旗号来为那些前往圣地的香客和商旅们保镖护卫，借以谋生，他们就是所谓的圣墓骑士。

　　当鲍德温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父兄时，出乎他的意料，布洛涅伯爵和嗣君路易不但没有反对，反而对他的这个想法十分赞同。后来，他逐渐明白了父兄们的意图，对于他们来说，摆脱一个无地的庶子和一个会威胁到继承权的弟弟当然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我的好儿子，大胆地去干吧！”“好弟弟，祝你好运！”就这样，鲍德温在父兄们的虚情假意的祝福下离开了碉楼林立的布洛涅城堡，离开了布满葡萄园的卢瓦尔河谷，离开了他那朝思梦想的姑娘……

　　就这样鲍德温任凭思绪翻飞，月华倾泻在他那张沧桑而忧郁的脸上。在这同一轮明月下，那故乡的爱人也应仰望着穹宇，向着头顶的圆月寄托着和他一样对爱人的思念吧？鲍德温突然觉得自己参加圣墓骑士就是在逃避，他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失败者，不停地躲避着在家人和爱人的抉择，当然，他也可以选择背叛父兄，用狡诈或强力成为布洛涅城堡的主人，或像一个野蛮的酋长用男子汉的臂膀将心爱的姑娘从那埋葬爱情的坟墓中抢出，但这一切，传统的信仰和道德使他不能，也不会去选择，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放逐自己，孤独地战斗，在死亡的刀锋上徘徊，靠着荷尔蒙及鲜血麻痹自己干枯的心，直至马革囊尸……想到这里，他把头埋在双臂中，数滴晶莹的泪珠打湿了身下干燥的黄土。

　　突然，鲍德温感到有人从后面搂住了他，杂乱的思绪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恢复了作为一个战士的意识，力量及速度，他猛扭腰身，用肘部向后侧击去。但这一切都太晚了，伴随着颈部一阵钻心的刺痛，他觉得自己身体中的热量渐渐被什么东西吸收殆尽，身上的力量就像骄阳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散逸到虚空中去，最后他只听到长剑从手中脱出，“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