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jo De La Luna》琉璃蓝泽

2、2.那个被丢弃在树林里的孩子

　　性格是一点点显现的，好像小鸟啄破壳从蛋里出来，先是毛茸茸的毛，然后是乌溜溜的眼睛，接着把翅膀伸出来，最后叽叽叫地跳出来。她尝试了很多方法让他按她的意愿长大，有时很称心有时执拗如磐石不可转，最后她沮丧地发现这孩子按他自己的性格或者说命运而行。
　　很小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时她还没教他占卜、草药、舞蹈、歌唱、行骗的各种技能。

　　他的头发白得像雪，是真正的纯白，不是老人那种由年轻崭新到衰老的黯淡渐变，而仿佛一夜间因巨大忧愁悲痛白了头，榨尽所有情感的雪色。
　　然而这丝毫不让他显得如同老人，而就是年龄如此的孩子，皮肤也是没有色素的苍白，只有眼睛，如同昼日时遥远天边云的阴影一样浅灰。
　　他并不特别聪明，也没有孩童总有的强烈好奇心，或者活泼好动调皮，他只会沉默。这种沉默总能轻易让别人产生他很懂事这样的错觉。
　　实际上，他因缺乏好奇心而不懂得探索世界，故而非常无知，并且执拗任性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她给他取过名字，但是他对那些发音和单词无动于衷，他会说话，但是更习惯用沉默来回答。
　　那时他只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孩子——除却他的性格。

　　她收集蟾蜍的毒腺，把蝾螈的尾巴碾成粉末，又或者金甲虫的眼睛绞架上的露水疯狂月色里生长的草叶白花紫星草的块茎，驾着敞篷车走了很多地方，人们来买她的草药和爱情符咒，拿食物和沾满油腻的钱币交换，破烂的衣服散发出混合许多东西的古怪气味显得有点脏，裸露皮肤是光滑年轻的褐色，有时她会在车上卖，有时也会像模像样地支起帐篷，他袖手旁观，一点忙都不会帮。
　　这个孩子很叫她懊恼。

　　他阻碍了她很多，她这么想，其实她不算老，皮肤光滑紧致，胸部高耸，眼神发亮。她应该去找个男人，然后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以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打骂和教养，充满活力吵闹，这孩子总是沉寂地可以忽视其存在，好像她独自驾着鲜艳色彩的车流浪。

　　于是她用陈旧的塔罗牌占卜，这副边角都有些坏掉的牌还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她已经熟悉到光看那些背面的磨损都能知道那是什么，像它已经正面朝上似地翻开。
　　牌面混乱无比，都是自相矛盾的话，它们好像敛口沉默似地什么都不回应她。自然，也可能是它们说的她无法看懂，占卜常常只是一种谎言和借口，以便用命运的名义来做想做的事，或回绝不想做的事。

　　于是她把他遗弃了，在像当初捡到他一样的森林里。巨木参天，草窜地比成年人还高，上面都是露水，草间都是各种昆虫，生着潮气，小径像是野兽踩出来的一样细小歪斜。那时他在找灌木丛间红宝石一样闪亮的浆果，重重叠叠的草叶间把他身影挡住。昆虫和鸟的叫声里，马车轮子转啊转，咕噜咕噜地驶远了。好一段距离，她松一口气，回头望望，森林像那孩子一样沉默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