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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五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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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几不可见勾起的弧度还未散去,身子便被一道青色的身影猛地扑住,力道之大,几乎将北堂朔连人带桌地撞倒。
猛烈的撞击,亲密的接触,愣是算无遗漏的北堂朔一时间也回不过神来,然而还没等他从眩晕中回过魂,便看到扑进自己怀里的人影被人像拎小猫一样整个提了起来拖到了一边,而一个柔美却又带着焦怒的女声也同时响起:
“笨蛋,有你这样打招呼的么!”
“我没有!呜呜呜……人家是太高兴了么,这样都不行啊……”
不用说,这样大声喇叭,一出场就闹腾得不得了的,还被陌风死死拎着的,就是还处于活跃禁止期的尹樾然。
看着林慕惜越发阴沉的脸色,樾然只能异常委屈地回头看向拎着他衣领的陌风,可怜兮兮地冲着茫然不已的北堂朔,撇着嘴巴,喏喏地念叨:
“朔大哥,惜子和风大哥都欺负人,呜呜呜……”
“陌兄,尹兄弟,别来无恙。”看着那活宝似的几人,北堂朔不由得浅笑出声,温柔而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然而问候不过是问候,但是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却是如此震撼的一声回溯。
“你认得我们,记得以前的事了?”相较于一时间愣怔了去的樾然,陌风却是有些情不自禁地出声询问。之前就从峰凛那边了解到北堂朔失忆的大致的情况,所以倒也不曾想过再见面他是否会认出他们,回想起一切,只是如今听着那句温柔亲和的问候,他竟也莫名地有些在乎了。
“这……”霎时间淡了几分的笑容僵在脸上,北堂朔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客气的一声问候会引出如此的反应,不由得也哑然沉默了。
他知道他们,却也仅止于此。听峰凛提到过关于玄风寨后续的事情,自然明白了当初惊得自己病发的那个红衣少年在那个事件里起的作用,也明白眼前这几个人的身份。只是,他纵然能够很轻易地从眼前几个人的举动来区分出他们,却并不意味着他认得他们,记得他们口中所谓的曾经。甚至于,若说陌风还曾在有过丁点儿模糊印象,那对于尹樾然,那一次初见,却是连他的样子也并未认清。
他们之于他,不过最多是有一面之缘的萍水之交罢了。
“很抱歉,因为之前家中出了点事,导致北堂有些东西记得不太全,所以……真的很抱歉。”
除了尴尬地低声道歉,北堂朔竟是觉得心底莫名的一阵发涩。
原本他有心在此逗留,就是想着林家堡和鑫运农庄的联姻告吹,自然会有侍从前来报讯。而他既因之前的事,让林傲天有意拉他入伙,那么他借由来人入殿之便,随行一趟也未尝不可。纵然不是没想过来报讯的会是尹樾然等人,却也不曾想过再见面竟会是如此尴尬的场面。
他们的眼神太清澈,太真挚,盈满了期待,竟是让他对自己之前的小小心思自愧不已。如果说听了他的回答,陌风眼中一闪而过的只是无奈,那么尹樾然眼底那潋掠而过的淡淡感伤和遗憾,却是深深地让他感到无力。只是,忘记了就是忘记了,纵然能经过提醒记住某些所谓的事实,那份感觉却不会再是当初那份,因此,不管结果如何,他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有些愣怔地看着这眼前的男子由衷的愧欠,樾然却有些找不到话语接应。
说不介意是假的,但是若是一直如此怨天尤人又能怎样呢?
看着樾然的脑袋越来越低垂下去,肩膀还带着微微的轻颤,仿佛在低泣,一直安安静静呆在一边渺小得几乎被忽略的泪雨也有些不忍,虽然她对他们的事情还不甚了解,但是也犹豫着想出声安慰几句了。然而还未等她想好措辞,便被那张突然扬起的小脸上坚定万分的神色吓了一大跳。
只听“啪”地一声,樾然一脚踏在板凳上,一手拍住北堂朔的肩膀,声音洪亮到震破耳膜得喊道:
“好!朔大哥,忘记了,没关系。你教过我人要懂得向前看的。所以忘记了我们就重新认识一遍!我叫尹樾然,伊人的‘伊’去掉偏旁,木字边的越,然则的然。身长五尺半,体重一百一十,除了一双眼睛还算大而有神之外,其他四官全无特色。云州影然绸缎庄的挂名老板,平时最喜欢吃的是惜子做的肉包子,最擅长的是吵架打架多管闲事,最无能的是挣钱养家和女工绣红,最讨厌的就是浪费时间浪费光阴浪费生命的事……唔唔唔……”
洪亮的声音突然中止,樾然只觉得一双素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后衣领又被人拎了起来向后拖去,只能拼命挣扎。
“樾然……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尹樾然,这里是客栈,拜托你别太夸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沉默许久,终于忍到了极限的丢脸三人组,一个捂紧了樾然的嘴巴,一个又一次拽起他的后衣领就往外拖,还有一个红着脸,低着头一直朝着被惊扰到而注目过来的人群点头弯腰道歉,众人见状,呆愣了一刹那之后便都吵吵闹闹地爆笑出来,羞得连陌风都恼红了脸。
“呵,这样介绍自己,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家伙倒是有趣的紧。”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穿插进来,打断了所有人的遐想。回过头,只见一柳眉细细,容颜峭冷的红衣少女正倚着客栈的门口,朝着他们勾着嘴角戏谑地笑着。
“怎么,林家堡就派了你们这样的货色来……喂,你干嘛!”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青色的影子扑向了那少女,宽大的长袍一挥,便将她裹个严实,内里的衣服连个边都看不到了。也没管少女惊愕的叱责,樾然只是一脸紧张地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女一遍才松了口气,回头朝着北堂朔咧嘴一笑,道:“朔大哥,不用担心,这样绝对看不到红色的咯!我手脚还是蛮快的不是?来,表扬一个!”
微微松开抓紧桌沿的手,北堂朔看着那张灿若骄阳的笑脸,又看看那被包裹得和粽子一样的少女,楞了一秒之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纵然被遗忘,他却还是全心全意地在乎着,关心着的。
看着那双明眸里闪亮着的光彩,北堂朔也不由得微扬起了笑意,淡淡的,却不是以往那般的虚浮不实。
“尹兄弟,你过虑了,在下还没有敏感到那种地步。”
“啊,还有差别待遇的啊……”
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那瘪着脸惨兮兮的少年,直接蹲在地板上画圈圈,北堂朔却是不自觉地放松开了原本在见到那少女玫红色的长衣时,刹那产生的紧张。
的确,对红色敏感的自己,纵然有所心理准备,看到鲜艳的红时还是会不自主地紧张,只是通常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像那次一样惊慌失措,还引起病发的情况其实并不多见。
只是,自己刚刚不自觉握紧桌沿的举动,还是让人发现了么?
“怎么,别以为你们是林家堡的人,本小姐就不敢动你!敢拿我当猴耍?哼,胆子倒是不小么。”被莫名其妙包成了粽子又晾在一边的少女倒也不恼,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座众人讶异而惊慌的神色,漠然地勾起了嘴角。连多说一句都没有,猛地一手拽开衣袍,反手在腰间一抹,一条长鞭便甩了出来,犹如毒蛇的长信,吐露着狰狞的杀意绞向樾然。
“小心!”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柴月眼见那鞭影缭乱,不由得出声示警。
然而,樾然只是有些傻呆呆地抬起头,看着那灰蒙蒙的鞭影铺垫盖地而来,笑意淡然,却是没有动。
只见风驰电击之间,一杆长枪准确无误地刺了进来,卷起长鞭,反转往地上一插,便将它牢牢定在了樾然身前。银色的长枪带着它特有的寒涩和霸气,微微轻颤鸣响。
陌风看似随意地走过来,将某人提起就往后丢去,微微一顿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顺带反手一挥,一个圆乎乎的白面包子就勘勘塞住了某人呱噪的嘴巴。
“怎么,敢做不敢认?还要找帮手出来?”少女“唰”地抽回自己的鞭子,冷眼看着眼前高俊的男子,冷笑道。
“很抱歉,最近他不能动手。”无视身后唧唧哼哼的某人,陌风抽回自己的长枪,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说道:“如果想泄愤,我可以奉陪。”
相处足有成月,那家伙啥时候可以放纵他胡闹,啥时候不可以,他也还是把握得来那分寸的。更何况最近樾然的情况极为不稳定,好几次看他莫名其妙地痛到发颤,却是谁也帮不了,每每问及泪雨和慕惜,两人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明所以,又帮不上忙的他除了现在现在动武的时候多担待些,又能如何呢?
一看到有人要打架,原本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躲在一旁装作透明的泪雨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紧紧拉住陌风的手臂,死命地摇头,每每想说点什么,却又是担心自己出错,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最后实在没了法子,只能死拽着陌风,朝慕惜那边打眼色求助。
无奈地撇了一眼在一旁啃着肉包子,一脸幸福莫名的某人,林慕惜终是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做个和事老,放轻了语调说道:“允小姐,我们是为了林家堡和贵庄的事来的,事出有因,刚刚多有不敬,敬请恕罪。”
没错,樾然好惹不惹,这回招惹的又是一个大角,来接他们的,正是鑫运农庄的庄主千金——允漠然,那位最为阴晴不定的大小姐。
瞥了一眼挡在尹樾然面前的几人,允漠然却是微微挑了挑柳眉,收起长鞭冷哼了一声,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告罪一声,你们倒是把鑫运农庄当什么了?林家堡的人,本小姐也还不放在眼里。”
言下之意,这梁子是结定了。
“那么,如若此事无非一个误会,允小姐不问缘由,不听解说,独断专行地为小事较真,那岂不是折了你们的大度之气?想来允小姐不会如此舍重取轻吧?”
清朗的声音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地穿插进来,没有突兀,也没有任何强势的威迫力,淡淡地犹如闲庭信步,品茗闲侃,却还是一语直击要点。
白衣轻荡,北堂朔缓步上前,浅淡的笑意里不卑不吭。
“允小姐,是无故生事胡闹,还是事出有因失礼一场,若是有疑惑,倒不如详解一番?若是觉得此地人多口杂,我等自是愿意亲赴庄主驾前言明因果。”
三言两语间,却是直接将争锋的话题饶到了随行回主殿的话题上,大庭广众之下,如若肆意反口,到真的显得允家没了容人的气度。
一言既出,刚刚一直绷紧神经担心北堂朔被殃及的柴月,却是微微一愣,一扫烦郁的神色,眼睛微亮,夹带起了笑意。
眯着眼,凝视着那清淡无波的男子,允漠然却是不自主地扬起了笑颜,略一沉凝,便仰首唤道:“好,到是有点胆识,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想跟就跟过来,不过,若是有什么事,可都与我无关。”
语罢,当前一步领路走去。
清风拂过,撩起飞扬的发丝,背着身子,没人看得到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