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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叁肆 坚毅 ...

  •   许延青坐在书房,看着面前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在当时那是个奢侈的玩意。许宁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抬起头来看到女儿,微微楞住了,随即问:“回来了?怎么轻的像只小猫,吓了我一跳。”他摇动着右手中的鼠标,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许宁皱着眉盯着他,目光凉凉的。

      终于,他再次抬起头笑着问:“干吗唬着小脸,爸爸现在很忙,阿姨又请了假,等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想吃什么?”说完,又低下头去。他轻松而坦然,她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望着这个与之朝夕相处的男人,一时间,她不知如何质问他,心下恍惚着。

      许宁的沉默终于使他再次抬起头来,正视着女儿,表情有些严肃,宽阔的额头,深邃的目光,陡直的鼻梁,微抿的双唇,他审度了几秒问:“宁宁,不开心?有话多我说?”他既然先开了头,许宁挺直了腰板,微扬着小脸回看他说:“是啊,我不开心。”他端正坐好,一派平静:“哦?怎么了?那我们聊聊,我们好象很久没聊天了。”许宁脱口而出:“那是你总没时间和我聊。”许延青歉然地叹了口气,望着女儿,良久才说:“我以后不这样了。”他说的那么认真,倒让许宁一时没有了准备,他眼里的黯然,让她忽然涌上一层泪来,委屈得什么似的说:“你这样说,我也不会相信的,我已经习惯你不在我身边。”

      许延青直视着女儿,她话里的意思,象在撒娇也含着几分真心。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继续说:“我想补偿。只要你能开心我就开心。”许宁抬起眼也直视着父亲,品味着他的话,忽然质问地:“那以前呢?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哪?我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我猜也能猜的出来,只是不计较你。”

      许延青被她问住,是啊,她长大了,所以,很多东西,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不想谈这些,于是说:“总之,爸爸以后会多抽出时间来陪你。”许宁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我要的不是这些,你即使人在家,心也不在我这里,你对我的关心真是太少了,难道,外边的生活真的要比家里的好很多吗?我就那么让你觉得讨厌吗?”

      许延青赶紧纠正:“当然不是,你知道,我最疼的人就是你,你妈妈也比不了,你不要误会我。”许宁走到他面前提高了声量:“那是很久以前了,久的我都快忘记了,我要的是你现在还有以后,疼我?我一个人在家等你回来是什么滋味?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晃悠你在哪里?你回家后,和我说过几句话?关心过我什么?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我和什么人交往?我考试也会有糟糕的时候,我也会有和同学闹别扭的时候,我也有被老师骂的时候,你都知道吗?”

      许延青哑口无言,除了沉默只有沉默,看着女儿泪花点点的,胸膛一起一伏地站在那里。许宁停住了话岔,忽然想起,她要问的是孟林的事,怎么倒质问起他这些来了?想到孟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毕竟自己理亏,该不知如何开口问他,一时间,楞在他面前,也没了声响。

      许延青缓和着气氛:“好了,都是我不对,爸爸今后一定改,相信我。”他这样的态度,她踌躇不定。犹豫着开口了,声音小得快听不见:“我不会没人疼的,没有你,我照样过的很好。”又一阵沉默后,许延青缓缓地问:“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许宁挺挺了身:“高考都考完了,我也不想隐瞒你了,我——我交了男朋友。”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看她也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果然,许延青沉闷地问:“哦,交了男朋友,可你才18岁。”许宁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我知道,可我真的喜欢他,他对我很好,人也很好,真的,他很好的。”她有点语无伦次。他问的很迅速:“他有那么好吗?那我倒要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聪慧的许宁心中暗暗地揣摩出滋味来,也许,他早就等着这一天呢,可她呢,却是应接的措手不及。狡猾、可恶,不知怎的,许宁脑里蹦出这样两个词来,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忘了自己的初衷,倒先问他:“他已经离开北京了,你会不知道吗?”

      “如果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讲话,那就不要谈。”他十分的不悦,但依然强压住随时都会发作的火气。他的态度已然说明了很多东西,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她虽然怒火中烧,却依然分辨得出形势的利弊,何况,自己还要弄明白很多问题,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要想让别人对你真诚,你至少先要拿出诚意来,我很想先听到你的坦白,我在问你他是谁?”许延青咄咄逼人。许宁没有马上回语。一时间,气愤、疑虑、委屈所带来的勇气,却抵不住父亲的一句质问,一个眼神。她不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吗?可是面对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清关于孟林的一切。

      书房内的俩个人一瞬间都沉默着,落日的晚霞在许延青的背后构成一幅绚丽华美的画面,使他整个人如同嵌进这幅画中,在灰蓝和银红的交错里,勾勒出他肩膀端正而平直的轮廓,光线幽暗而不明朗,他整个人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不发一言直视着女儿,似乎等待什么。许宁在他的目光中多少有点不自在,从小到大,她对他的依恋远远胜过所有的人,甚至是母亲。别人家的女孩随着年龄的增长,自然而然的和父亲在许多方面会疏远,可许宁对他的依恋有增无减。

      也许,母亲长年不在身边使父亲成为她生活的唯一主角。也许,父亲一直以来对女儿的娇宠,使她早已不能失去对他的依赖。人家女孩子初次来潮都会刻意的回避父亲,她却赖在父亲的怀里,将它当成个秘密偷偷告诉他,没有丝毫的羞涩。还记得他当时温柔的吻着她的头发说着:“我的女儿长大了,谁也比不了。”许宁兴奋地搂着父亲的脖子,久久不肯撒手。她所有的骄傲都来自于他,他的一切就是她的一切。

      他的完美与生俱来,而她的完美由他来缔造。他不仅仅是父亲,而是她的主宰,做任何事她都不愿忤逆他,也从不隐瞒什么,因为实在没这个必要,他对她的宠爱足可以满足她所有的需要。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父亲总是在忙,忙的不回家,回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还是忙,她难得像从前那样常常依偎在他身边,说说心里的小秘密,或者同他拌拌嘴,撒个娇,好叫他全心全力的哄哄她。他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许宁渐渐感到他和她的疏远,她觉得,他冷落了她,甚至自问,自己为什么要长大?

      直到孟林的出现,她的世界更改了模样,一切仿佛不再是空洞洞的虚幻,而是充满了真实的痛快。好象小孩手里的棒棒糖,看着人家吃,吸吮着舌头,不如自己亲自添一添,那样的甜蜜才是真的。可现在,这块棒棒糖却是偷来的,不能正大光明的吃,还要提心吊胆的被捉了赃去。许宁此时此刻正如谗嘴偷吃的猫被主人抓个正着,恐慌中却窥着逃跑的良机,死命咬着嘴里的食,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手。

      她最终选择了妥协:“他是我的美术老师。”许延青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才低沉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

      “明知故问。”许宁小声嘟囔着。
      “我要你自己说出来。”他加重了语气。
      “说就说,他叫孟林。”事以至此,她豁出了。
      “美术老师?哼,他配吗?”他愤愤的,眼中射出一道冰冷的光,打在不远处的墙壁上。终于,可以直面地和女儿谈到这个问题了,许多日子以来,他压抑着,所有的愤怒和痛楚全部都自己消耗掉,而她却整日的做着一大堆不着边际的白日梦。

      许宁怒目而视,他的态度伤害了她的自尊,她明显的感觉到他轻视她所爱的人。他打开了闸口便一泻而倾:“宁宁,你真糊涂,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他是个老师,比你大了将近10岁,和自己的学生不分轻重的谈感情,这个人的品质值得怀疑。”许宁辩解着:“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是真心实意喜欢我,况且我也喜欢他,你不要冤枉了他。”许延青的脸色变的更加的难看了,“你还没有高中毕业,将来会遇到很多男孩子,生活对于你来讲刚刚开始,爱情不是你想象中的这么简单,生活中也不仅仅只有爱情就可以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他了,对他来讲,那也是一种伤害。”

      他尽量不使自己爆发出那种愤怒。许宁坚定地说:“不会的,爸爸,相信我,我们彼此都喜欢对方,不会改变的。”“你真幼稚。”他的回答生冷冰硬。许宁欲回击,想想又克制住。随即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又是一片沉默。

      屋内昏暗一片,已看不见了彼此的表情,许延青打开案头的台灯,看见女儿一张过分严肃的脸,也坦白的说:“我看到他送你回家。”他的声音很难过。许宁脑海中迅速搜索,明白了是那次看过电影后的夜晚,只有那一次孟林把她送到楼下,他们还……,顿时心内各种复杂滋味侵袭上来,不禁懊恼而羞愧,想来父亲是什么都看到了,许宁的脸色瞬时变换了好几种颜色,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许延青继续说道:“是我找了你们方校长,也找他谈过,然后他自动辞职了,”他不愿意提到那个令他反感的名字,“像这样的人实在没有资格再做老师了,我这么做已经给所有的人留了余地,包括你们学校,他们应该为这件事负责任。当然,所有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一个人,这次太令我失望了,我希望你对这件事好好反省一下,高中还没有毕业却做出这么多事来。”他越说越气,克制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愤怒却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许宁仔细听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一切都明白了,他操纵了一切,他去过学校,那个方校长肯定是为难之极的状况下,放走了孟林,她太了解孟林了,那个不会为难任何人的倔脾气,自然会选择辞职的,所以他就这样走了,一定是受尽了委屈和屈辱,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父亲造成的。

      许宁的胸膛起伏不定,想着孟林临走时抱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像只被激怒的小豹子,一下子窜到他面前,双手按在桌沿上:“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对他都说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凭什么去找孟林,你有什么权利剥夺他做老师的权利?”她的眼里射出两道利刃般的寒光,戳在他的心里。

      他重重地“啪”的一下合上中间的电脑,森然道:“他在学校不好好教书,却和我的女儿玩感情游戏,就凭这一点告他诱骗未成年人绰绰有余。你身为我的女儿却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丢脸面的事来,还在振振有辞的不知羞耻,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为了你,我煞费苦心地替你遮掩,怕影响你高考,我千方百计的哄你开心,你怎么就从来没想过,爸爸知道这件事心里有多难受,你心里只有那个鬼孟林,你忘了谁才是最疼你的。”灯光下映出他因痛楚而扭曲的脸。她的心也被狠狠的戳了一下,这个男人让他心疼又害怕,愤怒又屈服。难怪他现在总是在家陪她,也许不是陪她,是为了监视,许宁没有见过他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的话一句一句重重锤在她的心坎上,使她没有反驳的余地,他是父亲,他始终是爱她的,既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爱,那么他应该为了女儿的爱情而接受孟林,这个想法让她燃烧出希望,她做最后的一搏。

      许宁含着泪走到他面前,乖巧地:“爸爸,你最疼我的,不要这样,我已经长大了。”许延青忽然不作声了,静静地望着女儿,眉头紧簇,那双深邃的眼睛光芒闪烁不定。她一时不能确定他在思索什么,她在等待,等待他改变想法,甚至蹲在他的膝下,像只乞讨恩宠的小猫,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希望这最后一搏,最后的胜利属于她。

      许延青望着那张酷似自己的面容,抚摩着女儿美丽而又倔强的下巴,眼眶湿润了,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下来。许宁一下慌了,声音都变了调:“爸爸,你哭了?爸爸不要,不要,我错了,不要哭。”她慌忙擦着他滑落的泪水。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紧紧握住,揉捏着,哭的更加的不能自已了,许宁已经彻底的没了神,嘴里乱说着:“爸爸,不要哭,不要哭……。”

      “宁宁,”他的嘴唇轻轻吻着女儿细嫩的手掌,哽咽着:“宁宁,忘了那个孟林,他只会带给你伤害和痛苦,他永远都不会是最疼你的那个人,难道,爸爸在你心里还不如那个孟林重要的多吗?”他将脸埋在女儿手中。许宁心里忽悠了一下,说不出的滋味,这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呢?她想到了这些日子他对她又关切起来,他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父亲,在乎的让她欢喜又无措。可是,她现在心里满是孟林,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此时此刻,他居然哭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宁声音颤抖而真挚:“爸爸,他怎么和你比呢,你是爸爸呀,可我是真的喜欢他,我已经快19岁了,就要上大学了,而他也不是我的老师了,不要这样对我,他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能没有他,如果你觉得谈恋爱影响我的学业,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拿出最好的成绩给你看。”许宁渴求的望着父亲,泪水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他霍地抬起头,放开女儿的手,目光凄冷,他的女儿,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到底年轻,年轻有时更意味着残忍,她居然不明白他的心思,他内心交战着。

      “宁宁——,”在这场谈话中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既然已经走了,你也不用再想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你会渐渐忘掉他的,将来,优秀的男孩子有的是……”不等他说完,许宁示威似的,声音嘶哑着却一字一字清晰而坚定的告诉他:“不,我要和他在一起,而且是永永远远,爸爸!”她的初恋应该是这个结果,她简单地认为。

      永永远远?许延青忽然扬厉着双眉,推开眼前的女儿,斩钉截铁地说:“好了,不要再说了,孟林算什么老师,简直就是教师队伍中的败类,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专心上好大学,这是你的本分,我买了两张去上海的飞机票,明天你收拾一下行李和我一起去,你才多大就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神魂颠倒,你的廉耻都到哪里去了,亏你是我的女儿,只要我在一天,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

      最后一句话,深深刺到许宁的心里,血呼的冒出来,她从他那犀利而冷然的目光中再也看不到一丝希望,她明白了,他永远不可能同意了,他不接受她的孟林。他彻底否决了她的爱情,逼走她所爱的人,却不留一点希望给自己的女儿,而远在天边的那个男人,他一声不响的就这样走了,不留一点机会给自己所爱的女人,她却为他们受尽了苦痛,两个在她心中如此重要的男人却用不同的方式伤害了她。他的愤怒使她战栗而绝望。怒气如同翻滚的云团在心中升腾着,她的声音发自这团火,已经火星嘣溅:“我哪儿也会不去?我要留在这里等他回来,你认为我没有廉耻,那我就没有好了。”她对父亲下着最后的通牒,声音凛然:“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就不上大学了。”

      她简直不可理喻,真是幼稚得可笑,这就是她要的吗?他给她的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已经不在乎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了,他从不曾这样失败过,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叫孟林的男人。

      “那个穷老师他能给你什么?你清醒点,只有我才能让你过得幸福。”他怒呵着。说罢,重新打开眼前的电脑,不再多看她一眼。他真的绝情,所以她第一次喊出了这样的话:“他能给我爱情,你就不能。”话落,方才后悔,因看他整个人都变了,瞪着双眼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他抓起桌上的电脑,冲着她想也不想地砸过去,桄榔一声,那玩意撞在许宁身上又飞到了地上,顷刻间变成了一堆废物。

      许宁吓坏了,忘记了哭,下意识的念叨着:“你居然打我,打我,你从来没有打过我。”也顾不得身上、脸上的巨痛,转身冲向自己的房间,重重的关上门,里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颓然地倒在沙发里,头上的汗顺着暴起的青筋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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