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苏临渊

1、煩惱

　　◇◆

　　升上二年级之后，愛麗絲原本洗衣板一樣的身材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不同，我看她的角度也由平視變成了俯視。
　　現在和念小學的時候相比，跟她在一起讓我有点紧张。
　　雖然一直以來相處得還算愉快，但最近我越來越不知道她怎樣想了。

　　「放學以後一起走吧？」任課教師走出教室，愛麗絲回過頭來小聲地向我詢問。
　　「不行。」我乾脆地拒絕了她。
　　今天沒有社團活動，可比起與她一同消磨掉回家前的時光這件事，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我、我可是很忙的！」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我硬著頭皮強調說。
　　「對不起喔。」愛麗絲乖乖地道了歉。
　　「下次再一起走吧。」
　　說完，我三下五除二地收好書包衝出了教室。
　　愛麗絲好像還說了些什麽，我沒有聽清。

　　我飛快地踩著腳踏車，沿著縣道一路狂飆，十五分鐘以後，便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了學校附近一家常去的電玩中心。
　　一個熟識的頭髮挑染成金色的店員看見我，走過來打招呼。
　　「喂，特意給你留機了喔。」
　　「太謝謝啦！」
　　我眼睛一亮，隨著他的指引，來到掛出「預留位」小牌子的一台機前。
　　「嘿，真是便宜你小子。」
　　金髮店員齜牙一笑，接著就又到別處去忙了。

　　我手忙腳亂地從書包中翻出儲存數據的記憶卡，和電玩中心的機器連接，讀到自己的角色檔案，迫不及待地進入遊戲。
　　這是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一款格鬥遊戲，角色招數又厲害又漂亮，其它遊戲根本沒法比，而且相當耐玩。為此，我幾乎花光了全部零用錢。
　　我使用的紅龍剛一出現在電玩屏幕上，就接受到某個地方的玩家的挑戰。
　　屏幕上顯示出對手的位置是在東京。
　　「東京嗎？……切。」

　　對於這個地名，我腦袋裡一閃而過的，除了讓我們在全國大賽上吃了點苦頭的傢伙們（不過，他們遲早會被我打敗），還有愛麗絲前幾天提過的奶茶店。
　　「好想去東京玩啊。」那時，她靠在窗邊歎著氣說。
　　「去啊。」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可我週末要補習耶……」
　　「喔。」
　　「丸井前輩說那裡有一家店奶茶，很好喝的。」
　　「喔。」
　　「……真是的，你有沒有在聽啦？」
　　「有聽啊。」
　　我索性把頭枕在手臂上。
　　其實我對奶茶店一點興趣也沒有，要說東京、澀穀、原宿那些又大又炫的電玩中心，就能聊上好久。
　　後來，對話就被上課鈴聲打斷了。

　　……啊，我的紅龍開始廝殺了！
　　赤色的兇猛獵手晃動著尾巴，渲染出耀眼的金色光圈，敵人的血槽瞬間空了一大半。東京那傢伙根本不堪一擊嘛。
　　「把你也染紅吧！」
　　我發出勝者的宣言，進入嗜血模式，接二連三地把可憐的對手殺得片甲不留。
　　電動真是太好玩了！
　　我站起身，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準備回家。

　　我慢悠悠地蹬著車子，甚至還哼起了歌。
　　途中，經過另一家比較小的電玩中心，和平時常去的那類不同，僅有太鼓、相性占卜一類的白癡遊戲，根本沒什麼吸引人之處。
　　但我的目光還是落在了店門口的抓娃娃機上，因為站在那裡的兩個人是——

　　愛麗絲抱著小蜜蜂布偶，趴在機器的玻璃罩前。
　　她笑得多開心啊。
　　身旁那個操縱著機器手柄的男生，則是我們網球部的丸井前輩。
　　「還要什麽？妳儘管講。」
　　這樣說著，把新夾到的娃娃送到愛麗絲懷中的丸井前輩笑嘻嘻地轉過身來，剛好看到我。
　　我停住車子，站下了。

　　「丸、丸井前輩，還有……」
　　爲什麽呢？我的舌頭有點打結。
　　「喔……赤也啊。」
　　丸井前輩楞了一下，有一秒鐘笑容僵住了，不過下一秒便走上來拍著我的肩膀打了招呼。
　　「……切原君。」隨後，愛麗絲也叫了我的名字。
　　氣氛一下子變得彆扭極了。
　　「你們……在約會啊？」
　　這樣的情形，就算是我也看得出。
　　「我、我們沒有約會，只是……」
　　愛麗絲的臉忽然紅了。
　　「只是我說這邊有好玩的店，就叫她一起來轉轉。」丸井前輩聳聳肩膀，把愛麗絲說到一半的話接著說完了。
　　……可是，這解釋有什麽分別嗎？
　　「赤也你去打電動了嗎？」丸井前輩又反過來問我。
　　「咦？不、不是……」
　　我卻撒謊了。
　　在愛麗絲的注視下，我不由自主地撒謊了，怎麼也沒辦法坦率地承認自己剛才心急火燎的是去打鍾愛的格鬥遊戲。
　　「誒～本以為你會去玩『那個』的。」
　　丸井前輩所說的「那個」指的便是我剛才玩的電動遊戲。遊戲推出之前，我們還曾經一起研究過。
　　「有時間我們打一盤，一較高下。」
　　這時，丸井前輩向我下了戰書。
　　「好啊。一定打到讓你後悔！」
　　我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奮，爽利地答應了。
　　「嘿，你真能贏過我這個天才嗎？」
　　丸井前輩不以為然地吹出一個蘋果綠色的泡泡。我剛想說點什麽，他又發話了。
　　「不過，時間不是今天。現在已經很晚啦，我要送愛麗絲回去。」
　　「……」
　　丸井前輩要送愛麗絲回家嗎？
　　總覺得果然有哪裡不對勁，可我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愛麗絲，要走啰。拜拜，赤也。」
　　「啊……是。切原君也早點回去吧。」
　　就這樣，愛麗絲跟在丸井前輩旁邊，一起離開了。
　　我注視著他們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

　　然後，我重新騎上腳踏車往家的方向蹬去，不過沒多久，我又放慢了速度。
　　……本來，走在愛麗絲旁邊的人應該是我的。
　　結果，不是被我自己拒絕了嗎？
　　縣道上的紅燈多得煩透了。我感到心煩意亂。
　　這時，我忽然想起愛麗絲剛才的笑容。
　　對，就是那個，刺目極了。明亮的、幸福的笑容，抱著小蜜蜂的玩偶。提到奶茶店的時候也是帶著一副憧憬的笑臉……
　　這傢伙……和丸井前輩在一起，一定玩得很開心吧？
　　我的心裏冒出了一絲不甘。
　　接踵而來的煩惱很快佔據我的整個腦袋，贏過電玩對手的愉悅已經飛到爪哇國去了。

　　啊……真是急死人了！愛麗絲到底是怎樣想的呢？乾脆直接問問她吧。
　　我推開自己家的門，摸出電話，深吸一口氣，仰面倒在沙發上，最終做出這樣的決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