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葵乱事》憨妲妲

54、第五十四章 曾经沧海（四）

　　李隆基怔怔的看着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小圆子坐到一边，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脸色沉静的看着他。

　　李隆基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了上来，与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而这种感觉也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更有些慌乱，开了口声音竟是有些嘶哑。

　　“妙儿。”

　　小圆子眉尖一挑，不动声色的淡笑道：“皇上这是怎的了？奴才乃是祖籍山东的小圆子，哪里的妙儿一说？”

　　李隆基看着她，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既是你不愿承认，我也不愿勉强你。只是就这样让你在宫中做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太监，朕心中觉得对不起已故的江都王啊。”

　　“人各有志罢了，我的愿望已经达成。皇上励精图治，定然能将这天下治理得有条不紊，奴才虽只是尽过一些绵薄之力，却也算对得起家父的遗愿了。不过还请皇上对奴才的身份不要再提及。”

　　她的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但听得人却只是映着烛光看着她的面目，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深夜在宫中漫步竟走到了掖庭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宫中的人兴许会担心，不如先回去吧，夜深风凉再晚些恐怕是会上了皇上的龙体。”

　　李隆基看她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心中有些微酸，不愿离去，但对上她冷淡的态度和眼神，只能兴致缺缺的站起身来，临到了门口，忽然想起自己的烦心事，兴许她能给自己出个主意，想到这里，他转身道。

　　“朕还有一事心中烦闷，不知你能否能给些建议？”

　　小圆子一动，本想着拒绝，却见一国之君对自己的态度竟是如此谦卑，便淡淡道：“皇上吩咐，奴才不敢拒绝。但奴才不过是个打杂的太监，若是说错了话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见她没有再次拒人于千里之外，李隆基心中竟涌出一起窃喜。

　　“太上皇准备发诏书让朕去巡边，但朕觉得此事怕是中间有蹊跷，不想去却又不能拒绝，若是有违孝道，朕也无颜面对天下百姓。”

　　小圆子其实早已在人口中听闻了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她看看天，一番话说得颇有玄机。

　　“寻常百姓，百善孝为先，但皇上乃是天子，是天下人的百姓，自然是不能与寻常人家相提并论的。若是为了小孝而让奸人得逞霍乱百姓，这便是失了大孝了。”

　　李隆基听了此话，眼神一亮，但看那女子却是依旧面清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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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天二年，也就是公元713年，唐玄宗登基第二年的二月，皇上忽然召集了兵马在宫内发动了一场政变，言是太平公主给皇上投毒而将其诛杀，眼看着刚刚平静了没有几年的大唐皇朝又陷入了一次政变危机，只不过这一次小圆子却只是坐在掖庭局的花园里心平气和的摆弄着自己的东西，尽管外面已经是厮杀声乱起了。

　　“公……公公……咱们也去躲一躲吧？”小玉子双腿发软，看着自己的主子却是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小圆子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花草，抬头看看渐渐西垂的太阳。
　　“真正的风雨还没来呢。”

　　忽然，大门的院子“吱呀”一声开了，杨思勖如往常一般提着几株花苗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道。
　　“今日白天有些事情，现在过来不算晚吧？”

　　小玉子都快哭了，苦着脸看着杨思勖。
　　“杨大人，您快劝劝我家公公吧。这外面都快杀到这里来了，他还是这样不紧不慢的，要是……”

　　小圆子却是难得的露出一丝赞赏的微笑看了一眼杨思勖，两人都了然对方的意思，杨思勖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随意的喝了几口茶水。

　　正在此时，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涌进来了一小队人马，为首的那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见杨思勖在此处微微惊讶了一下，但想到一些传闻又敛了神色。

　　“属下是奉皇上之命来保护公公的。”

　　小圆子则是淡淡一笑，转头对小玉子说。
　　“咱们这儿好久未曾这么热闹了。”

　　小玉子可不管小圆子的话，上前抓住那侍卫的衣袖道。
　　“大人请带路吧！”

　　“慢。”小圆子开口，站了起来。

　　“皇上圣恩张妙圆在此谢过，但眼下宫中前朝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奴才不过是个宦官，实在是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弃天下于不顾。将军还是请回吧，相信前方乱处还有更需要将军的地方。”

　　见她这一番话说的这般深明大义，那将军也不仅对眼前这个看似瘦小的太监生了几分敬意，但依旧道。
　　“臣是封了皇上的命令来保全公公的安危的。”

　　小圆子则是道：“大人恪尽职守，我钦佩不已，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若是前方留下什么乱子，我就算是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将军还是去前线吧。”

　　那将军思虑了再三，抱拳道。
　　“公公为国为民，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小圆子淡淡笑道：“将军请。”

　　那人顿了顿，抱拳回了一礼，便转身出了门。

　　小圆子淡淡道：“小玉子，你若是真的怕便跟着那位将军走吧。”

　　小玉子咽了口口水，却还是急声道：“公公不走，我也不走。”

　　看着这小奴才一副苦瓜脸，杨思勖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那还不快去帮忙将那新苗儿拿过来？”

　　“哎！”

　　夜色渐渐浓郁，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响，杨思勖今日却没有如往日那样早早离去，而是与小圆子一起坐在院中，静静的等待着，或者风平浪静，或者惊涛骇浪。

　　其实他明白，小圆子的淡然不过是面上的事情，她心中怕是也极不平静的吧。自己在至少她能安心些，这一点他还是肯定的。

　　小圆子依旧没有说话，脸色却缓和了太多，终于，外面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

　　“公公！公公！”小玉子欢快的跑了过来，小圆子站起。
　　“皇上胜了！太平公主据说是逃了，但估计也跑不远了！”

　　小圆子心中松下一口气，与杨思勖相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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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两日，太平公主自己从逃匿的地方回到了长安宫中，小圆子一点也不惊讶，依太平公主那样高傲的性子，自然是受不得整日东躲西藏的日子，与其苟且偷生，还不如正大光明的死来得痛快。

　　当然，李隆基也满足了她。

　　就在当天的夜里，三尺白绫便将这个叱咤风云了几十年的女子送到了西天，而她死前没有说任何一句后悔的话，或者就是这样吧，有些女人宁可轰轰烈烈的死，也不远平平淡淡的生，比如韦皇后，比如上官婉儿，但也有些女子却是与她们恰恰相反。

　　小圆子的生活在太平公主死后到达了最舒服的时候，皇上隔三差五的便过来探望一番，虽是夜说不上几句话，但却依旧坚持着过来，而赏赐更是一波接一波的。

　　小圆子此时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年龄了，自十二岁在宫中开始历经各种变故至今也是个通晓人情世故的老手了，李隆基眼中那些与往日不同的光彩她自然是察觉到的，但察觉到也没有办法，他是皇上，自己总不能总是将他拒之门外。

　　好在他并不心急，她也只能满满拖着，每次他来的时候都是不咸不淡的回应，皇上奴才的称呼，让李隆基几次三番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办法处置。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而杨思勖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的阴沉，来的次数也比原来少了很多，有时候刚刚来了便被人叫走，似乎是很匆忙的样子。

　　终于有一天，小圆子发现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露过面了，即便是再硬撑着，她还是禁不住开口了。

　　“这几天杨大人怎么了？”

　　小玉子似乎是等着这句话等了许久，急忙道：“听说是边关有了战事，皇上派杨大人去镇压了。”

　　“他一个宦官，去镇压什么战事啊？”小圆子不禁一急。

　　小玉子却是抿着嘴偷笑，一脸怪色的看着她。

　　小圆子脸色一阵青白，轻咳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待小玉子出了门，她从怀中摸出一只木簪，来回抚摸了好几遍，自嘲的笑了笑，又收回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