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话 是是非非 ...
-
顾子灵摘了腕饰放在床边,床脚和衣柜之间有一人宽的距离,放着一个体积颇大的登山包,里面空无一物。
关了灯,她辗转反侧,也说不上是在烦恼些什么,脑海里面各种想法纷乱尘杂,一闭眼就是一团团黑雾一拥而上。
她翻身坐起来,对面的窗帘没有拉上,从她的角度可以很轻松地看见外面不夜城的繁华,各色的灯光汇聚一片,明明暗暗,一不小心刺痛了她的眼。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她依旧没有决定是否赴约。
她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才去参加那个奇怪的聚会的,意料之中没有看见他,却得到了关乎自身人生安全的一个劝告。
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但是隐约间,看着手臂上的纹身,她也信了几分。
也许是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也因为后来学医有看到了太多的无能为力和生离死别,还因为没有找到奋斗的目标,顾子灵对于生命并不执着,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活得怎么样,都无所谓。
有人在她耳边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呢?就当玩玩?
又有人在她耳边说:你哪里会没有目标?不是从小就决定出人头地把孤儿院里欺负你的那些家伙踩在脚下?
楼下想起刺耳的刹车声,不一会儿保安和一个有点耳熟的女音就吵了起来,趁着楼下小贩的吆喝声,吵成了一锅粥。
顾子灵拿过手机看了看,距离躺下也不过才十分钟,而楼下的争吵声也愈演愈烈,一时半会儿没有完结的迹象。
她爬到床尾,勾过刚换下来的衣服,重新换上,拿了钥匙走出门。
楼下正门口停了一辆横过来的奥迪,长长的刹车印在有限的灯光下望不到头,浓妆艳抹的女车主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酒臭,混着浓郁的香水味,让靠近她的路人都掩鼻而走。
保安似乎也喝了点酒,和她因为车位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没有人上前劝说,顾子灵也没有头脑发热,醉酒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更不用说其中一个是以无理取闹闻名的女业主。
她绕过两个吵架的人,沿着小区的街道闲逛,也没有固定的目标,只是顺着彩色的霓虹灯往外走。绕过了人群密集的夜市,街尾处只剩两三个小吃摊,老旧的木头桌椅上仿佛沾着一层油,看着就觉得黏腻,吃剩下的碗筷堆在最邻近灶台的一张桌子上,汤汤水水撒了一地,可锅子里飘来的香气又让她觉得,说不定这里脏乱也有脏乱的资本。
摊子上只有一个顾客,一身白衣白裤,端端正正地坐在木板凳上,捧着一个碗,没有放在桌子上,就端在胸口,吃得很认真。
顾子灵忍不住也坐下来,要了一碗面。
面很快就被上了上来,她不知道放了多少料,但一看那汤水,就知道下足了功夫,和她平常用白开水涮出来的面条完全不一样。
明明已经吃过晚饭,食欲又被换了起来,顾子灵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学着那个男人的样子,捧着碗吃了起来。
面的量不多,可能是考虑到了女生的胃口不大,又有减肥的问题,只是刚好能解个馋,顾子灵要付钱的时候,被老板以最后一个顾客免费为由拒绝了。
顾子灵看着老板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离去,之前的那个顾客也跟着推车慢慢离开。
若是仔细打量,这个男人很眼熟。顾子灵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几天前也参加了聚会的男人么,因为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声,一下子有点想不起来。
晚上的相遇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但意外给顾子灵留下了个不错的印象。
她又在加岛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水果和零食,回到大楼楼下时,吵架的两个人已经被劝走了,只留下深深的刹车印,还有被踢倒的垃圾桶。
上夜班的保安瞅着外面瞧了瞧,似乎没看见她,低下头,又去看当天的晚报。
顾子灵上了楼,又简单地冲了个澡,大概是有些疲惫了,躺到床上时意识就有些模糊,隐约只记得看见了那穿着白衣白裤的沉默男人。
男人慢悠悠地在前面走,在他前面有盏明灯,照亮了方寸之地。
她想追上去,却总是差了那么一步。从旁边的黑暗中突然冲出一个人,趁她不注意抢了她的包,她反射性地想去夺回来,却看见了那明晃晃的刀子印着自己的身影。
她一愣,在刀子即将落下来的一瞬间,有人帮他挡了下来,那个男人穿得严严实实,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刀子插在背包左侧离那个人的手臂只有两指的距离。
有东西从包里掉下来,落在她脚边,是一个奇怪的腕饰,上面镂空雕着一个奇怪的野兽,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麒麟非麒麟、似犬非犬,她看得有些入迷。
回过神时,那个帮助她的人已经不见了,远方的明灯突然暗了下来,她沉入一片黑暗,只能攥紧手上的腕饰。
等到再醒过来,天已大亮。
+++++++++++++++++++++++
严松一晚上没睡,铺子里的伙计已经反复询问过是否可以下班,都被他以一句“再等等”挡了回去。
他在等人来赴约,已经等了一个星期,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应该带上的东西都已经准备了,他却还没做任何决定。
三更以后,有人踏着星光月色出现在古朴的街道上,蹲在门口的伙计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又猛然惊醒,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腿打了个冷战,朝上用眼角偷看了下,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内室。
严松听闻自己等的人终于来了,神色中难掩焦急,却仍装模作样地背着手,慢慢从书桌后踱出来,冲着伙计道:“不是要去休息么?还不快去!”
黑梓旭和那个伙计擦身而过入到内室,他穿着灰白的长袖衬衫,外面罩着一件纯黑的马甲,头上戴着黑白条纹的黑色贝雷帽,浑身上下的打扮和古朴的内室格格不入。
他没有和严松打招呼,入到室内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把架子上的小东西全都把玩了一遍。
“严松,你这儿的东西,倒是越来越精致了。”黑梓旭抛起一个红翡质地的玉扳指,又险险接住,“不过在这么倒腾下去,也不怕条子再盯上这里?”
严松背脊一挺,似是听不懂他的话,又换了个话题:“上次的事,你怎么看?”
“上次的事?你是说让我仿造赝品的那事儿,还是帮你诈骗的那事儿?”
“黑梓旭!”严松微微提高了音量,“这个时候你还和我捣糨糊?!别忘了明天就要出发了!”
黑梓旭把手上的玉扳指放到一个香炉上面,仔细看着飘摇而上的烟缠绕在玉扳指四周:“啊……明天就要出发了啊……你说的是明天的旅行?”黑梓旭往右挪了一步,指尖碰着一个不倒翁,时不时地戳几下,“那个旅行有什么问题吗?”
严松看着他的背影,就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吊着自己,便也满不在乎地笑起来:“那些照片你也看见了,地图你也记下来了,就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几年前,是你和我们一起进去……”
“嗯,进去了,出来了,我拿了自己该拿的,怎么?想反悔?”黑梓旭眯起眼回过身,进入内室后,第一次正视严松,声音依旧懒散,却给人一种被盯上了的错觉,“不要吧,吸血鬼,我可记得,你们在里面待的时间比我可长得多。”
他道:“上次的聚会,大家都装作不认识对方,那就继续装下去,没事把我约过来干嘛?而且……”他想起当时坐在最中央的两个女生,“难得有美色,怎么不好好欣赏?”
“哼,作奸犯科做多了的人果然和我们不一样,听你这话,是要撇清关系?”严松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却没有溅出一点茶水,“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蚱蜢,我淹水里了,你身上也干不了。”
空气中隐隐升起了一股硝烟味,黑梓旭依旧从容,但也丝毫不让:“撇清关系?想拆伙的是你还是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我的消息给条子!”他稍稍平静了一下,“不过也算了,各为其利而已。这次的旅行就放宽了心思去,两个妹子可和几年前的破事儿没关系,而且,不还有几个人没来么?只是几个人碰头就把你吓到了?”
黑梓旭一步步靠近,最终站在了严松对面,隔着一张不宽的桌子,他优雅地俯下身,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伸出食指,抵在他的锁骨中间,缓缓下移,拨开碍事的盘扣,最终落在他的胸口:“还是说,你这里,已经不适合做我们的生意了呢?”
严松愤怒地拍卡他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梓旭不恼怒,有礼地帮严松整好了他的衣襟,盘扣被一个一个扣了回去:“大叔,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啊,别阻了别人的发财路,现在的小青年……贪得狠呐~”
严松黑了脸,正要呛声,黑梓旭抓着他平整的衣襟,在他耳边留了个名字。
“他让我转告你的。”
黑梓旭放开手,笑着和他道了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留下满脸震惊的严松,坐在他的红木雕花大椅上,神色阴晴不定。
+++++++++++++++++++++++++
简佑拿着自己的行李走入火车站,他带的东西不多,但还是准备了一个体积颇为壮观的登山包,因为很多东西都要下了车才能买。
火车票是昨天快递到他手上的,也不知道是谁买的,从上海到南宁,卧铺,看着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简佑不免有点无所适从,他按照电子版的指示,进入第三候车室,但偌大的空间也让他找不到其他人。
也许傻到真的来的人也就他一个?想到这里,他就有种掉头回去的冲动。
幸好没过一会儿他就看见了几个眼熟的人。不是全部,但只要那么几个,就能让他安下心来。
简佑从放满大件行李的走道上挤过去,走到两个女生坐着的地方。
两个女生占了四个位置,看放在椅子上的行李,就知道聚在这里的不止两个人。
简佑朝两个女生友好地一笑,顾子灵疏离地点点头,还有个叫冯霖的女生倒是热情地把一个包放到地上,让他坐下休息。
“我还以为去的只有我呢。”冯霖开心地说,“其实我本来就打算暑假去外面玩玩的,请假都请好了,行程原本订的是南京,现在有人免费送票过来,我觉得去南宁玩玩也挺不错。”
冯霖大概真的是打算去玩的,双马尾显然是悉心打理过,发尾打着可爱的小卷儿,凉鞋长袜配上有点萝莉气息的蕾丝裙,一个不大不小的背包,鼓鼓囊囊的,看样子是放满了东西。
她身边的顾子灵倒是一身去爬山的行头,长发没有扎起来,为了遮住手臂上的纹身,无袖T恤外罩着件简单的蕾丝长袖外衫,登山包也是憋的,并没有装多少东西。
“诶,你叫什么名字?”冯霖已经掏出了手机,“电话号码呢?说不定倒时有事要联系,相互留下电话号码吧。”
“简佑,简单的简,保佑的佑。”简佑报了自己的号码,冯霖拨号,却没有听见他的手机响起来。
简佑掏出手机,按掉了电话:“我怕平时周围太吵听不见,手机都是设定震动的。”
冯霖立刻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上课时遇上严厉的老师都是开震动的。”她和简佑说了一会儿话,显得有些兴奋,问道:“简佑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啊,我已经毕业好久了。”简佑道,“我半年前刚回国,在国外五年也是做程序设计的。”
“原来你是海归啊,我也超级想出国,可是爷爷不同意,总觉得出国了女孩子就会变得不三不四,哼,老派思想。”冯霖吐着舌头抱怨,“那你已经毕业五年了?诶,那不是二十七八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最多比我大一年。”
“我长得比较嫩吧。”简佑好脾气地回答,他不擅长主动去搭讪,于是一下子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能换了话题,“原来在这里的也是要一起去的吗?”
冯霖皱起眉:“啊……一个是叫卢白的木头,一个……是个死胖子!”
顾子灵也皱起眉,提醒道:“他们回来了。”
简佑扭头,果然看见有两个面熟的人走过来,一个人很高,打扮得十分干净,但板着一张脸,似乎不好接近;还有个比较胖,一胖就显得矮,戴着眼镜,额头沁着汗,刘海黏在上面,看着有点狼狈,他穿着印有萌妹子的T恤,胸前挂着一台单反,对于人山人海的火车站非常不满。
冯霖看见那两个人,也不理简佑了,低下头开始把玩手机,装着很忙很忙。
冯霖玩手机,顾子灵闭目养神,简佑发呆,卢白盯着时间,王东山开了PSP,五个人不再说话,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上车时间还未到,他们面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同一趟火车的乘客一边抱怨着火车晚点,却不肯坐下来让别人往前挪一挪。等开始验票的时候,一群人又像赶不上火车似的你追我赶起来。
简佑他们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去验票,因为卧铺人少,也不用像持坐票的乘客们那样挤着上车,反而在开车前就整理好了行李。
火车票都是连着的,他们上车后就看见黑梓旭等三个人已经坐在床上了,这么算来,去参加聚会的人,只有一个年龄颇小的男孩子没来——估计那个孩子还在上课吧。
男人们自动把两个中铺让给顾子灵和冯霖,因为不熟,一开始倒也没有什么话,直到一个乘务员过来提醒他们注意自身财物安全。
“是不是火车上有很多偷东西的事情?”冯霖问道,“我以前都是直接飞机的。”
唯一一个染了发的男人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点就可以,记得财不外露,再说我们那么多男人看着呢。”他笑得颇为轻浮,“听说你叫冯霖?你的双马尾很配你眼角的那颗泪痣。我叫程泽。”
冯霖右眼眼角下有颗明显的泪痣,很多人都说过很漂亮,衬得她分外骄傲,但此时被这个男人称赞,却有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冯霖扭过头,装作没听见。
程泽自讨没趣地笑了笑,开始和同行的男同伴聊了起来。
冯霖嫌无聊,又不想加入男人的对话,只得找上顾子灵。顾子灵半靠在床上,翻着一本恐怖小说。
“诶……顾子灵?”冯霖小声地喊她,然后抱怨起来,“为什么这次来的人会这么多啊,别人也就算了,那个特猥琐的死胖子和牛郎太让人受不了。”
“牛郎?”
“就是刚才和我搭话的那个。”冯霖的声音更小了,“我很多次看见他从我家出来的那条街的法国餐厅出来,每次都跟着不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