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 终结》安嘉静

1、第 1 章

　　纯然的黑暗，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一片黑暗。不是像拉上了厚重床单关上一切光源后的卧室里那种令人放松的安全的漆黑，也不是像没有路灯和车辆经过的荒野的雨夜那样使人心生提防的昏暗。就只是黑暗而已，不带善意或者恶意，绝对地笼罩着他。这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但照他的经验来说，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死了。他想。与这铺天盖地的黑暗相匹配，他不再有任何感官上的知觉。他想他的灵魂就像一团微弱的雾气，在这沉寂的黑暗之中颤抖着，慢慢消散。

　　喔，还是不要这么想比较好。他打了个冷颤，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联想，而他从前从来没想过这些。那个时候，他艰涩的想，重播久远的回忆就和企图推开生锈的大门一样费力。那个时候，他还算是干脆利落，虽然见惯了生离死别，失去了很多珍爱的人，但每次他都能重新爬起来，从此不再提前一次死亡。死亡，是的，他死过很多次，多得他数也数不清。Jack很想笑，他敢发誓在这宇宙中，甚至包括其他平行宇宙里，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样，死了无数次，连名字都是盗用别人的。他盗用了那个帅得要命的军官的名字，尽管他不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他们之间有过几次亲吻，但他能肯定他很爱他。所以他一直使用这个名字，像是自己的一样。

　　他有过很多爱人，雄性、雌性、各个星球、许多形态，好像曾经有人说他是个没有节操的男人。他记不得是谁说过的，也许是个男人，也许是个女人，唔，大概女人的可能性更高点。他不把这句话当做指责，事实上，要一个人在漫长得过头的生命里从一而终只有一个伴侣显然是魔鬼都不会提出的要求。而他，在一些时候，还是觉得抱着人入睡要比一个人呆在废弃房屋里对着空啤酒罐发呆要舒服一些。

　　尽管生命如此脆弱。他抱过的人都死了。噢，有一个肯定还没死。Doctor，他的Doctor，那个呆在蓝盒子里的男人。虽然他从不告诉Jack为什么他能死而复生，但他多少也猜到了。Timelord大概是宇宙里最熟悉时间能量的种族了，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做出这么个大手笔？如果他当时选择的不是二战时的伦敦，而是巴黎或者纽约，或许他就能快乐地作为一个冷酷无情的特工，渡过他短暂而无忧无虑的人生了。但是谁能保证他不在伦敦就不会撞上Doctor呢？Jack耸耸肩，如果他在黑暗里还能保持人形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没心没肺的咧嘴大笑一阵，Doctor简直是个无法预测轨迹的可移动的人形灾难散播器。和他沾上边的人，好像都会碰上些倒霉事儿。Jack出于私心保证，基本上每个和Doctor有点儿感情的人，都会把与Doctor无法避免的命中注定式的离别当做最大的灾难。看在宇宙和生命的安全的份上，虽然他相当舍不得，但大概把两个timelord关在某个没有出口的空间才是最好的安排方式。

　　Jack叹了口气，他说不上现在状态是不是正常。一个死人要求死后井然有序听起来就像是什么黑色笑话似的。但是根据他以前的死亡经验，在黑暗里呆个几分钟后，他很快就会被身上的伤痛拉回人间。可是眼下他好像已经在黑暗里呆了好几个小时，一点儿也没有马上要破土重生的迹象。

　　也许这一次是真的死亡了。他满不在乎地想，之前因为总是能复活，所以他不在意大名鼎鼎的频死体验。但是既然这一次真的要死了，为什么上帝还不让他在彻底死亡之前见一回生前最爱的人呢？

　　那是因为你的爱人、朋友们太多了，队伍长得天堂都容不下，所以上帝根本没打算让你来个死亡告别礼。有个声音对他说。他反驳道：“胡说，你知道根本就没有人。没有人会在那里等我。”他已经忘记他们了，所以潜意识找不到半个生物来和他送别了。也就是说，直接粗鲁一点的说法就是，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不管有过多少情人、朋友、下属，自始至终，他都是独自一人。

　　没有人，连Timelord也不能，像他这样反复重生，哪怕被炸弹炸成了肉干，他体内的能量也有办法让他恢复如初。

　　上帝开的最拙劣的恶作剧也不过如此。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上帝。他和地球人呆得太久才会这么说。从旧地球到新地球，从伦敦到新纽约，在这糟糕的长得过头的生命里，他花了绝大多数时间在这个普通的种族身上。现在，他连生命都彻底交给他们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像Doctor一样，偏爱这个种族，尽管他爱上了这个种族里的很多人，但就比例来说，他爱上的不过是大海里的几颗水珠而已。所以他从来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地球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保护了他们。而他这一辈子，总得找点儿正事做吧。

　　现在他得到了回报，他终于可以结束这个恶作剧了。他静静地呆在这片黑暗之中，充满期待，等着真正的终结到来。

　　哪怕所谓的终结就是在留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死亡，就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死亡就是灵魂困在停止了一切机能的躯壳里。

　　就算躯体已经化作尘土，灵魂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