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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无巧不成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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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真是好险。”逃出好远,宝婴才大喘一口气,她理好松松垮垮的外套,一本正经走在前面,佯装镇定地接受着路过宫人们的行礼。
“公主,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单夜师仍然一脸阴云,心中的女神嫁给刘羿就够让他窝火的了,怎能还让别的男人玷污芳容!他考虑着要不要杀人灭口。
“一个宫里当差的人而已。”宝婴只能给出这么个含糊的答案,但瞥了单夜师一眼,她马上就能解读他的意识,“我可警告你呦,不许擅作主张!”
“……公主”似是勉强同意,单夜师再度开口,“依属下之见,您在这离宫之中确实还是谨言慎行一点比较好,一切等王爷来了以后……”
“停停停!”宝婴连晃脑袋,无奈地看向单夜师,“你怎么也跟刘羿一个腔调了?”
回想那天临行时的光景,宝婴简直忍无可忍,她比父亲早到也不过就两天而已,老爸却生离死别似的将她郑重其事地托付给了姓单的。现在想想,幸好这两人在一些根本问题上存在分歧,否则两人联手以保护者自居的话,还让不让人活了?
“刘羿其人虽可恨,至少这次的话还有道理。”单夜师尽管对奚绣百依百顺,但责任重大时还是会警示一番,“公主只身在此,周围尽是不可捉摸的南朝人,在王爷未到之前单独行动,很容易涂生事端。”
事端?宝婴暗自不屑,想她从小到大事端不断,找上门来的同学家长和家访老师对她家门牌都已经谙熟于心,还不是好好活到了这般年纪。
事端算个毛!
主意打定,她坚决要趁父亲到来之前再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夜师,明天我们进城去逛街市。”
“可是……”
“没有可是!我都要憋死了!”
“但……”
“stop!”宝婴下意识一句,但见单夜师一愣,她立刻意识失言,本来正欲画叉的两手立刻变为双手捧心,声音一软道:“夜师啊~~”
单夜师只觉得通体一麻,接着就见宝婴逼近眼前,“自从嫁来南朝,除了进宫见讨厌的公婆,我还一步没出过王府大门,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自由,你也不肯成全我吗?我好苦闷啊!”
宝婴说罢猛眨那双好用的大眼,她早已看透单夜师的命门,自然是要对症下药,相信此刻双眼里面一定似水柔情。
“那……好。”面对欺近的脸部特写,单夜师的意志摇摇欲坠,最终全面投降在心中高贵女神的狡诈演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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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由蓬莱宫回返京城的路上枫叶开遍,仰视林荫道两边殷红如霞的美景,宝婴就不自觉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只是……总感到身旁的视线炙热。
“怎么,你干吗老看着我?”她皱着眉头朝单夜师嘟囔一句,难道他还在为私自外出而纠结?
单夜师被这么一看,立马收回视线专心驾车,只是过了一会又悠悠开口,“……好久未见公主这样扮男装了。”
什么?宝婴惊异地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此时她娇小的身体被包裹在广袖长袍的衣衫之中,头发用男士皂帽裹了起来,加上本身的几分男孩子气,如果不留意,倒确实能蒙混过关。只是没想到——原来奚绣早有前科!
大概是察觉出了她心中的疑问,单夜师平淡道:“公主你以前也总觉得宫里烦闷,逼着属下将你扮作男孩子溜出去玩,那时候……”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越来越低,宝婴好奇的追问道:“那时候怎么了?”
那时候……单夜师心中感慨万千。
那时候眼前的姑娘穿着狐裘的夹袄,毡帽遮住了她软软的头发,嬉笑怒骂明丽夺目,犹如怒放的高岭之花,看的他也心情舒畅,十足自豪。
“喂!那时候到底怎样啊?”
“也没什么……”单夜师心理活动虽剧烈,嘴巴却果断地闭上,余光微微扫向宝婴。
复述再多也是徒劳,他曾经最大的遗憾,就是眼睁睁看着公主嫁到南朝,那样活泼不羁的公主,南朝的宫廷只会折断她的翅膀。可好在公主此时依然活力十足,那么干脆就让她像现在这样无牵无挂吧——虽然,自己总是有点失落。
见他没有下文,宝婴也很快兴趣索然,她毕竟没有任何记忆的包袱,马上便被其它东西转移了注意力。
不多时马车便已接近城门,这里早就聚满了近郊的居民,全是乘着节日期间进京买卖游玩。单夜师嫌这乌烟瘴气,让宝婴回车厢内待着,她便由内里挑起车帘,眼见着高大的城门被马车抛在身后,迎来了沸反盈天的京都景致。
青楼画阁,绣户珠帘,举目尽是雕车宝马争驰于御道天街,金翠耀日,罗绮飘香。莺声燕语由柳陌花街飘来,茶坊酒肆中止不住的萧鼓丝竹。
宝婴虽然来此也有不少日子了,却整日被以保护的名义禁足在豫章王府里,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加之她一直认为分裂的大前提下,国家必不富强,更是没料到南朝的京师会是这般繁华。
“边疆年年骚乱,京师却醉生梦死,活该这些南人打不过我们。”单夜师在人潮的滚滚热浪中也能保持冰冷淡薄,宝婴不由咋舌。
“大过节的别这么扫兴嘛。”她东张西望地应接不暇,“有花堪折直须折,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有花堪折直须折……”单夜师叨叨着这一句,“这点公主倒是一点没变。”
“哪一点?”
“及时行乐。”
“……”这话听着可不太像称赞,但宝婴也勉强认下了,无论如何,总比说她是一如既往的彪悍要好听的多。但或许在单夜师眼里她一点也不彪悍,根本就是个淑媛闺秀的形象,只不过……这厮极为护短的评价,压根不具备参考价值。
说话间,马车来到了一个大的岔路口,岔路的中间正坐落着一幢3层酒楼,那雕梁画栋的水平,在古代应该是算得上五星级别了吧。
“和风楼……”宝婴默念一遍那大张的旗牌,忽然就来了兴致,“停停停!我们进去看看。”
她一叠声的唤住单夜师,还没等马车停稳,便当先一步跳了下去。
“公子,出门在外,请勿要惹人注意。”单夜师熟练地改口,一边把缰绳递给前来迎接的小厮,一边跟在宝婴后面苦口婆心。
宝婴只是笑笑,左耳朵听进去,右耳朵就窜了出来。一副心思,都放在了这品味高级的酒肆里。
曾在各种文中看过古代酒家的美食名点,直到亲身经历,才觉得果然不虚。单看这楼内所挂画轴字帖以及金银装饰的器皿,就知道硬件摆在这里,软件也不会差到哪去。
果然,才跨进大堂没几步,便有小厮热络地跑了过来。
“两位客官是仅吃食?还是饮酒?是否要人作陪?”
“我不喝酒……”
“我们不喝酒,但要楼上的,找个清净的雅间。”不待宝婴说完,单夜师就冷冷扔了一锭银子,吩咐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同?”被引领着上楼,宝婴不禁转向单夜师问道。
“酒水名贵,不喝酒的只能坐楼下散座,这里龙蛇混杂,我们还是找个单独的小阁较好。”
原来由酒水抽大头的现象这么早就有了?宝婴不禁啧啧称奇,再往楼下一看,虽然是花费不多的散客,但也几乎找不到不修边幅的腌臜人。
二楼没有散座,走廊两边全是封闭的独立包厢,即称之为雅间,自然又上了个档次。穿梭其中的伙计们端着的佳肴不仅看着美味,造型还都精致花哨。小厮带着宝婴来到靠街的一间,人还没坐定,已有伙计上了一圈前菜,吹箫弹奏之人也是不呼自至,在包厢的外间表演了起来。更有几个巧笑争妍的女郎本欲进屋,却最终被单夜师黑着一张脸吓走了。
“纸醉金迷,奢侈糜烂。”他一边嘀咕着,又走回了宝婴身后站定。
看来这单夜师不仅忠心护主,还很忠心爱国。宝婴也懒得跟他灌输什么世界大同,便径自向街面望去。
拉起了绯绿帘幕,外面的车水马龙便看的好不热闹,菜肴之类宝婴已在王府养刁了胃口,不怎么把这酒楼的货色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地朝着楼下东张西望。
酒楼的外面聚集着许多杂耍卖艺的,还有一些向食客兜售香烛的小孩,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瞰世间百态,不由得宝婴不生起一股逍遥之感。
哎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难得记住这么一句古诗,宝婴觉得很符合她此刻的心情,正待摇头晃脑一番,却被近处忽然掀起的一阵喧哗打断。
喧哗从隔壁包厢传来,可见这酒楼虽然各项服务都不错,奈何隔音效果还是不够。那边的包厢似乎是有人喝醉,大着舌头的就直嚷嚷。本来,他嚷他的,顶多让宝婴鄙夷一句“粗俗”,可惜宝婴就那么愣神一听,却再也坐不住了,回忆诗词佳句的好心情也就此灰飞烟灭。
岂有此理!这是谁啊?居然敢那么诽谤她?!
“田兄,你莫不是又在信口开河吧?”
“鬼跟你信口开河!”隔壁大舌头的男人又发话道:“我那亲戚就是王府里当差的,都说那个北国公主粗野不堪,十足的一个泼妇,长的虎背熊腰,脸是这个样子……”这之后没了声音,却即刻又响起了哄堂大笑。即使没看见也猜的出来,那喝醉了的男人肯定正学着什么不堪入目的面目来。
宝婴这边听得一清二楚,眉毛都竖起来了。成为淑女的梦想告破,在王府里被人嚼舌头就够让她窝火的了,没想到在外面也听到了添油加醋的污蔑版本。
“死兔崽子!”她这么咬牙切齿一句来,那边单夜师早已准备就绪。
“公子有何吩咐?”
“去,咱们找那伙好好‘交流交流’!”宝婴腰杆一挺道。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泼妇什么也就算了,可“虎背熊腰”又是从哪来的?!竟然还污蔑她的长相,别以为她没有女性的自尊!
不过没等宝婴想好待回打嘴仗的台词,隔壁忽然又飘出一句,声音醇和敦厚,在这嘈杂的酒楼中好似一股清泉。
“这位公子,你可曾见过你口中的这位北朝公主?如若没有,岂能这样道听途说便诋毁女子的声誉?”
嗯嗯,这又是哪位有识之士?果然见解非凡。宝婴听在心里,猛点了两下头,蹑手蹑脚走到包厢口,挑起帘子的一角向外望去。只见隔壁雅间的门口正站着一个文衫公子,面向雅间里面,应该就是方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只是……这露个侧脸的书生……貌似有些眼熟啊?
“公子,这个人……好像是昨天温泉里的……”最终,目力过人的单夜师一语道破谜题。
“啥?”宝婴不禁一捂嘴巴。
没错没错,这人不就是昨日温泉奇遇里的那个太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