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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伍 芹泽鸭 ...


  •   “这阴气沉沉的小子是想杀了我吧。”说起来,芹泽鸭对土方岁三的第一印象也很差。这个出身水户藩的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一把刻着“精忠报国”四个汉字的大铁扇和一根磨得光亮的烟枪总是随手不离身的。

      当年还是天狗党成员时,他曾因为为人残暴,杀戮过重而被关押在常州的地牢里。那段时间,他整日击打铁扇和烟枪做拍子,大声地唱起了颂咏南北朝名将楠正成的歌谣,并以此自比:“我的忠心,无人能知!”

      土方岁三听人说起芹泽这段往事时,总是嗤之以鼻:“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一旁的冲田总是忍不住要嘲笑他几句。原本在冲田看来,土方和芹泽两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比如总爱故作风雅,没事就写写俳句,又比如都很喜欢女人,尤其在厮杀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女人发泄未尽的精力。冲田对芹泽其实并无恶感,只是自阿梅那件事之后,冲田心里暗想:“芹泽和土方先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如果说土方岁三是个像猫一样阴柔、乖僻又喜欢干净的男人,芹泽鸭便如髭狗一般暴戾、粗野,出门必定要讲求盛大排场,远远地,从街的另一头就已经知道壬生浪士组的芹泽局长驾到了。

      来京都的路上,芹泽鸭就曾因为负责安排住宿的近藤勇疏漏了他的一间房间,而故意大半夜地坐在路边,命人拆了附近一座木房取火。这事闹得挺大,近藤一连几天都不怎么说话。

      芹泽鸭喜欢华衣美食,花钱十分阔绰,出入岛原必有美艳花魁相随,十步之内不许旁人近身,大概连诸藩公用方的排场都比不上他了。所有开销都自有受他胁迫的商铺替他承担,否则以新选组成立之初微薄的薪水无论如何都无法支持得起他奢靡的生活。

      “还只是个协防京都安全的小小壬生浪士组头目,就胆敢如此猖狂吗?”闲言碎语就这样飘进了一些平常人无法接触到权贵们的耳朵里。

      “是时候了吧。”土方岁三的嘴角泛起冷笑。羽翼已丰,除掉这样一个大麻烦,想必会津藩中将那边也乐见其成吧。

      “真的要杀了他吗?”近藤仍有些犹豫。

      “身为受大公义所托,守卫京都安全的武士,却在做着和那些攘夷浪士没什么差别的事。真是耻辱!要是有点自知的话,就应该切腹谢罪。”土方握着刀,忽然做出一个横劈的动作,砍向虚无的空中。他回过头对沉默的近藤说:“胜太,你的时代该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他这个名字了,只属于他们之间友情见证的幼名。

      就在近藤勇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也就是文久三年的八月十二日这一天,芹泽鸭又做了一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大事来。

      这天的一大早,他就命令手下人从仓库里拖了一门大炮,浩浩荡荡地出门去了。

      “咦,这是在做什么?还真是大手笔呢。”刚好被准备去练剑的冲田和永仓撞见。

      “那门大炮是跟会津藩借来对抗外敌的吧?哟,这么早是要去哪攘夷呀?”新八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你说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知道吗?”冲田扭过头,好奇地问。

      “恐怕他们宁可永远都不知道,”新八大笑起来,“不过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土方先生的反应了。”

      “那好,你去禀报,我跟过去看看。”两个爽朗的年轻男孩相视一笑。

      芹泽鸭一行人直接把大炮拉到了蒹葭町的大和屋门前。这男人像以往一样霸气地挥舞着铁扇,指挥平间上前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今天若是不把欠款立即还清,必将此处铲为平地!我们浪士组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大和屋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店主庄兵卫和几个佣人却在内客室急得团团转。半个月前,壬生浪士组的第一局长芹泽鸭就已经派人来索要保护费,当时以为找了公卿醍醐家做靠山就可以不必理会了。没想到几日后,芹泽鸭又让人在三条桥头立了舍札,清楚写明了将在八月十二日严惩大和屋庄兵卫这一暗通贼寇的奸商。庄兵卫这才慌了神地托了公用方送钱给芹泽鸭,可是这回人家不干了,价钱直接提高到十倍。一时无法凑到如此巨额的保护费,日期到了,芹泽鸭果然如约带人而至,后头还拉着一黑乎乎的大家伙,正蓄势待发地对着自己的家门口。

      “要如何是好,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吧?”庄兵卫哆嗦着,瘫倒在地上。

      “那可不一定。”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谁?”庄兵卫等人脸色更加惨淡。

      “是我,”穿着藏青和服的少年拉开拉门,慢慢地走进来,“老板,打扰了。”

      “尊驾是……”

      少年长得十分秀气,腰间却别着一长一短两把刀,一双明亮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屋子,叹息道:“确实很可惜呢,这样好的屋子。”

      临街那一头喧闹声更大了,芹泽鸭洪亮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再过一刻,还不交钱,就给我烧了这里!”

      庄兵卫的脸一下子刷白得如同死人。

      “那个男人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很豪气吧?就冲这一点,我无法讨厌他呀,”少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此刻绝望的气氛,自言自语地说,“算了算了,这么大的排场,那可是用来对付外夷的大炮呢,老板您也算值了。”分明是嘲讽的话,却让这人说得一本正经,用的还是安慰的语气。

      屋子里一片死寂,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们啊,再不走就真的要死在这了,”不知何时,少年已经背对着他们,站在拉门前,“那男人是认真的,我也是。”

      白光晃过,少年依旧沉静地站着。下一瞬,拉门连同隔墙“咣当”一声,坍塌倒下。

      庄兵卫由佣人搀扶着,从后院离开,走到背街胡同不到几步远,只听见另一边传来威风凛凛的吆喝:“放!”

      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隆响起,炮弹直接打到店铺的仓库里,整座屋子摇摇欲坠。起初火势未起,芹泽鸭觉得不够尽兴,又下令继续开炮。炮弹接二连三地炸开,靠西侧的杂物间最先烧起来,八月的天气是干燥的,火越来越旺,如活蛇一般迅速蔓延,店铺和杂院全部吞没在火海之中。附近的几户无辜的人家也成了殃及的池鱼,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闻讯赶来救火的町奉行所的火消都被芹泽鸭以除奸之名阻挡在外:“请不要妨碍我们实行公务。”

      熊熊火光染红了蒹葭町的天空,连四条的壬生屯所都看得见这边的滚滚浓烟。

      近藤勇站在土方岁三旁边,远眺蒹葭町,沉默了良久,只说了一句:“杀。”

      太阳毒辣辣的,他们都站着不动。

      九月十三日,芹泽鸭的头号心腹,第二局长新见锦在祗园的山之尾寻欢作乐时,被突然破门而入的土方岁三等人勒令切腹。

      “为什么?”新见锦颤抖着拔刀相向。

      “因为士道。”土方简单地答他。

      新见锦嘶喊起来:“我要见芹泽局长!”

      “恐怕不行呢,您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了,”守在一边的冲田总司慢悠悠地说,“不过,是由我送您一程呢,还是用武士的方式光荣地死去,您还是有得挑的。”

      “你跟着芹泽做下那些敲诈钱财,鱼肉平民的事,能切腹而死已经该知足了。”原田左之助手握长枪,站在他背后。

      不知什么时候,斋藤一和永仓新八也不声不响地进来了,各自抱臂靠在拉门两边。

      新见锦举了举刀,环视了一周,目光定定地落在土方岁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芹泽局长说得没错,你早就想除掉我们了,”放下刀,他仰头喝尽最后一口残酒,苦笑道,“来吧。”

      “需要我做下示范吗?”原田问。他很久以前曾经因为做错过事而切腹过,侥幸不死,腹部上留下了两条交错的、狰狞的疤痕。

      “不必,”新见锦指了指冲田,“请冲田君来协助就可以了。”他知道,冲田是这些人里出刀最干脆利落的,这样可以减少一些痛苦。

      刀划入身体的那刻,他整个人都僵硬住,无法再纵向补上第二刀了。冲田总司毫不犹豫地拔刀,手起刀落,新见锦的头便落在了他身体前。他似乎还能来得及再看一眼自己的身躯是如何慢慢倒下的。只溅了一点血出来,浅色的榻榻米上开出了一朵冶艳的花。

      “真美。”土方不禁叹道。

      少年如振落伞边的雨滴般抖下剑身的血珠,闻言抬头笑说:“如果你也需要,我乐意效劳。”

      “你这小子……”土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芹泽鸭得知新见锦自尽的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中午,他刚刚从阿梅身上爬起来。这个男人赤膊斜睨了一眼正儿八经坐着和他说事的近藤勇,忽然凑近了,满嘴酒气都喷到近藤的脸上。

      近藤一动不动,专注地直视前方。他只是来说明下处理结果的。

      芹泽鸭却放肆地大笑起来:“说吧,下一个是我了吧。”

      “不论是谁,只要他做了违背武士道的事,就必须用死来洗刷耻辱,”近藤加重语气,再一次强调,“谁都不例外。”这个平和的男人第一次露出如此庄重的神情。

      芹泽鸭一拳砸向云架,眼睛爆满血丝,不再看向近藤。他喝止住了已经拔刀准备向近藤出手的平山、野口和平间,死死盯着舞良户的目光狠戾无比。

      新见锦的死表面上并没有给芹泽鸭带来任何的觉醒,他花天酒地的生活过得更加荒诞。实际上,他已经暗地里地开始留意起近藤勇和土方岁三的行踪,并开始跟一些长州方面的人接触。

      而他的所有举动,一直负责监视他们的监察山崎丞都一五一十地向土方岁三报告了。

      “看来没办法留他到红叶狩了。”

      九月十八日当晚,芹泽鸭和几个长州人在岛原喝完酒,醉醺醺地回到了八木家。原本是要在外面留宿,可是酒兴上头,他腹下的一团火怎么也灭不掉,接连点了三个女人都不满意。一想到阿梅那丰腴洁白的身体,就忍不住气血贲张。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二话不说就冲进房间,把已经睡着了的女人拖起来云雨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内院另一边,坐在黑暗中等候已久的近藤勇等人果断发动突袭。

      第一个冲进房间的人是土方岁三。挥刀砍下那瞬间,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熟悉的香味,那是来自女人肉/体的芬芳。

      “是她呀。”念头在脑子里闪过,女人优美的后颈、眼角的一抹嫣红,还有她柔软的发丝,土方岁三仿佛看见微风里樱花在缓缓飘落。他手中的刀却不曾停滞半分,直直刺入女人的体内。居然是用这种方式啊,他想。

      斩杀芹泽鸭的人是冲田,同样是一刀毙命。他在行动之前就主动请缨,一定要亲手杀了芹泽。“我大概是你们中间最不讨厌他的了,所以希望用这种方式略表心意。”他说得倒很坦诚。此外,他还擅长只凭直觉出刀。

      近藤勇点了行灯,蹲下去仔细查看,完全是在睡梦中被杀的,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冲田的刀果然很快。

      芹泽和阿梅不着寸缕,双腿仍交缠在一起。跳跃的光里,女人曼妙的身姿在一袭薄被下清晰可见。香味仍未散去,糅杂着零星的血气,像浮动的花瓣,飘在这个漫漫的长夜里。

      屋子里只剩下了近藤、土方和冲田三人。

      “既然有意,何不留着?”近藤问土方。

      土方平静地回答:“不能留任何活口。”

      “也好。这样的女人,是配不上你的。”冲田站在阿梅赤裸的尸/体旁,一边擦拭刀身,一边认真地说。

      “女人而已,”土方收回刀,正准备往外走,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定住了,继而笑了起来,“真是难得,你居然也说起了女人。”

      冲田不再说话,耳根处隐隐有些发烫。

      另外一个房间,原田和永仓也结束了战斗。平山五郎惊起,连剑都来不及拔,逃到走廊处先是被原田的长枪刺中后背,然后永仓再跃前补上一剑,砍下他的头颅。而正好出恭回来的平间重助听到声响,见势不妙,迅速从侧门溜走。

      芹泽派的最后一人野口健司当时外派到大阪,得以躲过一劫。

      两日后,新选组为前局长芹泽鸭与助勤平山五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近藤勇向上级报告的死因仅仅是简单的一句:“急病暴毙。”出席葬礼的会津藩公用方外岛机兵卫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近藤说:“那位大人很是赏识你,以后京都的安定就拜托了。”

      明明已经是九月的下旬了,天气依旧闷热,汗水湿透了衣服。

      “等下场雨就会好起来的。”土方说。

      “可是您还是没能一偿所愿呢,早知道就换一下了。”冲田开玩笑道。

      “那种也配吗?”土方岁三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不知道他在指谁。

      低飞的蜻蜓贴着水面过,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冲田盯着蜻蜓透明的翅膀,忽然高兴起来:“真的要下雨了,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伍 芹泽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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