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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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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爵此话一出,我便想着千军万马杀来山庄的画面,当即跳下床,跟着他一路到了山庄的竹林外。
夜色中,山庄路口正堵着一群和尚,早已有门生将他们截住。
披着青花乌衣睡袍,站在双方交锋处的正是骆生,他正与一袈裟白胡老僧,面对面的争论,话到急时更是奋力甩袖,懒得搭理。
“苍崖门从未接手过什么红莲舍利,都请回吧。”
“骆门主,这番解释太差强人意了,江湖上才传出舍利在穆四少手上,门主便把你家中亲妹婚嫁于他,当夜穆家又遭屠杀,难道苍崖门不该有所解释?”
骆生一愣,转而语气笃定,“胡说什么?舍妹才与穆四少归宁而来,根本不曾听说有此事。”
我与邵爵正走出人群,一青面小和尚便冷笑道:“穆四少早过弱冠之年,乃血气方刚的男子,这位少侠则是稚面嫩皮,恐怕并非是他。”
众人扭头看向我和小哥,他一言不发且神色自若,竟想处身事外,我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也没说他是穆怀春啊。”
骆生陡然炸了,大怒道:“把小姐给我关进黑屋!”
那些僧人见骆生想借机把我们送走,不肯作罢,立刻持棍棒打来,势必要抓住我。
山门前,一时是棍剑相迎,草木皆飞,门生将我护住,从争斗中送进山庄。不多时邵爵便开门进来了。
“你也躲进来?是不是男人?”
“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参与,就不是男人了?”
好一个唇舌利落,我怒道:“为什么这些臭和尚知道穆家死绝了?是不是你们的人泄露出去的,那个什么舍利,也是你们来此的目的了?”
他不言不语的坐下,算是默认,最后却又道:“我们只是来打听的,不是为抢红莲舍利。”
“穆府的人是你们杀的?”
“如果是我们杀的,你现在还会活吗?”
他的每句话都在试图结束对话,我一时无话可说,屋中浓浓的火//药味却不见减少。
不知多久过去,天色渐亮了,骆生才回来,他进门便是一掌拍在柱子上,拍完之后却把自己吓一跳,勾起我的下颌,看把我吓到了没有。
“小福,你怎么不和我说实话。”
我望着柱上那个清晰的掌印,又见他忍住不发脾气,不住想待会儿他要劈死多少花花草草。
“花轿都坐了三回了,总不该第三次还是自己灰溜溜的回来吧?丢人死了。”
他一言不发,抬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才对一旁的邵爵拱手道:“让少侠见笑,看来我没看走眼,少侠的确是蛮空派的弟子。”
邵爵拱手作揖,“在下并非有意欺骗门主,只是为了让骆小姐顾全颜面,才谨遵师嘱随骆小姐归宁。”
看着他那片一副叶不沾身的模样,我越发不快活了,“我谢你。”
穆府被灭门的事,从如何发现到如何处理,邵爵也一一对骆生交代了。
闻言之间,骆生垂手摸着我的头发,静静一笑,那是他独有的不安的动作:“竟是我大意了,没料到,江湖上盛名的穆四少,竟就是浔阳城穆府的四少爷,一个如此豪门的公子,竟选择独闯江湖,实在难以理解。”
我问:“先不说这个,那红莲舍利到底是什么?”
邵爵解释:“今夜来的和尚都是日昭寺的雾僧,而红莲舍利是日昭寺上任住持圆寂火化后留下的,亲眼见过此物的人,都是江湖上的前辈,传言这舍利呈血色,形似红莲,是奇珍异宝,能降邪除魔。
红莲舍利最初被拱在日昭寺的佛塔上,当年朝廷远闻此物之威力,便从日昭寺夺走,可惜在护送回京的路上,遭遇恶人帮劫持,随后舍利便遗落在江湖中。
当年舍利落入江湖后,曾一度挑起几派纷争,惹的腥风血雨,可是舍利始终没有出现,多年后,舍利在江湖中的传言便渐渐少了。”
他继续道:“有传言,当年从朝廷手上劫走舍利的恶人帮帮主,严九死了,他死在一个月前,头颅被人割下来,提送到衙门领取赏金,而杀严九的人就是穆怀春。”
骆生倒是淡然,脸上没什么神色,只是对我有些愧疚。
翌日,邵爵要回去向眉君道人复命,可眉君道人却传来飞鸽传书,让邵爵暂且留下保护我,也算对死去的挚友,穆老爷有个交代。
邵爵很不高兴,把那字条揉的稀巴烂。
这回穆家灭门引出红莲舍利之事,而穆怀春不知去向。唯一一个我,变成了裂了缝的臭鸡蛋,引来江湖上无数蝇虫。
这半月里,总有人上门挑事,纷争不见停。诸多事宜终于惹恼了好脾气的骆生,他广发了武林帖,请江湖上四大帮派坐客苍崖山庄,黄帖上写明了,要细谈穆府一事,此帖一出,是人非人的角色都来了,浔阳城陡然热闹起来。
九月初三,我翻了黄历,黄底红字上很清楚:吉,宜商事,忌远足。
这日江湖人涌入苍崖山庄,个个凶神恶煞,提着大刀小剑。
我早早坐在大堂中,免不得被人多端详几眼。我很不高兴,扯了手绢盖在脸上,却不知哪里冒出一把剑,手绢勾走了。
我回神一望,是几个女子,一身武林装扮,细眉清高,不怀好意。
“你就是穆家的四少夫人?”几人掩嘴笑,其中一人扭头望向一位紫衣女子,道:“师姐,她就是这副模样?”
那紫衣女子身形玲珑,细鼻薄唇,十分淡然道:“骆小姐,对不住了,我师妹们嘴巴无德,还请见谅。”
“师姐,你替她说话干什么?她根本就不配嫁给穆怀春。”
那紫衣女子笑盈盈的,扭头对众人道:“何必欺人太甚呢?人家必经还没嫁出去,你这样欺负人,把她弄哭了可怎么行?”
我冷道:“你们几个糟粕也配看我哭?”
那紫衣女不动声色了,她越是不言语,越有占下风的意思,惹得她的小师妹为她打抱不平,几人还要出言不逊,却被冷冰冰的一声何止住。
“别挡道。”邵爵道袍款款立着,照旧单手按剑,一副不知人间何为笑的模样,他冲我瞟了眼神,“你跟我来,少在这抛头露面。”
那紫衣姑娘快步跟上前来,抬手将他拦着,笑的甚是美丽:“邵爵,是我啊,好久不见,你把我忘了?”
他没血没肉的点头,做了个请让开的手势,“没忘。”话毕就走远了。
她倒是很沉得住,蜿蜒一笑并不在意。
我实乃好奇,多嘴问了一句,邵爵便说,此人叫林施施,女阴教中出了名的毒蝎子。想来也是,女阴教修的本就是毒辣的幻术,毒中之毒,必然要多多小心。
邵爵又道:“她不但狠,而且仰慕穆怀春多年,你可要留意小命。”
危言耸听,小哥真不是个好东西。
不多时,骆生终于出来会群英。
今日他脱去散漫之气,穿上苍崖门门主的正袍,长氅后墨字横飞,很是端严,我自是看的心花怒放,得意的瞧着一种女子对他的仰慕目光。
他坐下身,道:“今日闲话少说,废话不提,在下今日请诸位来,说的就一解告示上所提之事,其一,穆府灭门之事与苍崖门无关,骆某不必以家妹的名节来求目的,其二,有关红莲舍利……”在场豪杰一听此事,为之一振。
“若苍崖门与此事有上一点关联,骆生一定提头见诸位。”
骆生从来行事简单,最是讨厌拖泥带水,可这样一两句话并不足以将众人打发走,豪杰英雄很不满,连番对他质问,我见他暗暗把背后的茶壶捏碎了。
我最看不过去有人欺负骆生。
那林施施道:“若是骆门主说不清,不如让骆小姐来说说,那夜她就在穆府,事发如何,谁能比她更明白?”
众人看我,我站起身,“也好,有话问我,我知无不言。”
邵爵小声提醒我,“言多必失,少说话。”
我将那夜的经过说了一遍,便有人道:“你在湖心小筑,看见了那杀手?是什么模样?”
“没看清,他上岸之前,我便躲在了长柜中,只从缝隙里看见他的穿着,应是个男子,手里攥着一柄长剑,那剑不是普通的双刃剑,而是有四个刀刃,剑柄上像有一些装饰珠宝,但我看的并不清楚。”
此事一开口,堂中立即炸开锅,有人道:“这小女子根本是性口雌黄,胡说八道,我看穆府灭门与舍利之事,八成与你有关!”
连邵爵也疏忽道:“你别胡说。”
我正为大家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门外便涌进一股强风,吹的秋叶满堂乱卷,尘土迷眼,大风中有一人气势如虹的走进正堂,他身披一件毛毡斗篷,背后背着一把剑。
人群里窸窸窣窣:“是穆怀春。”
不错,此人正是数日不见的穆怀春,与上次相见时不同,他一登场,便是浑身杀气。
各大派的人即刻骚动,拔剑站了起来。
他垂目懒洋洋的扫视出去,扭了扭脖子,沉声道:“都让开。”
众人方才的英雄气概都被狗吃了,居然真在我眼前劈开一条道,眼见着穆怀春三两步就能走到我面前,我竟感到十分害怕,陡然站起来,躲在邵爵身后。
穆怀春见状笑出声来,“喂,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不守妇道?与别的男人来归宁,是大罪一条,我记下了。”
我沉住气,“少在这大放厥词,本姑娘没嫁给你。”
他笑着掏了掏耳朵,道:“没关系,我就是来问问你,你刚才说杀我穆家的人,用的是什么剑?”
“一把四刃剑。”
“若你再看到能认出来吗?”
“能。”
他突然将背上的剑从剑鞘中抽出,往地上一掷,剑便插在地上,“你看看,是不是这把剑?”
我凝视一望,“正是,你已经抓住凶手了?”
顷刻间,堂内氛围大变,甚是紧张,邵爵突然拔出剑,挡在我面前,便听穆怀春道:“这是我的剑。”
不知谁说了一句“砍了他”,堂内陡然乱了,众人挥刀冲向穆怀春,他却几分侧身避开,足尖将地上的剑踢出,持剑向我冲过来,邵爵与他正面交锋,剑气连击,声声震耳,邵爵冲我喊道:“快去骆门主身边!”
我鱼贯钻开,眼见着就要抓住骆生伸出来的手时,却被穆怀春提住后领,迅速向后退,随后头上被他的黑衣盖住,又一阵打斗后,便觉得一阵大风吹来,只听见夜空里骆生叫着我的名字。
我被穆怀春劫走了,待我从他臭汗味的斗篷下钻出来时,四周黑漆漆的,不知这是哪里的树林,我乘他不留意,将他腰间的弯刀拔出,举在他眼前。
“杀人凶手,你休想伤害我!”
他不屑的看过来,“别怪我没告诉你,这把刀的刀柄上涂了毒。”
我大悚,刚一松手,就被他提起衣领,“你胆子不小,居然敢在人前指认我?”
我怒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连至亲也杀,下地狱吧!不得好死!”他横眉看着我,眼眸里惊天骇浪,很吓人,我吓得一颤,“其实,我哥说世上的好坏无绝对,你要是不杀我,我也不骂你,你看呢?”
他冷笑一声:“你今日向江湖广而告之,咬定我是屠杀穆府的真凶,我怎么可能不想杀了你,但你太弱了,杀你宛如捏死掌上蝼蚁,太便宜你了,我要你今日起跟着我,你我一起倒霉。”
“你!你就不怕生了儿子没……没那什么眼吗!”
“爹!”远处一棵树后,陡然冒出一只小脑瓜,青南瓜那么大,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黑宝石般的眼睛眨了眨。
穆怀春放开手,走去将男孩抱起来,抚着他的头,竟然有点温柔。
“小豆子,我让你待在屋里不要随意走动,你怎么出来了?”
那豆子不回答,冲我眨眨眼,又奇又喜:“这是谁呀?是爹抢来的娘吗?不会像上一个那么快死掉吧?”
穆怀春不自在的恩了一声,朝我勾了一眼:“这是你爹八抬大轿娶了两回的娘,你不要轻易弄死了。”
“你、你居然有儿子了!”
他冷笑一声:“你刚才说谁生儿子没什么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