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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楚寒衣牙关一紧,目光冷若剑锋,正色道:“在我出剑之前,你还是有机会改变主意。”

      杜缺纵声长笑,道:“废话少说,我杜缺言出必践!”笑声在深涧中反复回荡,激起云雾翻涌。

      就在这时,楚寒衣的“回雪”剑已经出手。剑光疾掠而起,夕阳残霞之中,仿佛九天银河倾落,闪过如雪的光芒。这一剑如流星般迅疾,似乎已达到速度的极至,偏偏又超脱绝俗,全无一丝戾气,就连一旁观战的凤青帆,也觉得心神激荡,魂为之夺。

      杜缺的身形冲天拔起,撞散了烟霞,而后,缓缓飘落,他站得仍然很直,但凤青帆一眼便看到,他肋下的黑衫已是一片濡湿。

      楚寒衣凝视着石梁上的鲜血,缓缓道:“没有人能让我三招,一招也不行!”他抬起头来,冷冷道:“现在你我都带伤,你出刀吧!”

      杜缺脸色略微苍白,目中却神光四射,他没有为自己点穴止血,只是深深注视着楚寒衣。许久,他长叹一声,长刀回鞘,平静道:“我输了。”

      楚寒衣皱起了眉,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杜缺的杀气和战意,“你还没有出手,为什么认输?”

      杜缺淡淡一笑,“我已经说过,我要让你三招。接下来的两招,我没把握能在你的剑下活命,而我又不想死,只好认输了。”

      对这个不肯占人丝毫便宜的孤傲少年,杜缺已产生了说不出的好感,就好像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只是当年,他没有遇到一个全心信任他,敢于将性命交托于他的朋友。而那个身份尊贵的温文青年,却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命运系在少年的剑上。

      楚寒衣的眸中流露出敬意,杜缺一代宗师,名声赫赫,竟然可以如此坦然言败,只为不失信于人。他轻轻松了口气,真若是对上杜缺的天魔刀,他完全没有胜出的把握。

      杜缺看了凤青帆一眼,摇头叹道:“想不到东衡竟出了你这样一位太子,不知他日我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凤青帆亦知杜缺乃是起了惜才之心,故意放他们过去,心下感激,抱拳道:“多谢前辈相让!”

      杜缺一声清啸,展开轻功,身形有如鹰飞长空,瞬间化做一个黑影,融入暮色之中,龙吟般的啸声渐渐远去,隐隐不闻。

      凤青帆悠悠道:“过了奈何桥,射日台就不远了……”楚寒衣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心情同样沉重,经过了“剑阁之主”司空血和“刀魔”杜缺以后,不知是什么高手在射日台等着他们?

      射日台位于夜萝山太白峰顶,是一块五丈见方、平整的石台。那里三面凌空,向下望去,万壑千峰,尽收眼底。

      凤青帆和楚寒衣上来时,残阳已落,玉兔临空,远山近树在如水的月光下,只显出淡淡的轮廓,仿佛是一幅大写意的水墨画。

      只是他们没有心情欣赏这平日难得一见的夜景,射日台上,一个玄衣人已先他们而到,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掌上乾坤”龚景侠脸上虽然在笑,一双眼睛中却散发着令人看了冷入骨髓的寒光。

      两人的心沉了下去,已经是戌时了,无忧仍然没有赶来,即使他们有四只手,恐怕也难敌龚景侠的双拳。

      楚寒衣缓缓拔出剑来,雪亮的剑锋映在龚景侠的眼中,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笑渐渐敛去。

      他怎么会忘记这柄剑呢?二十年前,同样是这样的月夜,同样是夜萝山中,同样是白衣如雪的少年,给他留下了终身不灭的挫败和耻辱。他至今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冰冷的剑锋刺入身体时,竟然激起火炙一般的剧痛。他全无尊严的倒在地上,仰视着那映着月光恍如天神般的俊脸,对着那染满他鲜血的两柄宝剑,咬牙起誓,有生之年,只要双剑尚存,绝不踏入江湖一步。

      为了这一句誓言,他潜踪匿迹于西秦足足二十年,直到江湖上的人忘记了他,忘记了“伤兰公子”,他才再次踏入东衡境内。没想到,昔日叱刹风云的滋味没尝到,却偏偏冤家路窄,又遇到了这柄剑。

      不过物是人非,不在“伤兰公子”手中的“回雪”剑,怎么会再逼得他退出武林呢?这个道理是他在观音庙一役后才想到的,该在江湖中消失的不是他“掌上乾坤”,而是那两柄剑!数月前在穆王府,他错过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失手的。

      龚景侠将双掌举在胸前,这双手,曾经让天下人战栗,现在正发生着一种诡异的变化:右手的肤色越来越白,好像覆上了一层冰霜;而左手的颜色变得血红,仿佛肌肤下面燃起了一团火焰。

      楚寒衣心下一震,缓缓道:“炙焰寒冰掌?”

      龚景侠森森一笑:“小子,有眼力。”这炙焰寒冰掌便是他当年纵横武林的成名绝技,双掌掌力一个至阴,一个极阳,截然相反,却又相辅相成。这掌法专伤奇经八脉,一旦中掌,两种掌力在体内相冲相克,极难化解。

      凤青帆并未听说过炙焰寒冰掌,但看到龚景侠双手的情形,也可想而知这掌法的厉害。他并肩站在楚寒衣身边,也拔出了自己的长剑。今日只有倾力一战,或许还有生还之望。

      龚景侠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杀气大盛。他也没有忘记这柄剑,剑是凡品,人亦无名,却在他的臂上留下一道见骨的伤痕。厉喝一声,他双掌一错,两道掌力排山倒海般压向凤楚二人。两道闪亮的剑光随着两声清啸,迎上那狂澜般的罡风。

      月光下,剑气森森,掌力纵横,而那一抹玄色阴影,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似是要渐渐将青衫白袍吞噬掉一般。

      凤青帆只觉得犹如身处烘炉之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烈火直烧进他的肺部。他尽力挥舞着长剑,面对着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体内真气已然回转不畅。他咬紧牙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只知道他会竭尽所能,只要他能牵制龚景侠的炙焰掌力多一刻,他们就多一分机会。

      楚寒衣已将内力发挥至极致,却依然抵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气。“回雪”剑乃是寒铁所制,龚景侠的寒冰掌力便沿着剑身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冲击他体内的经脉。他的发丝附上了一层冰霜,口中呼出的是阵阵白气。他原本灵动的身法已经有些凝滞,可是剑风萧萧,凌厉中隐含极大的寂意,一时间,龚景侠也奈何他不得。

      楚寒衣眼角余光一扫,心头忽而一沉。只见凤青帆两颊酡红,脚步虚浮,已显出力不从心之态。凤青帆的剑术不弱,内力修为则非长项,在龚景侠的炙焰掌力下已然受了内伤。

      龚景侠已经不耐烦了,这两个小子双剑合璧,竟然在他手下走到了百招以上,不过其中一个已呈败相,只要再补一记寒冰掌,便可打破二人的合击之势。他 “桀桀”一笑,左手一引,凤青帆把持不住,长剑荡开,竟然刺向楚寒衣。龚景侠右掌向楚寒衣击出,到了半途方向一转,朝着空门大开的凤青帆按了下去。

      楚寒衣脸上骤然变色,“回雪”原本刺向龚景侠的右掌,可对方突然变招,自己招式已老,一剑刺在了空处。而眼前青光闪烁,凤青帆的长剑已经刺到了面前。

      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他已经有了计算,右手一抖,“回雪”脱手飞出,射向龚景侠;左手一缩一吐,一指弹在凤青帆的剑脊之上。在这一弹之下,长剑方向再变,重新指向龚景侠。

      飞剑袭来,龚景侠不得不缓了一缓,右手将剑弹开。就因为这一耽搁,凤青帆的剑又指了回来,他冷笑了一声,左掌拍在剑上。

      凤青帆只觉一股烈焰从剑上传来,沿着手臂经脉直烧过去,在心口一炸,他喉咙一甜,“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来,倒地不起。

      白影一闪,空中闪过一片剑光,楚寒衣一双手掌隐隐透出淡淡白芒,竟是以掌为剑,使出了双剑的招式。

      龚景侠心头大震,想不到这小子年纪甚轻,武功修为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假以时日,便是又一个“伤兰公子”。念及此处,他改变了主意,暂时放过了凤青帆,双掌一合,全力对付楚寒衣。

      楚寒衣天资极高,以未及弱冠之年便领悟了“剑掌”的奥义,单论剑术上的造诣,已经超过了当年的“伤兰公子”。可是龚景侠自夜萝山一败后,二十年来卧薪尝胆,炙焰寒冰掌已修炼至登峰造极。这内功上有四十年的差别,楚寒衣若是“回雪”剑在手,或许尚能支撑个二三百招。可他为了解凤青帆之急,飞剑掷敌,现下空手过招,绝对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不到五十招,已经险象环生。

      龚景侠眼见半晌仍然不能取胜,心下一阵浮躁,他长吸一口气,掌风骤紧,内力源源迫出。

      楚寒衣手上已无剑,在一阴一阳两道掌力间左冲右突,却始终闯不出这个以内力织就的罗网。他避无可避,终于将心一横,双掌一翻,准备硬接龚景侠的炙焰寒冰掌。

      龚景侠的脸上显出笑意,他就是要把对手逼到这个地步,天下间能硬接他掌力而不受伤的人不足五个,楚寒衣绝对不在其中。他已将功力提升至十成,一定要将楚寒衣毙于掌下。

      四掌相交,龚景侠突然感到似乎击在空处,楚寒衣的双掌上并没有蕴着内力,相反,他自己的掌力仿佛被源源不绝的吸走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龚景侠的脸上透出了绝望的神色,凄厉的叫道:“阴阳明灭!”

      就在他惨呼的同时,一道极寒的真气窜入他的左掌,而另一道至阳的内力击入他的右掌。两道内力分别与他双掌的功力性质相反,迅速在他体内冲撞纠缠起来。

      楚寒衣脸色苍白如雪,嘴角鲜血不住流出,他刚刚正是使出了“阴阳明灭”的内功心法,以自己的身体为介引,将龚景侠两道相克的掌力交错反击了回去,让对方陷入走火入魔的困境之中。只是这种内功心法要求以相当浑厚的内力为基础,如果功力不足而勉强使用,体内经脉则无法化解强大的反挫之力,其结果将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龚景侠体内真气已然乱作一团,但看见楚寒衣摇摇欲倒的样子,马上知道他受的内伤其实更重。眼下只看谁可以先聚集功力再出手,谁就能杀掉对方。

      楚寒衣努力静下心神,试图调息压住内伤,怎知才一动真气,经脉便一阵剧痛,胸口气血翻涌,冲得喉咙阵阵腥甜。硬生生的将一口血咽了下去,他不能在龚景侠面前示弱,可是他已经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更勿论动手对敌了。

      就在这时,受伤晕厥的凤青帆缓缓的动了一下,好像渐渐醒转过来了,楚寒衣心中一喜,三人之中,凤青帆虽然武功最弱,现在反倒是伤势最轻的一个。只要他可以醒过来,形势就对他们大为有利了。

      龚景侠则心下大急,他必须马上恢复活动能力,否则若是凤青帆醒了过来,他就只有任人宰割了。事已至此,他一咬牙,将冲撞的真力逼入左臂经脉之中,如此一来,他的左臂经脉俱损,就此残废,可这样也使他暂时恢复了半成功力。

      龚景侠此刻对楚寒衣已是恨之入骨,他一身傲视天下的掌功,经此一役,将再不能恢复旧观。他运起所有功力,又向楚寒衣发了一掌。

      楚寒衣强提一口气,抬手一挡,同时身形掠起,向后急退,以求化解部分掌力。可是他忘记了,射日台三面凌空,他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他退了三步,忽觉脚踏一空,重心顿失,往后跌去!

      他立刻收势,可是他此时一停,龚景侠的掌力就完全击中他,新伤旧创一并发作,那口血再也忍不下去,终于吐了出来。他一阵昏眩,重心顿失,往下落去,右臂徒劳的挥动了一下,却无力抓住什么。

      那一刹那,他的眼前闪过一双黑晶石般□□的瞳眸,他的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渴望和不甘,他绝望的乞求着,只要一次,再一次就好,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再看到那缥缈无依的美丽女子。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右臂突然一紧,一只手已经扣住他的右腕——凤青帆终于醒来,及时拉住了楚寒衣。可是他出手虽及时,内力却已不济,被楚寒衣下坠之力一扯,几乎被带下崖去。不过他的下坠之势,却不似楚寒衣那般猝不及防,故能及时攀住崖边的一块山石。这样一来,凤青帆半身挂在崖边,一只手紧扣住楚寒衣的左手,而楚寒衣的身子荡在半空不住摇晃。

      凤青帆勉力想把楚寒衣拉上崖来,只是他内伤不轻,刚才飞身过来拉住楚寒衣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四肢酸软,已经是力不从心。

      龚景侠看着僵在崖边的两个人,仰天狂笑起来。看来老天也在帮他,给了他这么好一个机会,让他好好折磨这两个害他如此狼狈的小子。

      拾起凤青帆的剑,他走到崖边,将剑在凤青帆身上晃了晃,得意的笑道:“小子,放手吧!”

      楚寒衣盯着那闪着寒光的长剑,开口道:“殿下,放开我吧!”

      凤青帆厉声叱道:“住口!”他的手已经越来越酸,越来越麻,利剑的寒气让他的后颈泛起一阵战栗。可是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楚寒衣摔下去,他就绝对不会把手放开。

      龚景侠冷冷一笑,剑光一闪,重重斩在凤青帆肩头。鲜血迅速的涌了出来,几乎染红了他半个身子。

      凤青帆闷哼一声,额上青筋隐现,冷汗淋漓,汗水混着鲜血,滴落崖下,落在楚寒衣的头上身上。

      楚寒衣只觉得胸中热血翻腾,大声怒叱道:“龚景侠,枉你身为武林名宿,竟然用这种无耻手段,你这个卑鄙小人!”

      龚景侠“哼”了一声,眼中闪着残忍而得意的寒芒,哂然道:“我就是用这种无耻手段杀你,你又能奈我何?”他手腕一抖,又是一剑刺在凤青帆背上。

      龚景侠已经打定主意,要尽力折磨他们,下手极有分寸,是以凤青帆的剑伤流血虽多,却都不是要害,一时之间并不致命。龚景侠满意的看着悬在生死边缘的两个人,露齿一笑,正要再次下手时,突然丹田一痛,体内的真气又隐隐翻腾起来。他脸色微变,伫剑而立,试着调匀内息。

      就在此时,一道白影自崖下陡然而起,势若疾风,一下撞在龚景侠身上,将他撞出一丈有余。原来楚寒衣眼见凤青帆血溅岩顶,一股激愤之情涌起,竟然提起一股真气,翻身跃上了悬崖。

      凤青帆见他上得崖来,心下一宽,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楚寒衣仅凭这一点真气,撞开龚景侠,肋下的剑创崩裂,内伤也一并发作,后力不继,倒在了凤青帆身边。

      龚景侠又惊又怒,想不到这两个小子如此难缠,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拖着剑,一步一步向崖边的凤楚二人挪过来。

      楚寒衣力已竭,气已衰,只能勉力撑起上身,挡在凤青帆身前。龚景侠的身形遮住了月光,阴影笼罩在楚寒衣苍白如雪的脸上。

      突然之间,月华大盛,似一道雷殛,划破夜空,照亮了楚寒衣迷离的黑眸。他的神智已经恍惚,慢了片刻才想到,那其实并不是月光,而是冷若月华的刀光。只有一把刀能发出这般美丽的光华,他如释重负,带着一个淡若春雪的微笑,堕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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