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雪歌》俞筝影

1、拈雪歌（１）

　　苏雪筠捧着一本暗蓝封面的仿线装书，轻轻读着，一脸痴迷。曾季楚在一旁看着，带了三分无奈，不时摇摇头。窗外，雪如遗羽随风，飘落得轻窈无声。苏雪筠盈盈抬起精致可人的面容，转向窗，微微歪了下巴，恰倒好处地摆成一个欣赏的角度。她就那么久久地看，观赏被窗棂截取的雪落，感慨不多不少。曾季楚却大大打了个呵欠，预备说点什么打破苏雪筠的痴想。这刹那，苏雪筠忽然开了樱口，念起浮现在脑海的遐想：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曾季楚耸耸肩：“又是这些咿咿呀呀的句子……”
　　苏雪筠的眉头皱起来了：“这是舒亶《虞美人》里面的一句，不是什么‘咿咿呀呀的句子’。”
　　曾季楚更觉头大：“谁知道你说得那些都是什么意思。”
　　苏雪筠不和他纠缠词句，只说：“那是宋词，是有意境的，你又不懂。”
　　曾季楚“哼”道：“那你说说看，什么意境？我怎么就能不懂？”
　　苏雪筠只好轻轻告诉他：“时局冷酷，心境萧条，这首词是伤秋的。”
　　曾季楚不大信她，问道：“都有雪了，还伤秋？”
　　苏雪筠叹息：“现在也只是深秋，不也下雪了吗？况且心头有雪，不一定着实应了景。”
　　曾季楚听不懂，便跟她打哈哈：“嗯……我看一点也不萧条。那么多雪打雪仗多好啊……哈哈……”
　　苏雪筠不答理他。
　　曾季楚哼哼哈哈地说：“你看打雪仗多好啊，为什么一定要坐在屋里看书痴想？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不出去玩玩就闷死了。”
　　苏雪筠还是不答理他。
　　曾季楚自己讪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们分手吧。”
　　苏雪筠心中忽悠悠颤了一下。
　　曾季楚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听不懂你，你也不听我的，我们分开好了。”
　　苏雪筠唇齿半开，似乎一句话酝酿在那里，但她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曾季楚仍不甘，一定要她的答复：“说句话吧，分手行不行？我可受不了你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好啊。”那句答复终于流淌出来，苏雪筠不再看曾季楚，重新去观赏雪落，神情一如既往的悠然。

　　酒吧迷离变幻霓彩，各人衣着千奇百怪。噪声充斥每个角落，让人无所遁形，只能放纵狂欢。拥挤的吧台前，一个少年与众不同地穿了一身纯黑的皮衣。他刚讲完一段故事，邻座紫红妖娆的少女就放声大笑，如常春藤一般缠上他的臂膀，对着他的耳朵喊：“原来——你们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分手啦？没劲——傻死了啦！”
　　这少年正是曾季楚，他用苍白的手揽起面前的半扎生啤，仰头一口灌下，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叹。他看一眼身边妖娆的少女——这就是他的新女友了，名字叫沙莎，听起来并没有“苏雪筠”那样的韵味。想起昨天刚和痴傻的苏雪筠分手，今天就有艳丽的沙莎陪伴，曾季楚有点感慨。经不住沙莎的纠缠，他草草讲述了同苏雪筠分手的经过，只引来她放肆的嘲讽。曾季楚自己也不清楚心中涌上来的是什么感觉，只是反问她：“那你说，怎么分手才不傻？”
　　沙莎扭动一下被紫红色紧身小裙箍痛的腰，调整了坐的位置，将大半个身子都放在曾季楚肩上，娇俏地说：“总得有点伤心的告白吧！”
　　曾季楚不以为然：“那时侯，谁有工夫想‘伤心告白’？”
　　沙莎弹出一根葱白的手指，点在曾季楚的额头上：“哈！你的苏雪筠狂爱宋词，告别时居然没有引用几首，太掉架了。”
　　沙莎的长指甲戳痛了曾季楚，他一皱眉，说：“我才不耐烦听她唧唧喳喳念什么诗词，就算她念出来我也不懂意思，念了白念。”
　　尖尖的笑声响起来：“哈哈……”沙莎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指着曾季楚笑，“怪不得，怪不得，你不懂诗词？原来是你掉架啊。”
　　曾季楚没答话，又要了满满一扎生啤。
　　沙莎笑够了，看到曾季楚似乎有些着恼，赶忙说：“行啦，反正苏雪筠是书呆子，你们根本就不是一对。”
　　曾季楚点头：“我算是受够了她了。”
　　曾季楚说这话时表情竟然有点落寞，使得沙莎起了异样的猜测。于是当他端了杯子又预备来个“大满灌”时，她把杯子夺下来了。
　　“信不信我一口干了？”沙莎柔柔地转腕，把杯沿抵上红润的唇，挑衅似的问曾季楚。
　　“怎么可能，你是女生啊。”曾季楚下意识地答。
　　沙莎娇艳的脸庞上呈现出玩味的表情，眼光聚焦在曾季楚眉间。许久，她才恹恹道：“你以为女生都是苏雪筠那样的？”
　　没等曾季楚反应过来，沙莎一甩头发，仰头，一滴不剩地饮尽了杯中的酒。之后她很随意地说：“小意思。”
　　曾季楚的头晕乎乎的，老半天才想起并不是只有男人会大口喝酒。他见识过的豪饮的女性此时一一浮现在脑海，冲淡了印象中安静女生的影子。确然，在他的意识里，苏雪筠还是女生的代名词，他会下意识地以为女生都是那么静。曾季楚一颤，终于发现，就算他已经那么厌烦苏雪筠，也不能轻易把她忘掉。
　　酒吧的嘈杂，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听不到。曾季楚迷惑着，半醉半醒，第一次开始反思。沙莎眼神迷离，脑海中已转定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