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同人]雾锁龙门》青墨居士

25、分隔

　　【二十四】分隔
　　天顺二年，金秋九月，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民间常言“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说的便是此时。尤其是重阳节前后，贵胄人家从宅子到外面的巷子，都飘着蟹味儿。
　　这些时日，督公府最是热闹，早有门客朋党一批批的来，入宫的贡菊也都扣下，摆了一庭院。万喻楼领着贾廷、曹添、陆小川几个，招呼这一批批的客人，赏金菊、品花糕、吃螃蟹，倒忙得不亦乐乎。
　　早先督公府里，小太监们习武练功的宅院，也都空落了下来，买了些许歌舞美姬，逢年过节便一起玩乐，好不热闹。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人人皆拜万督公，还有谁愿惦念曹督公？
　　若有，大抵也只是雨化田一人。
　　可若他说，他惦念着曹督公，又有谁信呢？毕竟当年，废帝刚一登基，就是他雨化田和万喻楼联名上奏，要求惩办曹督公。一切看着是那般惊心动魄，其实又全在雨化田的计算之中。
　　是他，暗中串联对曹督公怀恨在心的人，买通宫里宫外，打点贾廷、曹添，把督公府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是他，诱使师父说出如何废掉督公武功，逼问御医如何用针灸控制筋脉。
　　是他，在当年的重阳节晚宴上，与督公饮酒赋词、暧昧亲昵，趁着对方沉溺情、欲的时候，将银针刺入穴道，趁着督公那片刻僵硬的时候，一掌拍下，如师父所说，电光火石间，废了督公苦练二十年的武功。
　　连曹少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栽在了雨化田的手上。
　　而这又何等容易？
　　雨化田是他最亲近的人，只有他知道他的软肋，甚至，也知道，“百尺之虫死而不僵，须从内杀起，方能干干净净”。
　　他一向是那样的心慈手软，何曾想到也有这样心狠手辣之时？
　　雨化田，成了脍炙人口的奇迹，做到了常人难以完成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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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阑珊，宫中一角，却比平日热闹了几分。
　　重阳吃蟹，白日里都是那些皇帝妃子们玩乐，到了夜里，像万贞儿、雨化田这些有品级的宫人，方才找了个僻静的屋子，摆了筵席，小酌几杯。
　　九月的蟹子，是最肥嫩的，就着酒吃，更是香甜得很。
　　只是这重阳夜宴，再香甜的酒菜，到了雨化田嘴里，都是苦。他又不能露出分毫，觥筹交错又喝了诸多杯，方才称自己喝得醉了，逃出来透透气。
　　前脚刚出来，素慧容后脚便跟了上来。
　　“雨公公，”她仍是那般轻声细语，端了一盘花糕，递到他跟前，“您方才只吃蟹，最易受寒，吃些花糕吧。”
　　雨化田怔了一怔，笑了一下，拿起了花糕，又道：“我透透气就过去，你先回去吧，这花糕——进良和鲁子也爱吃，给他们包上几个，稍后送出去。”
　　素慧容应了一声，回到屋里，正见万贞儿教两个宫女划拳抽签，又回望门外的雨化田，心中略有些难受。
　　才两年，人们仿佛已不记得曹督公。
　　万贞儿如今是后宫宫人之首，论理和督公、常言笑都是一起长大的，现在却俨然忘了他们，传闻已上了皇帝绣床，给万公公做事；而雨化田……只有素慧容知道雨化田内心的算盘……可她却不懂，当初说好让督公退位便罢，为何演变到最后，却成了常言笑斩首、督公充军的结局？
　　毕竟，雨化田还是经验不够，事情发展到最后，也有他无法掌控的局面。
　　却说雨化田正站在外面，忽听得几声喜鹊叫。
　　循声而去，穿过一个月亮门，便见一个黑影从屋檐跳了下来，轻巧巧的落地，好一身轻功，竟能在紫禁城里飞檐走壁，恰是马进良的身手。
　　“进良。”他低声道，月光下，和煦的微微笑，柔柔的问，“如何？”
　　“你猜的不错，如今江湖盛传的侠士赵怀安，正是当年的周淮安。”马进良道，“这赵怀安学了几分易容术，躲过了锦衣卫的搜查。万公公恐怕早知真相，但这周淮安毕竟和杨宇轩一伙，他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如此才好。”雨化田道，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见马进良追问缘由，却想卖个关子，故意不说，只道，“正中我的如意算盘，看来一切皆有定数，也该我们翻局了。”
　　“哎呀，”马进良见对方竟兜圈子，只笑道，“如今连我也瞒着？莫不是要让他们——狗咬狗？”
　　“自然要这样。”雨化田道，“先替那老狐狸杀了杨宇轩，没了保护伞，也方便万公公除害嘛。先把虾兵蟹将解决了，再动那老狐狸。”
　　“咱们只看好戏就成。”马进良笑道。
　　雨化田点头应了，忽而话锋一转，又问：“对了，另一件事呢？去边营……能几时动身？”
　　马进良听得此言，知道雨化田是要到边塞见曹督公去，此事他执念已久，倒也不能再说什么，只道：“这时节最宜动身，你若想走，交了差事便可——只是——去边营，我们这身份，也见不到……”他嗫嚅了一下，似是很难开口般，给了曹督公一个新的称谓，“也见不到军奴。”
　　军奴，听得颇为刺耳。想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公，沦为军奴，便是切肤之痛。
　　雨化田喉头一热，忍了忍情绪，方道：“不必以这身份去，何必声张呢？我……怎么样，也该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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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边所，便是边塞驻守的军营。而这军营里，有军官，亦有军奴。军官戍边，尚有调配离开之时；军奴服苦役，却永无出头之日，何时累死了，何时便罢。
　　中原尚在秋意渐浓，而边塞，已是深秋之势，叶子都已枯黄了。
　　遥遥便见运粮草的马车停在营地，有充军的军奴陆陆续续扛着麻包往返。轮到其中一个，长身玉立、面色苍白、容貌俊美的，不消说，谁人都知这是昔日的厂公曹少钦。卸货的将一个麻包扔给他，随即和同伴恶意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忽然又扔下一个麻包，两个麻包压得曹少钦腿稍微一软，差点站立不稳。
　　“怎么，你不是有绝世武功么？几袋粮草，都受不住？”卸货的笑了起来，扬起手中的马鞭，打在曹少钦的背上，“快走！磨磨蹭蹭！”
　　若非曹少钦已武功尽失，这些人如何能活到如今？
　　他不言不语，只将货运到囤积处，这般对待，倒已不再像当初那般，让他怒火中烧、不堪忍受了。只是觉得……可笑、幼稚、荒谬……作践他、戏弄他、折磨他，就这么有意思么？两年多了，总欺负同一个人，也不觉得腻烦？
　　这帮粗野的军汉，当年若非他朱批紧急调粮，他们早饿死化灰了。只可笑，这现世报来的太快，说别的，还有什么用？
　　有时他会想，这身武功，真的全废了？那该死的孩子，平时那么心慈手软、优柔寡断，这一巴掌拍下去，倒是干干脆脆，连给他稍微留点内功护体都不行。当初被打了一百军棍时，没有内功护体，差点成了残废，心中自嘲，还不如活剐了他更好。
　　这么久了，曹少钦只是想不通，他到底哪里惹了这死孩子。起初他曾想过，许是这孩子想救他，而救他又何故至此？到底是自己瞎了眼，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落得如此结局。
　　卸了货，曹少钦觉得疲累了，暂时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中午被叫去替牲口推磨，只喝了一碗粥，现在就觉得有些眼花了——他觉得真的是眼花了，幻觉了——因为不知为何，刚刚在那一片金黄树叶里，似是看到有个人影闪过。
　　定睛再看，许是一阵风过，吹落了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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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军奴还不得歇，忙着给新打来的野兽扒皮。
　　是几只小貂，扒了皮，要送上去仔仔细细查看，然后呈到京城督公府，给万喻楼当过冬的礼物。去年送的山珍，后又传闻，万督公不喜欢这类，点名要貂皮。
　　忙碌中听到两个军奴偷偷交谈。
　　“这玩意儿，能干啥用？还不如吃肉。”
　　“听说万公公可喜欢这些，都当腰带用。”
　　然后其中一个戳了戳曹少钦，问：“万公公，真把这东西裹腰上？”
　　“或许是。”曹少钦道，差点要笑，见监工的来了，便不多言，挑着扁担去河边打水。
　　路上难免却想，这万喻楼如此飞扬跋扈，与他而比，有过之无不及，如今虽暂得人心，想必也撑不了多时。倒是想起方才那两个军奴的对话，哑然自笑，也不知当年，这边营给他送山珍时，会有何等可笑的言论。
　　他边这么想着，边伏身打水，却听得身后“咔嚓”一声，似是树枝被踩断的动静。
　　他回过头来，苍茫夜色，了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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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疯了么！”马进良将雨化田拉了回来，蹙眉道，若非他拉着他，方才，这雨化田就要走上前去了。
　　“我……”雨化田一时语塞，隐匿在阴影里，再去看督公月色下单薄的身影，叹了一声，“是我不能自控，幸而……有你。”
　　“你我潜入进来，已是冒险，要小心才是啊。”马进良道，叹了一声，“何况，即便见了面，又能如何？你既做得出，何苦再自寻烦恼，日后除了那老狐狸，想法儿还他个自由身吧。”
　　雨化田未曾应声，只将目光又移了回去。似是因那担子太重，似是因胸口痛，督公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方才挑着水离去。
　　如今的督公，哪里还有当年雍容华贵的风采。斑白的头发，随便用个布条扎住，一件缝着补丁的破烂衣衫，还浸染着被打出的血迹，苍白、清瘦、憔悴。
　　这，就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姿态慵懒、仪态优雅的督公么？
　　若能找到周淮安所说的金雀珠就好了，他日，还能靠这枚金雀珠，还督公五成的武功。
　　“走吧，”马进良低声道，“他朝这边来了。”
　　二人飞身而去，引得树枝哗啦啦的作响，苍茫夜色，却不见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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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马进良心说，化田呐，你可长点儿心吧，别再想你家督公了，哥一直等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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