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同人]雾锁龙门》青墨居士

10、入魔

　　却说这周淮安见白虎出笼，尚且紧张了片刻，定睛一瞧，却见那白虎摇头摆尾、溜溜达达，除了方才那一声嚎叫，再无凶猛之态。他心下一琢磨，猜测这老虎怕是刚吃饱了，正是困倦袭来的时候。
　　既是如此，他倒也放松了许多。揣摩着如今正在天子面前表演，借着白虎懒惰困倦，便索性放开手脚、使出浑身解数表现一番，也好博得天子龙悦、臣子重视，再为老父与于将军长脸。
　　他这边全成了一场表演秀，那边屋内，曹少钦倚门而立，将这一招一式全看在了眼里。
　　“督公以为如何？”常言笑问。
　　“倒是于将军带出的路数，”曹少钦说，“虽是一板一眼，拳脚间却还有些江湖习气。”
　　说话间，“铛”一声将铜钹擂响，周淮安一拳打在白虎脊背，正中穴道，那白虎宛若被麻醉了般，“嗷”的一声便昏了过去。惹得皇帝群臣不住拍手，只夸周淮安好功夫、好拳力，更有周天傲挚友，当即对皇帝说道：“圣上，周郎本能要了那猛虎性命，却只将其击晕。上天有好生之德，放虎一命，上善若水，周郎此举，正是应善举、顺天意，大明江山若有此贤才……”
　　大臣说得口若悬河，皇帝听得心不在焉。
　　于他而言，周淮安杀不杀白虎全无所谓，只要知道这大猫果然喂饱了懒得动即可。他才不管放了老虎顺不顺天意，只想待到比试完了，把曹卿家宣进乾清宫，摆一桌子酒菜，好好犒劳一番。
　　再听擂鼓震响，皇帝收回思绪，坐直了身子，台下曹卿家已经入场。
　　但见今日，曹卿家穿了一身大红束腰箭袖，这衣衫比戎装线条更紧，几乎贴身而着，直勾勒得他长身玉立、蜂腰猿背，皇帝只瞧这一眼便心生燥热，恨不能暂停比武，尽早把曹卿家宣入乾清宫罢了。
　　兽笼再开，里面饿了七天的白虎一跃而出，纵然饿得慌，力气倒还挺大，这一跃直扑曹少钦而来。场内的红影闪了一闪，登时不见踪影，那老虎扑了个空，嚎叫着四下寻找，众人也跟着看去，却见曹督公竟立于校场围墙的一根竹竿上。
　　这竹竿又细又薄，曹少钦只以脚尖点着，负手而立，垂眼俯瞰下面的白虎，春风拂面，吹动他轻薄的蚕丝红衣，端得是一番美感气韵。
　　“好轻功。”周淮安吸了口气，见那不过四指的竹竿竟轻颤而未断，心下已知这东厂厂公是何等高手。
　　那老虎转身正对曹少钦，张开大口，伏低身子，预备上扑。
　　曹少钦眼角微微一挑，脚下一顿，自竹竿跃起，右手五指以爪状张开，朝着那猛虎的头便要按下去。
　　这猛虎也猝然一跃，一人一虎皆跃至半空，宛若拼劲全力的一撞，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皇帝甚而已站了起来。人虎相撞，不是虎咬断了曹少钦的手，便是曹少钦抠了虎的眼——电光火石之间，但见那老虎将咬的时候，曹少钦腰间使力，半空硬是转了个身，避开了虎口，右手呈爪状当即摁住虎头。
　　猛虎被这一掌按住，竟挣扎不得，轰然倒地。曹少钦脚尖点了一下虎背，借力跃至一旁，扬了一下手，常言笑便进了场地，递上一方蘸水的白帕子。
　　曹少钦这边擦着手，那边倒地的白虎再没爬起来，哀鸣一声，七窍流血而死。
　　******
　　日上三竿，督公府一片宁静。
　　曹督公带着常言笑、贾廷一干人入宫斗虎，曹添则率马进良、陆小川等小太监去东厂办事，独留府中的，仍雨化田一人。
　　三年来，他谨遵督公法旨，每日上午仍以练内功为主。今日如常，他吃了早饭，吩咐素慧容将暖玉阁、东厢房的熏香、衣物、丝帕备好后，便回到屋里静息练功。
　　却说素慧容听命行事，待到预备中衣、丝帕时，却见叠放督公私物的抽屉上了锁。钥匙平日只常言笑和雨化田有，她便回到后院，去敲雨化田的房门。
　　敲了几声，却无人应，她复又去别处寻人。偌大的督公府，前有主仆的住院、后有练功的场地，连带花园亭台都寻了个遍，却找不到人影，问其他太监丫鬟，也是无果。
　　眼看着常言笑怕要回来取督公的换洗衣服，素慧容急得要发疯，只得再回雨化田的住处，再敲门还无动静，便索性推门而入……这一入，却惊得她不觉尖叫一声。
　　先入眼帘的，是雨化田床头的幔帐，上面一排血渍，仿佛是一口血喷上去的。再看，雨化田已倒在地上，脸色雪白，血迹还在唇边，冷汗已湿了头发衣衫，本已看到素慧容进来，想让她把他扶起，却因力气殆尽，连句声儿都发不出。
　　“雨公公！”素慧容回过神来，上前扶起雨化田，却见他浑身脱离，人软绵绵的连坐也坐不住。
　　她只得将他胳膊搭在肩上，道了句“撑着些”，想把他先搀到床上。却不料雨化田刚站起来，许是自己也用了点力气，气血又翻涌不止，哇的一声再吐了口血，两眼一黑便彻底昏死过去。
　　素慧容再也不敢乱动雨化田，只得让他靠墙躺着，扭身跑到后院，把训练小太监的武功师傅叫来。师傅按在雨化田手腕，脉象微弱、内息紊乱，分明是练功时走火入魔、遭内力反噬而致。
　　此时雨化田已悠悠醒转，师傅见他似要说话，赶忙道：“不要说话，不要动气！”
　　说罢，一手抚住他的背，一股真气徐徐而入，却不料这真气入到一半，宛若遇墙受阻。师傅目光一紧，何曾料到短短三年，这孩子的内力竟如此突飞猛进，如今又走火入魔，他倒也有些力不从心，只怕尚能护住这孩子的心脉，倘若救治，须得督公亲临才行。
　　雨化田这边已是昏昏沉沉、头晕耳鸣，呼吸也紊乱不齐，身子一阵凉一阵热，只觉得自己要死了。早在练内功初期，督公就叮咛过，练功时万不可焦躁、分神、急进贪多，偏偏今日，他本该只练两个时辰，却因百无聊赖，又多练了一个多时辰——谁料一个不提防，竟成了如此样子——此刻追悔莫及却已无用，他也不知能否逃过此劫。
　　心下只想着，怕是今日便要撒手而去，却偏偏不能见督公一面。
　　这样想着，心中更添凄苦，如烟往事登时历历在目：与督公下棋、练剑、习武的画面，充盈眼前，让他不自觉心绪翻涌、气血奔腾，心脉愈加凌乱不堪。
　　师傅见雨化田闭着眼，竟流下泪来，知他此刻必定是心潮起伏、内力波动，赶忙不停的运功为他护心，嘴里叹道：“傻孩子！这个时候还乱想些什么，多想多伤身，真不要命了么！”
　　雨化田听得此话，自知着实不该在这关口胡思乱想，却无奈他如今心身脱力，身子动不得，心也控不住。明知不该想、不能想，却无力控制情绪，自我挣扎许久，熬不过，又昏了过去。
　　******
　　他再醒来，先见眼前一片殷红，再看，却是一袭红衣的督公正搂着他。
　　“督公……”他呢喃了一句，拼了许多力气，声音却是气若游丝、似断非断，凄然一笑，“我要……死了。”
　　“别说话。”曹少钦道，搂着雨化田坐在床上，见这孩子凤眼含泪，心中又何尝不急不痛，但他却不善流露，只沉声道，“你不会死……本公不准你死。”
　　说话间，常言笑已将雪参玉蟾丸递来，喂到雨化田嘴里。
　　曹少钦见雨化田费力的将药丸嚼咽了，便与常言笑合力将他扶着，盘膝而坐，双掌扶住他的背，将内力缓缓注入。
　　常言笑在旁边看得揪心，但见督公额头渐渐细汗密布，深知救治这等内伤是极费心力的，却又不敢插嘴。半晌，雨化田咳嗽了几声，冰凉的身子也暖和了起来，曹少钦暂时收功：“再喂一粒。”
　　饶是他武艺绝顶，也扛不住连轴转的运功，况雨化田此番大伤心脉，所费的力气绝非寻常。方才武功师傅只为护心，就已累得站立不稳，如今曹少钦竟也有了点力不从心之感——他如今已救回雨化田的命，完全可以收手交给常言笑疗伤——只是，他又如何收得了手？
　　雨化田是他的弟弟，是他们曹家的血脉，今日走火入魔，他并不在意雨化田的任意而为，却只悔自己未能对他尽责。
　　他也是个凡人，饶是冷面冷心，此刻也不免满心惊惧，唯恐这孩子就这么死了。他甚而暗自懊悔，千里迢迢、冥冥之中，好容易才凭着金锁找到的弟弟，他为何偏偏粗心大意、照顾不周，让弟弟受此劫难？
　　此般种种，在他钦心中翻涌，使他硬撑着继续运功。直到雨化田终于咳出一口积郁的黑血，方才收了功，翻手握在他的腕上，只觉脉象渐稳、内息已顺，才放下心来。
　　此刻雨化田也已醒来，察觉督公仍将他搂在怀里，心中一动，扭头去看，正迎上督公的脸。只见督公此刻已是满头的汗，鬓角也都湿透，平日冷清的桃花眼，此刻却遍布柔情，如今想要隐藏也已来不及。
　　“督……”雨化田开口，想要谢他，曹少钦却以食指点在他的唇上，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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