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语》樽前月

29、 二九【绝处生】

　　漆黑如墨的夜已让寻常人的肉眼看不到半点方向，若不是有着沐然异于常人的双瞳带路，阑珊怕是连半步也走不出去，可如今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他们的体力已经告罄，而那些邪灵却是永远不知疲惫的。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骨猛地搭在了她肩膀上，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肉，痛的阑珊喉间本能的发出一声闷响。
　　她身形微微一顿，倔强的眼中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手中的短刀行云流水的横削而出。
　　“咔嚓”锋利的刀柄顿时将那只手臂削了下，她抬手猛地用力，将刺入肩骨的断指拔了出来。
　　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她牙关也不由得打起颤来。

　　沐然感到了身后之人的异样，回头时却正望见这一幕。
　　然而此时密密麻麻的尸群已经接踵而至，由不得犹豫，他抬手揽过阑珊，“走！”

　　逃亡的路异常艰辛，阑珊额头渐渐布满了冷汗，但是距离寰月洞洞口的位置已经越来越近，这时，沐然突然抬手打响了呼哨。嘹亮的脆响贯穿于整个丛林，格外突兀。
　　阑珊双眼一亮，那是召唤雪球的声音，她虽看不清周围的地形，却也知道现在距离刚刚驻扎的营地已然不远了。

　　前方的丛林却依旧寂静如常，任她如何眺望也没看到那熟悉的白影。
　　阑珊不禁暗暗叫苦，雪球不是嗅到了腐尸的味道便吓得躲起来不敢出来接人!看这剑齿雪豹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模样不像个怕事的主，但想想它对寰月洞的惧怕，她只得默默祈祷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一声声呼哨接连响起，仿若在紧急的催促着什么，沐然紧蹙着眉，如炬的双目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嗷——”
　　熟悉的吼声在前方响起，草丛中有什么极速掠过，竟使得身后追赶的尸群也是不由一怔。

　　有一瞬的寂静，是什么在等待着时机！

　　突然，草丛的上空撕裂开了一条口子，一道弧线高高跃起。
　　“雪球！”阑珊欣喜的惊呼而出。
　　剑齿雪豹却无暇理它，它的口中正咬着一柄细长的物件。
　　云开月明，微光洒落，映亮了盘龙的刀柄。雪球凝视着主人沉静的目光，它犹在半空的身子猛地将头狠狠一甩。
　　嚓——
　　刀刃擦过刀柄，发出了刺耳尖利的声响，如缎的刀身划过天际，在月下，雪亮到刺眼的光滑令眼眶空洞的尸群也不禁后退了半步。

　　阑珊来不及回头，身旁的人已然惊鸿而起。
　　沐然仿若展翅的鹰，精准的在刹那间握住了偃月刀的刀柄。一人一刀在瞬间似被融成了一体，她看不清他的身形，一道耀眼的白光在眼前呼啸而过，画出了最完美的弧线，直逼向身后的尸群。

　　凛冽的气息夹杂着偃月刀的暴戾之气直掀起了一阵飓风，扫的地上白雪也纷纷扬起，尸群被逼的后退了数步，有几个躲闪不及的已然被削成了两截。
　　此时，雪球已然稳稳落到了近前，阑珊刚要拍手叫好，却猛地被沐然一把揽上了雪豹的后背。从拔刀到离去，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的让人忘不清端倪，可年轻的少主却并不为这一刀而自豪，相反，他的神情已是更加凝重。

　　它们是被诅咒了的活死人，这夜是它们的天下，死人又如何再死？
　　雪地上断裂的尸骸没有停止躁动，它们不安的凝聚成形，再度向那两个逐渐远去的人歇斯底里的直追而去。

　　雪球的速度极快，呼啸的风声充耳掠过，打的脸颊生疼，让人睁不开眼。
　　阑珊紧紧抱着身前的人， “你是要去寰月洞！”
　　“只有那里可以挡住百鬼夜行！”沐然低沉得声音是好不退却的坚定。

　　他眼角的刀疤已然开始愈合，她长舒了一口气，轻轻的将身体靠了上去，在这隐藏着无数危机的漆黑暗夜里，一切都如此动荡，唯有身前的这宽大的背脊能令她安心。
　　那么就算前面便是人间炼狱，她也依然无所畏惧。

　　***

　　尸群已然渐渐被甩在了身后，朦胧夜色也勾勒出了前方山体的轮廓，随着距离愈渐拉近，一处突兀的山壁在眼前逐渐明晰。
　　然而，眼前这小小的山丘不过只有数十丈高，一眼便可看到边缘，竟还没有密宗的乾元大殿高大。
　　她不解的蹙起了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寰月洞？”
　　沐然拽了拽缰绳，雪球也放缓了脚步，他仰首望去，目光深邃的令人无处琢磨，“这只是寰月洞的门户。”
　　阑珊的眉心不自主的一跳，“你是说真正的洞体是在……”她抬手指向了自己身下的地面，目光满是难以置信。
　　沐然淡淡点头，“是在昆吾山山体之中。”

　　夜风拂过，寒意夹杂着阴风再度袭来，阑珊顺着他的目光向面前的山门望去，它仿若沉睡的猛兽，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苏醒。

　　“嚓”沐然点燃了一个火把，微弱的光亮顿时驱散了黑暗。
　　在黑夜里待了太久，她竟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亮，阑珊微微眯了眯眼，才抬首细细打量起周遭来，寰月洞的周围是大片寸草不生的空地，薄薄的一层晶莹轻雪覆盖其上，干净的如同一方白练。
　　这里好似荒芜了许多年，雪地上只有雪球留下的一排整齐爪印，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活物的迹象。
　　而面前这座矮山的漆黑似是吞噬了一切光线，纵是手中的火把也无法映亮它真正的模样。

　　阑珊不解的拄臂沉思，“这光线当真奇怪，火把明明可以照射到十丈远的地方，为何我们离这山体不过七丈远，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沐然微微蹙起了眉，墨蓝色的瞳孔借着火光望去，依稀可以看到黑暗之中，整个山体皆被茂密的藤蔓密密麻麻的交互缠绕，仿若紧紧束缚的绳索，不允许任何人前去窥探。

　　身后的不远处再度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凌乱脚步声，想必是尸群已然越追越近了。
　　他们的时间越发紧迫起来，阑珊有些担忧的转过了身，“这一眼看去，整个山丘也没发现有什么可以进入的洞口，我们不如再走近些看看？”
　　“不可！”沐然猛地抬手挡住了她，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星辰般的眸子在火光下也是微微一亮。
　　为了印证自己的这一猜想，他猛地将手中的火把向前方的山体处狠狠丢了过去。

　　耀眼的火光划过天际，粗壮的火把在临近山体的那一刻，静静缠绕着山体的藤蔓突然宛若蜥蜴的舌尖一般，腾空一卷，便将松木卷了过去。
　　火光触到了藤蔓的那一瞬撩起了半尺高的火幕，连片的藤蔓被接二连三的燃烧了起来，这也映亮了整个山壁的轮廓，藤蔓环绕之间，依稀可以看到人形的骨骼和已经被风干了的尸体。
　　阑珊不禁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上前，否则此时难保已然变成了这些尸骨中的一员。

　　吱吱的声响噼啪大作，火光中似乎有着嘶吼和呐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骇人。缠绕着山体的古藤竟异样的扭转起来，簌簌之声响起，好像是它们在逃脱烈焰的灼烧。

　　熊熊燃烧的火光逐渐映亮了天际，鹅毛大雪漫天飘落，却丝毫没有减缓这样的火势。
　　渐渐地，那被藤蔓包裹的山丘露出了原本的面貌，青褐色的山体满是碧绿的苔藓，冷冷地将火光阻挡在外，而漆黑的洞口也由此在二人眼前渐渐被揭露开来，呼啸的阴风从里面扑面袭来，是被封尘了几千年的气息。

　　阑珊掩住口鼻避了开，她眯着眼望向那些在烈火下便成了灰烬的藤蔓，“这些古藤……”

　　“它叫阴灵藤，专靠吸收光线和人的骨髓为生。唯一的克星便是火。”沐然不淡不冷的负手道：“这些只在密宗古卷上见过的传说，没曾想今日皆一一见识了。”

　　身后茂密的草丛夹杂着腥风被急急追来的尸群所踏平，山体的大火仍未停息，洞口的阴风也未散尽，却已没有时间给他们做任何准备。
　　沐然冷冷的回过头去，那些不断涌向自己的利爪已然逼到了近前。
　　他猛地拉起一旁的阑珊，毫无犹豫的直奔向寰月洞的入口。雪球后腿猛地一蹬，扬起了大片的沙土，也紧紧跟上了主人。
　　偌大的黑洞只若巨兽的血盆大口，阑珊跌跌撞撞的跟着沐然踏入洞内，三个身影顿时被黑暗吞噬不见。
　　呜咽的哀嚎响遍狂野，狰狞的尸群张牙舞爪的扑到了近前，它们不甘的拍打着洞口，徒劳的嘶吼着，却如何也不敢再向前半步！沉睡寂静的山洞仿佛有着异样的力量，让邪灵也不敢再行染指。

　　火光在夜幕下烧的那般妖冶，是怨灵的舞，也是亡死之人的安魂之曲。
　　洞口上方的藤蔓终被烧尽，一方白璧玉石也随之裸露出来，“寰月洞”三个腥红的字眼如鲜血一般刺目。

作者有话说

　　PS：连夜写地，会有错字情况，全部更完后会对细节进行修改，欢迎大家帮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