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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九章、月下枯骨裹红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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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向宇向后一缩,厌恶地躲开桃夭的手指疾言厉色道,同时脚下暗暗后退一步,刚要有所动作,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柔软的发尾扫过鼻尖,桃夭人已经到了二楼尽头,站在一间与众不同的房间外。
那里正是向宇的卧室,与墨夜他们所住的客房不同,它的位置极偏僻,而且四周没有别的房间,少人出入,因此透着一股荒凉的味道。即使白天阳光大好的时候远远看去,依旧是阴惨惨的,如若靠近就更让人感到凉意森然。
如今一个穿着清凉的美女站在那里,便有了些艳鬼狐妖的荒诞之感,一下子不知今夕何夕。
还不待众人有所反应,桃夭已经斜抱琵琶十指轮播,激烈的杀伐琴音甚至扬起了无数灰尘,在阳光下挤挤挨挨漂浮翻滚。
向宇第一个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地追上去。李毅与谢语童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紧随向宇奔向走廊尽头,不过比起向宇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两人只怕更多是幸灾乐祸。
留在原地的墨夜看着墨三,两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墨三低着头,犹豫不决。不知道过了多久,墨夜忽的一笑,伸出手来拍了拍墨三的肩膀,转身走了。
这边墨三还在怔忡,走廊尽头已经发出了参差不齐的声音,狂暴的琴音中门上的三把铜锁铿锵落地,大门轰然而开。向宇堪堪赶到,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桃夭收琴回眸一笑,“向先生若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大白天的也该晒晒太阳,否则这屋子发了霉,怎么住得舒坦?”
“你!”向宇面容扭曲,举掌就要朝桃夭的天灵盖拍下,被随后而来的李毅伸手一拦,最终落了个空。
李毅将桃夭拦在身后,眼睛已经往向宇房中扫去,嘴里依旧不停地说:“子曾经曰过,美女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打的。向先生真是太粗暴了。”
“哼,哪个子说过这种话?”谢语童狠狠瞪了李毅身后的桃夭一眼,却收到了对方的一个媚眼。
“嗯,李子。”
“……”
李毅单手与向宇过招,不忘与谢语童斗嘴,身后护着桃夭,看上去依旧游刃有余,气得向宇眼睛发红,连自己出手的初衷都忘了,招招狠辣,似乎打算致眼前人于死地。墨夜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向宇身后,李毅手上不停,一个眼神抛过去,墨夜立刻心领神会,闪身进了向宇的房间。
这一番眉来眼去落入桃夭眼里,她忽然伸手一推李毅,让他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栽进向宇怀里,自己则神色自若地跟着墨夜进了房间,不理会身后的低吼与惊呼。
李毅手忙脚乱地把自己从向宇怀里救出来,连连后退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我欺。”眼看谢语童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马上要发飙的样子,又拼命摇手,“哎呀我不是说你啊谢姑娘,你一看就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姑娘!真的真的是真的。”
“诸位此番是否太过分了?!”被冷落在一旁的向宇平复了一下情绪,哑声道,声音中还隐含着被强压下的怒气。
“清者自清,大家一视同仁,向先生连房间都不敢让我们搜查,岂非不打自招?”李毅掸落打斗中沾上的灰尘,也进了房间。
事已至此,向宇已经回天乏力,只好眼睁睁看着谢语童和后来的墨三也一一进了自己平常出去都要上三道锁的地方。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进了房间,谁也看不到独自留在原地的向宇望着众人的背影,慢慢挑起一边嘴角,完全没有刚才失控的狂躁。
向宇的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床,更没有桌椅镜奁,只有一口棺材。外面艳阳高照,屋子里却像放了大堆的冰块,已经不只是凉快,简直就是寒冷。桃夭穿的少,连脸色都苍白了些。
黑漆漆的大棺材足可容纳三四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屋子正中央,棺盖与棺身严丝合缝,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
任所有人诸多猜测,也没想到现在会是这种情况。
“阁主,你看着棺中是否藏人?”
墨夜摇摇头,伸出手指在棺材上细细抚摸了一边,面不改色地说:“里面有东西,但应该不是活人。”
话音刚落,单调的掌声在房内稀稀落落地响起,向宇面色平静地走近棺前,巡视众人一圈。
“棺材里活人没有,死人倒是有一个。我怕惊扰了大家,才不让搜查房间。如今事已至此,诸位是否要开棺验尸?”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敢给我开棺看看。
却见墨夜拿过谢语童的手帕擦了擦刚刚摸过棺材的手,无所谓地说:“那便开吧。”
桃夭环抱着琵琶附和道:“向先生真是深明大义,既然是你的棺材,自然还是你来开的好。”
向宇似乎骑虎难下,很不情愿地一掌推出去,把棺盖打飞,重重朝墨夜砸去。墨夜微侧过身避让,木质的棺盖“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激起满地尘埃。
棺材里有一个人,女人。
穿着这世间最华美的衣裳,却比冬日的雪还要冰凉。再艳丽的胭脂也掩盖不了沉寂已久的僵硬,她静静躺在那里,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好像害怕把她吵醒。
李毅小心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垂的眼中闪过怜悯。
她确实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久。
墨夜抓住棺沿的手微微收紧,霍然抬头盯着向宇,缓慢而有力地说:“你找死。”
向宇佯装不解,“你们要开棺,我不过是顺着你们的意思。怎么,你认识?哦,看我这话问的,你是鬼门林紫陌的嫡传弟子,怎么会认不出棺中之人是谁。”
墨三忽然上前一步挡住墨夜看向棺材中人的目光,低声问:“这是你师父?”墨夜闭了闭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半晌才说:“暗月宫宫主,冷幽月。”
在“那个时代”盛极一时的魔道首领教派暗月宫,彼时与鬼门、圣门三足鼎立,势力之庞大远高于如今的武林白道联盟、唐门、舒家堡甚至寻簪阁,那是一个武林全盛的时代。而暗月宫宫主冷幽月与鬼门门主林紫陌,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人说她们是姊妹,有人说她们是远亲,还有人说,她们是情人。
墨夜年少的时候不止一次见过冷幽月,不是真人,而是画像。他拜入林紫陌门下时武林已经开始式微,正邪大战早就结束,而冷幽月已经死了。
墨夜常常看到自己的师父对着画像里的冷幽月发呆,神色满是寂寥与怀念,他丝毫不怀疑这种时候谁也叫不醒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她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回忆当中不可自拔。
他问过自己师父,与画像中人有什么关系。林紫陌只是微笑,从不回答。
但他知道,冷幽月之于林紫陌,绝对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而现在,她的尸体就这样躺在这艘诡异的船上,阴森的房间里,他的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仅没有化为枯骨,甚至容颜一如往昔。除了冰冷,她像任何一个活人一样。而林紫陌只剩下一抔黄土,尽掩风流。
墨夜冷冷地看了向宇一眼,拂袖而去。
其余人等也一一散去,李毅最后回眸看着棺材里的女人,眼中的怜悯之色更重。这样精心保存着尸体,是想要让谁再看最后一眼?那个人,看见了吗……
向宇弯下腰,轻扣棺身,低声像是呢喃。
“多了一个变数,有人混上了船。不过,一切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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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凉如水,漫天星子撒在天空之上,干净明亮,一颗颗硕大得仿佛触手可及。这是在内陆永远看到不到的景象,天的虚无对应海的空阔,疏朗又孤独。
螭龙号死气沉沉,仿佛载着满船死魂,正准备航向地狱。从进入这片魍魉之海开始,它就已经无法前进,停留在半凝固的海水之上,消耗着所剩无多的食物与淡水。
看不到任何希望,听不到任何声音。这片海水就像没有生命,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存活下来。
海船二楼的房间都亮着灯,所有人都无法入眠。只有向宇的房中一片漆黑,好像永远都不能享受光明一样。
一个人影贴在墙上,似乎在侧耳倾听房中的动静。等来的却只有细细的风声。
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样,回头一脚踢出,不知何时靠上前来的另一个黑影后退避过,两人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交起手来。
一个压低了声音的男声响起,“是我。”
另一个妖娆的女声轻哼一声,两个身影快速重合又快速分开,双双跃上海船的最高处。风吹衣袂飘飘举,皓月当空之下,女子赫然是桃夭。而男人,却是李毅。
两人沉默对峙,谁也没有轻易放松警惕。
良久,李毅问她:“你为什么会上船?上面也想要插手吗?”
“怎么,只许你们动手,我们这边就不行?”
“桃夭大人,这毕竟是武林中事。”
“他们要对付的,可不止武林中人。”
“话别说得那么好听,你们终究也垂涎那些东西吧?而且,从来都不放心我们武林白道联盟。既然要做小人,何苦装君子。”
“你们难道就对我们完全放心?”
“……”
“大家不过是彼此猜忌,也就别冠冕堂皇。我做我的,你干你的,鹿死谁手,到了最后才知道。”
“桃夭大人,若非万不得已,我不想与上边闹翻。”
一阵凉风吹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只觉得周身寒意彻骨。这个夜晚,也未免太安静了些,安静得令人恐惧。
李毅转过头去,不再看桃夭,目光落到海上,却皱起了眉。
“我现在后悔上这条船了。”语气少了几分针锋相对,多了无奈和惊诧。桃夭随他的目光看去,却看到了她尽此一生也没有见过的奇异景象。
夜晚的海面隐隐泛着粉红色的微光,而那半凝固的海水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清一色披着红纱的纤瘦女子,互相之间没有言语也看不见彼此,一个个踽踽独行在海面之上。月光下转过脸来,没有雪肤花貌,赫然是森森白骨。黑洞洞的眼窝仿佛在看着谁,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围绕着螭龙号,整个海面上,都是这样的红颜白骨,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