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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八章、路何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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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眸少年安棱一直站在房间一侧,看那个男人好整以暇地歪在塌上翻阅一本古籍,他今天脸上又换了新的面具,看上去像个清秀的年轻人,长长的头发没有任何束缚,像一匹光滑的绸缎一样安顺地垂到腰侧。
阁里的弟子来来去去,每个人看见那个男人都是同一副敬若神明的表情。
安棱住进来已经好几天了,从没见过那么多人同时在眼前晃悠,大部分时候,这里都是安静的、空旷的。今天的寻簪阁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忙碌。
他独自在这房间里站了很久,没有人来叫他坐下,但也没有人来赶他走。至于榻上的男人,更是把他当空气一样,自顾自看书看得入神,从侧面看过去,那张被头发半遮半掩的脸似乎也没有那么平凡。
不知道那张面具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谁见过这张面孔的真相,那又是怎样的容光。江湖中传言的绝色,是真的吗?还是其实,面具下的眉眼,就如他的面具一样,平凡无奇。
男孩有些怔忡。
就是这个男人先要他挖掉自己的眼睛,后来又要他留在寻簪阁,却没有说过要让他干什么。这几天来,安棱不是跟着谢语童心心念念的等着姐姐的消息,就是自顾自地在阁里转悠,也没有人来阻止他,倒像是对他完全没有防备。
又或者是因为这里只是一个分部,没什么机密需要防人吧。虽然这样的想法很明显是在自欺欺人,安棱却不愿想是因为墨夜没打算防备他的缘故。
刚开始的时候,安棱是不太愿意去找墨夜的,尽管到底自己的眼睛还是好好的在自己脸上,事情却并不会就此揭过,那个男人总给他一种冷漠残忍的感觉。反而是谢语童,似乎从一开始就看上去和蔼可亲,而且对他也温柔有加。所以当他听说谢语童的外号叫“血屠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时,反而有些吃惊。
人不可貌相,谚语总是有道理的。
如果谢语童没有看上去那么善良,说不定墨夜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残忍。
安棱大着胆子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墨夜,男人爱穿的衣服颜色素淡,无非是黑白灰浅碧深蓝之类,但细看就奢华无比,常用金丝银线绣出低调的花纹,行动的时候被光线一照才会显出细碎的光芒。性格也奇怪,喜怒无常那是基本的,似乎有多个人格一样,在一千个人面前可以表现出一千种模样,当然,前提是,这所谓的一千人要他看得入眼才行。
在一般人面前,他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有时候,明明那人是在温和地笑,可一接近他,就感觉无言的惧意,这种惧意就好像是本能一样,从灵魂深处漫上来,无法克制。
也许,这跟他练的武功路数有关?寻簪阁主墨夜,究竟练的是什么武功、武功高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
如果直接问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回答?安棱突然想,随即立刻否定了这个奇怪的念头,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
“看什么?”墨夜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望着堂下呆呆望着他的少年。
“啊?呃——阁主,什么时候能有我姐姐的消息?”被男人突然的发问惊吓到的少年慌忙找了个借口搪塞。
墨夜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安棱,似乎要把他从外到内看个透,直到他受不了微微低头以后,才若无其事地回答,“很快。”
安棱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想走,身后却又传来男人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今晚跟我出去。”
“啊,什么?”
“看看有没有兔子。”
“……”
安棱想一边保持匀速退出去,一边有些苦恼地问自己,为什么他总是听不懂墨夜说的话呢?
是夜阴有小雨。
城中住户纷纷早早关了家门躲进被子里去,游客们也没什么兴致,天刚擦黑就找客栈投宿了。整个城市又变得那么空旷,与白日的繁华相比,甚至让人有荒芜的错觉。打更的人无精打采地撑着油纸伞拎着幽暗的灯笼,走街串巷,时不时地解下腰间挂着的酒壶喝一口,拖长了声音有气无力地喊着每天都要重复的话。
没有人发现,在这座城市的黑暗里,忽然之间多了好多黑衣人。
在那些偏僻少人的街道小巷、独门别院、郊区野地,树枝间、房顶上、道路旁、隐蔽角落里,全部都埋伏着寻簪阁的人。
他们严阵以待,只等任何可疑的人影出现,就会出手把这只不停作案的兔子抓回寻簪阁。
墨夜带着安棱,选了西湖边柳浪闻莺附近的一座孤零零的小庄园,两人坐在庄园四周最高的一棵树上,监视着附近的动静。
墨夜没有说这是在干什么,安棱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大概跟姐姐的失踪有联系,于是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
无声的夜晚总是格外骇人,好像随时都会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蹦出些什么凶物一样。低空偶有落单的乌鸦经过,凄厉的鸣叫令人毛骨悚然。
等待漫长而煎熬,直到一夜过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却仍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棱默默地去看墨夜,墨夜依旧是一副天塌不惊的表情。
男孩此时的心情非常微妙。
就好像一个含羞待嫁的新娘,上好了新妆、着上了霓裳、盖好了喜帕,紧张地等待了吉时很久以后,却突然被告之新郎跑了一样,那种从高空直接跌落到深谷的感觉,实在不仅仅是一个失落就可以形容的。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五味杂陈,墨夜难得地伸出手,有些迟疑地拍了拍他的头。安棱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这个男人的眼神似乎有一种,安慰的意思?等他想要再确认一下的时候,墨夜却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安棱挠了挠头,笑了起来。
等两人回到寻簪阁,埋伏在城中各处的分部弟子也都已经回来,回报无一例外是毫无所获。昨夜整个城市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唯有雨声连绵。
墨夜觉得自己必定漏算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猫叫声打断了思索,只见小灰高傲而优雅地跳进门槛,落地无声地向墨夜走来,眼里闪烁着属于狡黠动物的不屑与戒备。脖子上新挂了一个项圈,上面似乎还有用来传信的竹筒。
墨夜伸出手想要逗弄它,被它一扭身甩开了,然后伸出一只小爪子烦躁地把脖子上的竹筒拍下来,一脚踢到墨夜面前。
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啊。
“墨三想把你培养成鸽子么?”墨夜神情严肃地问小灰,好像对方真的会回答他一样。而小灰完全不理会这位名义上的主人,跳下案几,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好像一个高傲的领主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墨夜直起身来,打开了手中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