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三语两言

3、第三章

　　（五）

　　氤氲的水蒸气袅袅升起，青君在浴桶里泡得怡然自得。
　　自从那天眼前这个蠢女人在让他干等了两个时辰后，终于给他弄来热水泡了澡，他就命令她天天给自己烧水这么做。

　　起先青君泡澡的时候，会严厉呵斥命令女人出去。但是后来想着外头冻，亦或是觉得自己身上穿着青袍，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又想着她把床让给自己睡天天睡地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青君就哼哼了几声，叫桂华进来了。
　　好在这个桂华存在感低，进来后就不说话，令青君很满意。

　　可是今天她的沉默让他觉得心头不爽。
　　今日是二月初一，过了正月了……

　　青君抬了眼皮又闭了眼皮，闭了眼皮又抬，实在忍不住还是自己先开了口：“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
　　桂华迟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青君是在问自己。
　　她很认着地想了想，开始说话：“怎么办，皇上的旨意老爷也不敢违抗，可是小姐分明是喜欢焱公子。我每天早晨去伺候小姐，见她双眼每天都是肿的，兰叶要给她上很浓的妆才遮得住。小姐肯定是伤心得夜夜流泪……”她抬起头来微微仰视青君，向他寻求解决的办法：“怎么办？”

　　青君早就听得一片毛焦火辣，手臂一抬搭在桶沿：“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一群蠢货。”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桂华“唰”地也站了起来，盯着青君看了半响，瞧得他脸上又被看得有些挂不住了。就听见桂华惊喜而颤抖的声音：“你能站起来了！”

　　别灰心，有我……
　　青君旋即就莫名想到了自己曾经无意听到的那句。
　　小声而轻柔的飘进人耳朵里，是桂华的声音。

　　他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微微低了头，恰巧瞥见桶里自己的倒影：晃晃悠悠，他是在笑？
　　不禁立刻敛容，冷冷低哼了一声：“今儿过了正月了。”

　　桂华经他一提醒也立刻想起来，忙猛点头道：“是今日我要去办事吗？”
　　“一起。”他侧过头，桂华看不到他的眉目，看不到他的表情。

　　（六）

　　青君竟是要桂华跟自己一起，去了城郊的梅林。
　　桂华腊月末曾陪孙小姐来过一趟，那时候经了数场风雨，梅花早已半调。可今日却恍然记忆有误，她眼前的梅花们，竟在二月的林海里竞相怒放。

　　而且她怎么觉得梅花树与梅花树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密，浅白粉红都扑面而来，迷得她双眼一花，脑中无比疼痛。
　　这些梅树都仿佛会动，她心一悬，紧跟着一阵寒凉。

　　桂华下意识往前倾了身子，去抓快步前行青衫人的手。
　　青君脚步稍滞，似乎想甩开桂华的手。但是通过指尖的触碰，他感受到了桂华身体的颤动。

　　“抓紧我。”他没有掷脱她的手。
　　然后头也不会领着她继续前行。

　　“唉，唉！”桂华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不停地以“唉”唤他，提醒他周遭正在发生骇人的变化。
　　枝头那么浅色的梅花花瓣，正以一种惊悚的速度变成浓稠的鲜红，清新淡雅的梅香也逐渐变得刺鼻，这腥味……简直就像人的鲜血一样！
　　触目惊心的赤红花朵，一朵朵开着，那花瓣绽放犹如张开血盆的妖兽，仿佛下一秒就会现出利齿，将人一口吞灭。

　　桂华瞳仁放大，她双眉颤抖，本想对着枉若未觉的青君高呼一声“你知不知道周围的变化啊”！
　　可是出口的却是一声尖叫：“小心！”
　　带着浓浓的担忧。

　　“嗯。”青君忽然脚一滑，手由牵做搂，将她带着滑到树林的中心，依靠到正中那一枝茕梅树下。
　　这株梅还是浅粉，因为两人撞到了树干，引得它枝头微颤，树枚花瓣纷飞而下。
　　滑过他的眼，滑过她的额头。
　　青君微微俯身搂抱着桂华，两两相望，四目相对，有时光仿佛有片刻地停滞。

　　他的眼神清明，头倾下一点，唇落在了桂华的唇上。
　　桂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疑惑：他的吻是冰冷的，却为何有一丝僵硬的火热？他的吻是干枯的，却为何又带着似乎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颤动？
　　她迷惑了，竟睁眼去凝视青君的双眼，她瞧见的却是青君一双紧闭的眼睛……
　　桂华体内涌起暖流，旋即也闭上了眼睛。

　　“梅儿，你背叛本……我的那一天，就该想到今日！”却骤然听见搂着自己的男人突然宣判，继而是地若塌陷一般急速下降，天色乍暗，雷声轰鸣。

　　“哈哈哈哈——”桂花感觉到有一个凄厉而尖锐的女人在笑，她实在忍不住睁眼，寻声望去竟是两人靠近的梅树，花瓣正急速的飘落，仿佛一瓣也不愿意留在枝头。那梅树急剧前后倾倒，树皮上渗出血来。
　　就好像……就好像一个穷途末路的人。

　　“青君，那么同归于尽吧！”这女子的声音，的的确确是这梅树所发！
　　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扑来。

　　桂华感觉身子被人移动，她疑迟了片刻，才敢确定是青君扣着她的身子，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前。
　　她正面着这事实替他接下了梅妖用本命引发的一击，刹那怔然。

　　痛到不觉痛，她的身体竟然是麻木的，没有感觉都任何伤害。只是瞧着眼前的梅妖发完这一击后花尽树枯，桂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梅树一样，瞬间枯萎成灰，风吹飘散什么都没有了。
　　身体真的是一点都不疼。

　　“我不能死。”青君上前半步于桂华并肩，扣着她的手腕，冷酷而陌生地说。
　　只是紧张地看着桂华。

　　桂华的侧颜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委屈流泪，或是大哭大闹。她很平静，这平静这让他紧张。
　　“我会死吗？”她听了青君的话，居然波澜不惊。
　　“我会救你。”青君不安，于是更加用力攥着她的手腕：“她的攻击对凡人肉身并无多大伤害，只是针对我的……”他顿了顿，垂头自辨：“你答应过会为我办这件事。”
　　说完拿余光瞟桂华。

　　看她徐徐点了点头，似乎表示认同。
　　这是青君期待的动作，可是桂华点头的那一刻，他又觉得胸内烦躁，莫名的不顺气。

　　“你叫青君。”桂华突然说。
　　“嗯。”青君一愣，动了动唇，终化成偏过头含糊支吾的一声。

　　（七）

　　她回家的一路上都没有再同青君讲话。
　　无论他命令她，要挟她，跟她讲笑话，甚至还哄了她一次……桂华始终都没有开口。

　　“桂华。”从后门进孙府居然撞见了焱公子，他一声就叫住了她。
　　声音吊儿郎当，一如他的凤眼上挑，邪气十足。

　　“公子。”桂华站定，转身朝着红衣男子恭谨道了一个万福。
　　“哈哈免了免了。”红衣男子连忙摆手，那不经意的挥动间散发出无限风情。又转而朝着青君，面上微露三分疑惑：“焱是个客，初来不久，还不知这位是……？”
　　“是青公子。”桂华说。

　　红衣男子点点头，抱拳作礼，几缕青丝就滑落到了胸前：“幸会。”

　　她叫自己青公子么？
　　真是生疏……
　　青君根本就没有理会焱公子，他到心里只反复想着桂华的那声称呼，莫名的烦躁又涌沸在胸腔。

　　桂华轻轻瞟了一眼青君，见他桀骜的样子。她在心底叹一口气，仿佛早猜到他不会拜焱公子的。
　　想维护他，但是胸口却有一丝恨意。
　　“我去小姐那边。”
　　她突然说，然后疾步闪人。

　　要从廊角拐弯时的那几步缓了缓，忍不住就想回头望青君，却还是手捂了胸口忍住了。
　　转身去小姐那，把青君留下来和焱公子相对伫立，让尴尬更尴尬。

　　但是她猜错了，这两个人一青一红，皆是长身玉立，似乎一点都不尴尬。
　　红衣公子始终含笑。

　　青君也始终冷脸。“初来？”他微抬了下巴：“客人？”
　　继而不屑地冷笑了两声：“你不是早就在这个家里了吗？”

　　焱公子的笑还保持着，慢慢却冰冷了起来。他悄然闭了双眼又睁开，不接青君的话，竟也无礼的转身离去。

　　青君望着那一袭红衣的背影，双目缓缓眯起成为狭长，周遭顿起杀意。

　　（八）

　　扳指头数就要到了修仪进宫的日子，孙小姐却突然传出身体不适。

　　当然这身体不适是外面传的，孙府里的人因为孙丞相下的命令，人人噤声，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大小姐中的是妖症。
　　她整个人都神情恍惚，近似痴傻。仆人们也碰不得她的身子，一碰就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这绝对不是人做下的。

　　孙丞相焦急地走来走去，两鬓这几日仿佛染了几年的霜雪，忧女儿，忧前程，忧天子发怒后满族的将来。
　　他久思无良策，长叹一声：“如何是好——”

　　“姨父。”一直坐在旁边共商计量的焱公子突然开口：“姨父莫急，焱也曾结交过几位游方术士，略学了些识妖破法之术，其实……这宅子里的确有妖。”
　　孙丞相止了脚步，猛然抬头望着焱公子，双眸幽暗若有所思。
　　他瞟了一眼四周，这是云裳的闺房，眼下只有痴傻的女儿和她两个贴身侍女，还有焱公子，外面亦无人偷听。
　　“说。”孙丞相示意焱公子可以在这里说。

　　焱公子便清了清嗓子：“焱……曾与这妖数日前有过一面之缘……”
　　他身形挺立：“却是住在后屋下人房内的青公子。”

　　“青公子……”孙丞相脑海里回响府内是否有这号人物，目光不自觉移到了焱公子的红衣上，熠熠耀眼，孙丞相心头猛然就烧出一团火来：“是谁带进来的？为何老夫不知情？！”
　　“是桂华！”惨白地兰叶忽然尖叫，然后本能地后退数步，丢下孙小姐也远离桂华。

　　焱公子却是近了桂华几步：“姨夫，此事不关这个丫鬟的事，是那妖法术高强，桂华亦是被他使幻术迷了。”
　　“贤侄可有除妖之策？！”孙丞相只觉胸内怒火越来越高，脑内再不能做它想、
　　“老爷。”桂华突然越过焱公子走了过来，众人都以为她要跪下，却见她敏捷地一个转身，推门跑了出去。

　　“桂华她要去给妖怪通风报信！”兰叶尖叫。
　　红衣男一皱眉，眼底流露出极度的怨恨，却很快平复。
　　“快追！拦住这个贱婢！”丞相气得双臂发抖，焱公子忙扶住他：“姨父！”
　　两人也追了出去。
　　“呵呵呵——”只有中了妖症的孙小姐还端坐在绣塌上，不哭也不闹，乖乖坐着只是傻笑。

作者有话说

　　果然短篇没有人看么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