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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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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凌云接到司霄汉秘书的通知,准时到位于顶峰顶楼的会议室,白婷婷和老侯已经坐在那里翻看文件,她起身走到司凌云身边,悄声说:“我刚知道,对方律师是韩启明。”
司凌云不由得皱起眉头,她当然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被一个男人这么爱恨纠缠的,是什么感觉?”白婷婷问她,“别怪我多事,我感情经历太贫乏,实在是很好奇。”
司凌云苦笑,“坦白讲,我不理解。我跟他之间发生过的事,实在没什么值得刻骨铭心纠缠不放的。等会儿不要在我爸爸面前强调这一点。”
白婷婷点头,“只是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准备而已。老侯这人圆滑知趣得很,也不会提的。”
这时司霄汉会同投资部总经理王军以及总经办主任等人一起进来,和老侯寒暄坐下,老侯开始介绍情况,诸如证人证言收集、调查证据提交之类,司霄汉明显心不在焉,过一会儿便打断他,问及当地政府的态度,老侯告诉他,K市相关部门官员都没有明确表态,他烦躁地说:“我不是让你去找张厅长,请他跟那边打个招呼吗?”
老侯委婉地说:“我找过,不过张厅长的态度不肯定,说要转给下面研究一下。”
司霄汉又接着跟老侯谈起当初经手兼并事宜的某副市长、某局长应该起的作用。司凌云对官场结构不明所以,也不喜欢将讨论案子扯到这方面来,待听到老侯提出打算让白婷婷充当此案的法定代理人,第二天出差去K市,她再按捺不住,“侯主任,这个案子难道你不出马吗?”
老侯笑呵呵地说:“主要工作当然还是我来做,不过我刚才说了,涉及地方保护主义,就算我去,意义也不大,让白律师去做好基础工作,确保不出差错就可以了。我倒是可以把精力放在这边,走一下上层路线,做做工作,尽量先争取让当地中院因为标的巨大,案情复杂,把这个案子移送到省高院作为一审管辖,回省城来,我们就能够多掌握主动权了。”
司凌云正要说话,司霄汉却已经饶有兴致地点头了,“嗯,这个主意不错。”
她暗自恼怒,却也不便再出言反对,“那好,我想过去一趟,调查一下原告当初与棉纺厂之间的协议,弄清楚为什么兼并棉纺厂进行审计时,对它的净资产评估与第二次评估相差那么远,甚至离谱到弄掉一笔债务,以至弄得我们现在这么被动。”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军开了口,“司小姐,侯律师已经委托当地律师事务所做过调查。破产国企出现账目混乱这种情况并不奇怪。考虑到对方律师,我觉得你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司霄汉奇怪地问:“对方律师是谁?”
王军干笑一声,“董事长,对方律师就是上次代理物流公司职工劳动纠纷,惹得毅总不得不去天津一段时间的那个韩启明。”司霄汉似乎不大记得这名字,他进一步解释,“他是司小姐的前男友。”
会议室中一下安静下来,老侯与白婷婷低头避开目光,司凌云怒气攻心,不过着实感谢白婷婷先提醒了她,让她现在不至措手不及。她冷冷看着王军,“王总这是什么意思?”
王军一脸真诚地说:“司小姐,别误会,那个韩启明一再有针对性地挑起、参与对顶峰的诉讼,摆明了是个无赖讼棍,想跟你纠缠不清。不如把这件事交给侯主任和白律师处理,以你的身份,犯不着出面跟他计较,落人口实。”
“王总既然觉得我不方便去调查,刚好当初兼并棉纺厂这个项目是你主持进行的,不如你给我解释一下目前这个局面吧。”
王军一怔,“兼并棉纺厂是董事会做出的决定,我是执行人,每一项决定我都请示过董事长,如果董事长认为我应该为此承担责任……”
“好了。”司霄汉举手制止住他,“只是一件小官司,不必扯得这么远,老侯就按我们刚才说的来准备吧。凌云,你留一下。”
偌大会议室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司凌云合上笔记本,看着父亲,“您不会打算跟我讨论我的前男友吧?”
司霄汉将香烟按灭在烟灰缸内,“一个被你丢到一边的小律师,有什么值得讨论的。不过王军说得对,你用不着去调查。”
“什么意思?”
“王军在那个项目上有失误,我不是不清楚。但是当初兼并棉纺厂,确实是董事会的决定。接下那个烂摊子,更多是考虑到附加条件很优厚,符合我们当时的战略。”
“既然有失误,难道不用追究他的责任吗?”
“现在顶峰的当务之急是把借壳上市这件事办好,这个时候没必要跟王军算旧账。”
“您放心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一个出现过严重失误的人去负责?”
司霄汉重新抽出一支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放心,我会亲自盯着他。”
“退一步讲,起码我过去可以协助白律师,看能不能把那个协议的内情弄清楚,也有利于打这个官司。”
“这种兼并总有无数灰色地带,中间利益关系太复杂,你不可能弄清楚的。”
“可是万一官司败诉,顶峰就得不明不白背上一笔数目不小的债务。”
司霄汉倒笑了,“这起官司虽然很棘手,不过中间涉及的人和事都很复杂,取证、审理、上诉,肯定会拖上相当长一段时间,等到出最终结果,也是顶峰买壳成功以后的事,到那个时候,官司本身已经不重要了。你一个女孩子,跟前男友纠缠不清的话,传出去不好听。交给老侯去办,你不用操这个心了。”
“可是……”
她想说的是上市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更何况能否上市也不确定,将一切押宝在上面未免太过冒险,可是司霄汉打断了她,“凌云,你做事这么努力,看问题这么清楚,我实在是没想到。”
那又怎么样,到底还是要嫁人的女儿——司凌云扯着嘴角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你大哥跟轶则谈同仁里项目融资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司凌云心知地产公司的任何举动都瞒不过父亲,“他们约好今天商谈这件事。”
“没想到他又开始打你的主意。”
司凌云不悦地说:“他跟轶则谈合作也是很自然的事,没打我什么主意。而且他压力很大,您对他别太苛刻了。”
“我什么时候苛刻了?他一向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机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她耸耸肩,“您意思是说,您的每个儿子都需要在您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吧。大哥可正是在按您的要求办。好在小峰还小,不用来接受这种考验。”
司霄汉笑了,“你总抱怨我重男轻女,其实我是真心疼你,宁可让你生活得轻松些,女孩子青春只几年,说过就过了,何必去操那些心,”
“人各有志,也许我喜欢的不是生活轻松嘛。”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这还是她父亲头一次问她这个问题,可是他口气随便,她也没法当真,只轻轻一笑,“难倒我了,生在我们这种家庭,这个问题最难回答。很难猜中您最想给我什么——要得多些,您会觉得我要么是败家子,要么是有野心,贪得无厌;要得太少,您又会觉得我是一个没心眼的傻孩子。”
“你这孩子。”司霄汉被逗得哈哈大笑,悠闲地弹一下烟灰,“如果你真的想在公司有所作为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负责更重要的工作。”
她谨慎地看着父亲,“前提条件是什么?”
“告诉轶则,不要投资同仁里项目。”
她一怔,接着便大大地恼怒了,“爸爸,你不支持大哥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我去拆他的台。你真当我们是你亲生儿女吗?”
司霄汉十分冷静,“我有充足的理由让你这么做。”
“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理解。”
“我指示建宇拍下同仁里那块地,意在增加上市前的土地储备,顶峰当务之急是谋求上市,尽一切可能增加土地储备,加强上市砝码。以前我总批评你大哥过于谨小慎微,他这次铁了心跟我背道而驰,拿出的计划又大胆又激进,完全不顾我的反对,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顶峰也不可能把上市当成唯一目标啊,大哥想做这个项目,是基于公司中长期的发展考虑的。”
“这话一听就是建宇的口气。”
司凌云哑然。
“小云,对于公司的中长期发展,我早有安排。先全力以赴争取上市成功,然后通过增发,将这一年多的土地储备迅速投入开发,在上市头两年交出好看的年报,进一步吸纳资金,接下来才会考虑同仁里的开发。这个项目的确有非常大的利润空间,但是商业地产的回报周期至少在五年以上,需要投入的资金太多,不应该在眼下启动。”
“如果只是出于资金考虑,您不拨款也就是了,为什么连大哥自筹资金开发的路都要断掉?”
“你认真看过建宇做的项目计划书没有?这个项目要分三期开发,在目前的形势下,做最乐观的估计,他也只可能筹到一期开发的资金。我如果让他就这么启动项目,接下来顶峰集团就等于被他绑架,他将拿到最大的话语权,上市之后,公司所有资金都必须向他倾斜,支持他把项目做完。”
司凌云呆住,这些天她翻来覆去考虑司建宇的计划,计算风险与利润,判断启动的时机是否合理,却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问题。大哥与父亲之间居然如此相互算计对方的用心,让她心底凉透。停了好一会儿,她虚弱地反驳,“这只是您的猜测。”
“小云,你非常聪明,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在公司有所作为,就不能太天真。”
她固执地重复着,“但这确实是猜测,对不对?”
司霄汉叹了口气,“我不会做无端的猜测。以我对建宇的了解,我的判断肯定没错。我把这中间的利害关系都跟你讲清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有数吧。”
“爸爸,您有没有想过,万一借壳上市不顺利——”
“小云,你知道我是怎么白手起家做到今天这一步的吗?”
她带了点挖苦地说:“您很幸运,比别人更善于抓住机会。”
司霄汉哈哈笑了,“每个人面前都摆着机会,我只是比别人更豁得出去。当年我做电子产品代理,一年赚个几十万毫不费力,跟我一起做那行当的其他人安于现状,小日子过得很开心。只有我看好地产开发后,马上结束了现成赚钱的生意,把所有钱投到了房地产项目,当时还是福利分房时代,没几个人有买商品房的意识,根本没人看好我,都等着看我的笑话。结果你看看,谁笑到了最后。”
司凌云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好吧,除了幸运,您有远见。”
“你呀,别不以为然。我要教你的另一件事你得听好了。”会议室静了下来,司霄汉吐出一口浓浓烟雾,待烟散开,他站起身,神情自若地看着女儿,“一旦定下目标以后,就得自断退路,下定清除所有障碍走下去的决心。不然不可能成大事。”
司霄汉先离开了,司凌云独坐在会议室内,顺手拿起父亲忘记在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
她最初抽烟只是青春期与同学们一起图好玩而已,香烟捏在手里,更多是一个叛逆的姿态,并无烟瘾,这几年再没抽过。看着袅袅青烟在眼前徐徐散开,她只觉得心底空空落落。
她倒不为没有看出司建宇的用心难过。想到终有一天,她会和父亲一样看人看事,就算彼此之间亲如父子兄妹,也必须不带任何温情地权衡立场,分析动机,做出决定,她有些不寒而栗。
司霄汉突然给了她这样一个明确的示意,表面上看,她离她母亲的期盼更近了一步。然而,她勉为其难进顶峰工作的初衷,只是为了让弟弟司凌峰得到解脱,如愿去加拿大留学。她跟母亲从来不算亲密,也不会把程玥的期望看得很重要,更不可能把她的意愿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
工作一年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至少程玥采取的策略是对的,被母亲用尽心机拖着加入这个游戏以后,哪怕她起初再不情愿,现在也有些欲罢不能了。一方面,顶峰到底是她父亲的产业,其中出现的每一个问题都让她没法漠然置之,付出心力越多,就越难以回到当初疏离的状态;另一方面,她的好胜心完全被激发起来,更高的职位、更大的权力,与张黎黎抗衡,与司建宇平起平坐,证明自己的能力,对她都是有吸引力的。
这是所谓野心在暗暗滋长吗?
从小到大,旁人对她的最大的负面评价无非就是任性。对一个有资格任性的女孩子来讲,野心这个词似乎具有更多刺激,能够激发她更多的潜力,也许她的父兄能做到的事情,她都能够胜任有余。可是这个念头只一掠而过,她坐在这里,一片茫然,并不兴奋。
要得到父亲许诺的机会,就意味着更多付出——她问自己:你真有那么爱工作吗?真的愿意越陷越深吗?而她下意识回避的那个问题变得越来越清晰:你该怎么做?
她把玩着那只俗气的金色dupont打火机,拇指轻轻一按,“叮”的一声清脆响声,小小的火苗摇曳不定。她关上再打开,正出神之间,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合上了打火机。她回头一看,傅轶则正站在她的身后。
他将她另一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取下来,按灭在烟灰缸内,“平时不抽烟的人,突然想起要抽烟,通常是因为压力。”
“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司凌云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呵欠,“不过是因为香烟跟打火机就在手边而已。”
“既然这边的会议开完了,我现在打算跟你大哥谈方案,一起下去吧。”
司建宇上午便打电话邀请她过去,她本来打算托辞避开,但她现在改了主意,站起身整理好文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