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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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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小子,如果你十点半之前没把牛奶送完,最好别出现在厨房的餐桌旁边。”
对于斯劳文家唯一的现任继承人和长子来说,这真是一句非常失礼的话。但是我们用不着非常善于观察就能够发现,没有哪个贵族会穿着皱巴巴的拖到膝盖的衬衫,淡黄色的头发像一把乱稻草。
不过既然有些人执意打扮成这样,那么也必须使他的行为更加合适才行。
“知道了,比斯利叔叔。”艾瑟尔乖巧地回答,很及时地赶在对方枯瘦僵硬的手指戳到自己胸膛之前,避免一次狼狈的踉跄。
九年前的艾瑟尔并不住在这个杂草丛生的拥挤小院,墙根的砖面上也没有被湿漉漉的青苔所覆盖,狭窄得转不开身的楼梯上也不会时不时跑过一个粗鲁无礼的小鬼——七个,在这个家里足足有七个这样的小混蛋,还不包括艾瑟尔自己。
说实在的,艾瑟尔不喜欢这一家子——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让他送牛奶。从叔父起了毛边的大衣到黯淡肮脏的靴子面再到最小的埃林蹭到袖子上的鼻涕,都让人觉得讨厌。这不该是他的生活。
他清楚地记得两道耀眼的绿光,还有长袍袖口用紫罗兰色细线绘成的常青藤图案,即使在夜晚也微微闪烁着柔润的荧光。袍袖中的那只手中握着一支魔杖,色泽漆黑无光,纯银把手上镂空着常青藤花纹。
可惜艾瑟尔甚至没见到杖尖抬起的瞬间,魔杖的主人就倒下了,连同将艾瑟尔搂在怀里的女人一起——斯劳文家族当代主母,也就是……他这一世的母亲。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哑炮叔父,更不愿意相信从今往后他需要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足足生活九年,直到霍格沃茨的来信将他带走。
比起父母拼命的保护,他反而觉得更应该感谢那个用两道杀戮咒结束一切的家伙。他本来以为他刚刚穿越过来就要死了,但是对方所剩不多的善心救了他一命。
战争本来就不受人控制,但允许我们偶尔走个神儿。
对于父母的死他深觉遗憾,但并不怎么伤心——他用两年的时间埋葬了所有的过去,然而当他第一次将白嫩软小的双手伸向这一世的父母时,天空中划过示警的红色火花,庄园里的人们聚拢到山顶迎战。
他下决心的时间已经太晚了——不,也许……刚刚好。何苦花更多的年头来为两个早已湮灭的灵魂伤心欲绝呢?
他还有未来,还有更多的人值得去认识,也许还会值得牵挂。
然而直到现在,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一年——如果十一年的时间还不足以使他扎根在谁心里,那么更多的年头难道真的有用吗?
不过……艾瑟尔轻轻咬了咬下唇,如果让他跟那种只懂得莽撞和吵闹的小鬼勾肩搭背,他宁可一个人呆着。
……才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搭理他呢。
这都没关系,艾瑟尔告诉自己。还有两个月他就要真真正正地滚蛋了,跟这个闹哄哄的、却没有他立锥之地的家庭再无瓜葛。
但是尽管他清楚现在的年份,却从不了解这意味着什么。直到昨天他把牛奶放在老约克家门口的时候,他见到两个孩子在一扇铁门旁边哭。
他毫不犹豫地决定把时间浪费在东拉西扯上,只要能晚一点回家——至于那些等着牛奶上门的家伙,让他们等去吧……
他走过去,好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孩子停止了哭泣,告诉他孤儿院里有一个怪胎,恶魔。他总是能让他们最喜欢的东西消失在最严密的保护里,锁在柜子里都没用,他能让院长的宠物爬到自己下不来的地方,在上面瑟瑟发抖一整天。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些事情是他做的。
艾瑟尔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有点愣,感觉像是有些似曾相识。紧接着两个孩子告诉他,那个怪胎有个可笑的名字,叫汤姆·里德尔。
眼前的世界仿佛陡然间明朗起来,如同散落在地的珠子被穿在一起。艾瑟尔知道了自己这个年代的巫师界是什么样,知道了霍格沃茨现在的校长是谁,知道了几十年以后有个黑巫师会把整个英国搅得一团糟,尽管他现在最多也就折腾几只兔子。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无措,然而随即他告诉自己没关系,现在还没有黑魔王这个人呢。
箱子里的牛奶已经送了一多半,孤儿院早就被抛在几个街区之后,今天一整天都雾蒙蒙的,他在铁门旁边没看见一个人影。
当他送完所有的牛奶往叔父家走的时候,他在一片树林旁边上见到了昨天哭泣的两个孩子。他们对着另外一个并不比他们高几英寸的男孩唯唯诺诺,看表情似乎马上就又要哭出来了。
艾瑟尔立刻猜到那是谁。乌黑的短发,面容精致而冷漠,肯定是汤姆·里德尔。他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看起来姿态悠闲,并不像是打算威胁谁的样子。当然,也可能是早就威胁过了。
两个孩子跑掉以后,汤姆转过身来,目光与艾瑟尔相对。艾瑟尔的脸红了一瞬,他这才发现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了很久。他犹豫着是不是要转身跑掉,偷看被抓包是件很尴尬的事。
“听说你打听过我的事情。”汤姆慢慢地走近,话语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艾瑟尔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想错了,对着这双眼睛他没法说不,也许这才是刚才那两个孩子被吓哭的原因——但是他喜欢这双眼睛,坚定果决,毫不动摇——这正是艾瑟尔永远做不到的。他觉得自己有可能不怎么讨厌这个男孩——当然,或许原因不仅仅是一个眼神那么简单,可能也由于这男孩是第一个不躲着他走路的人。汤姆继续说:“我觉得奇怪,你叫什么名字?”
艾瑟尔又愣了一瞬,这两句话毫无关联。他如实地回答:“艾瑟尔·斯劳文。”
汤姆点点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往孤儿院的方向走。艾瑟尔眨了眨眼,突然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是巫师吗?”
汤姆猛地回头,“巫师?那是什么?”
艾瑟尔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出声,但话已出口,他只有硬着头皮解释:“就是有特别力量的人,”他意有所指,“比如,能够从别人锁起来的柜子里拿出东西来,或者……”
汤姆没让他说完,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巫师,快放开我!”艾瑟尔挣扎着,汤姆用力大得他几近窒息。
汤姆盯着他,直到艾瑟尔挣扎得露出疲态,他才慢慢松开抓住对方衣领的手,艾瑟尔弯下身子开始咳嗽,脸涨得通红。他喘着粗气,竭力让自己的膝盖不要发抖,更别软倒在地上,尽管长时间不能呼吸让一阵猛烈的眩晕侵袭着他的大脑。
“你——你想——知道——呼哧——呼哧——有关——巫师——”艾瑟尔尽可能快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他可不希望再来那么一下子,而面前的男孩正用带有探究意味的冷漠目光打量着他,让他觉得脊背发凉。
“现在不行。”汤姆打断他,黑色的眼睛透露出的信息像毒蛇的信子一样危险,“今天午夜我在这里等着你,别让我失望。”
艾瑟尔干涩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避开汤姆的目光点了点头。那一瞬间他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但是,这不可能,汤姆不可能猜到艾瑟尔正在为他的提议感到担忧。午夜时分这里不会有人经过,如果他的回答让汤姆不满意……他不想独自一人面对汤姆,他刚刚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错得离谱,这个男孩的目光让人害怕。
汤姆不应该猜到他在害怕……艾瑟尔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一片枯黄的叶子在风中盘旋着落到他头顶,林边的道路旁经过一队武装的士兵。或许晚上有人巡逻,他安慰着自己。
艾瑟尔在堆满废弃物的后院仓库里找到一条最粗的麻绳,藏在床底下。等到入夜时分,整个房子都沉寂下来的时候,他把绳子的一头绑在水管上溜下了二楼。或许今晚是个机会,否则他已经对汤姆说了冒失的话,这位未来的魔王肯定不会轻易忘记这件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去霍格沃茨。但是这样的念头想起来容易,真正考虑到实施的情况,就会让艾瑟尔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他足足等待了九年,才看到一丝希望的火苗,如果因此而熄灭,他的后半生简直难以想象。
一周七天无休息日的工作,斤斤计较的妻子,恶毒而且爱捣蛋的小鬼——他不想过麻瓜的日子,真的真的不想。
艾瑟尔出门很早,等他到了约定的地点之时,月亮甚至还没爬到最高点。而汤姆已经在那里了,他的表情让艾瑟尔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你也迫不及待,”汤姆微笑着说,“但总不会比我更着急。瞧我来得有多早。”
他其实无比渴望能证明自己的不同。艾瑟尔眨了眨眼,这个认知告诉他,他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这或许意味着汤姆的信任。虽然他现在不想过多地接近这个男孩,因为汤姆的眼神让人有些害怕。
“你是一个巫师,我也是。而他们应该被叫做麻瓜,就是不懂魔法的人。我们十一岁的时候就会收到来自魔法学校的信,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用魔法来代替一切,我们……”艾瑟尔越是急于证明魔法界的奇妙之处,越是突然感到词穷,他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一条,“我们使用飞天扫帚在天空中飞行,就像童话里一样,而不是汽车。”他一口气说出第一时间想到的所有信息,等着汤姆的反应。
不出意料,艾瑟尔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到汤姆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仿佛内心正在做着强烈的挣扎。艾瑟尔微微喘着气,心中略微安定下来。
“不可思议……”汤姆喃喃说,声音飘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我不敢相信……但我知道这是真的,因为……”
艾瑟尔压抑着心中的期待——当黑魔王知晓自己身份的那一刻……
“——因为我今年是十二岁而不是十一岁,已经在霍格沃茨呆了整整一年。比起让一个鲁莽的人到处宣扬自己的秘密,我更希望他永远说不出话来。”汤姆突然说,脸上的表情像刚刚开了一个邪恶的玩笑。艾瑟尔愣住,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才大惊失色,他犯了一个细节性的错误,但却是致命的,尤其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汤姆把他叫来绝不会仅仅是为了一顿奚落。
艾瑟尔条件反射地猛然抽步后退,但与此同时,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心脏处传来,陡然袭来的窒息让他跪倒在地。他在黑暗中喘息着摸索到剧痛的根源,奔涌而出的热流在手指间肆意流淌。
他把手放在眼前,夜色使血液的颜色更深,朦胧的月光笼罩在温热的液体上,隐隐约约呈现出一片深红。随之而来的是力量的流逝,寒冷与窒息交织缠绕,他开始无力支撑身体的直立,四肢变得酸软困乏,他渐渐失去了痛觉,呼吸也开始艰难起来,眼见的景象渐渐模糊,意识在流失。
他最后记得的景象是一张晃动着接近的脸,表情是轻松淡漠中带着微微的愉悦,仿佛在为了一个阴暗的恶作剧而发自内心地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