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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二十章 ...

  •   接下来的几个月非常平静,韦伯手中的权利开始不断增加,在别人眼中看起来这位年轻的培拉大公深受皇帝信赖,是一等一的宠臣。但越是这样他的头脑就越是清醒,伊斯坎达尔曾经教过自己越是爬得高越是摔得重,越到后面就越要小心谨慎。
      言峰绮礼也非常太平,他无声无息的住在城外,按照探子的回复他这段时间以来甚至没有出过门,这种深居简出让韦伯不得不认真考虑吉尔伽美什到底躲在了哪里,在这位年轻大公眼中金光闪闪的王者才是他必须第一考虑应付的对象,但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地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将他所有的计划全盘打乱。
      那是帝国历434年11月16日,接近隆冬的一个早上。
      当天韦伯如同平时一样起床,打着哈欠开始回忆昨天安排好的今天一天要做的诸多公务,就在这时他房间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他呆愣愣地看着皇帝陛下衣衫不整地冲进来,脑袋里瞬间空白一片,“陛下……您怎么了?”
      科多曼陛下惊慌失措地紧紧抓住韦伯的睡衣惨叫起来,“打仗了!我亲爱的朋友,培拉被攻占了,你的培拉被占领了!”
      什么?!
      韦伯脑子里瞬间一片混乱,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怎么可能……”声音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支撑它的力量,可以发出的音量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微弱地气息,“怎么……会这样……”那小小的、美丽的公国,那养育自己长大的地方、那个与伊斯坎达尔相遇的地方,怎么可以被人所占领,“是谁?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试图回忆这几个月来古兰爷爷所写给他的所有信件,但每一封都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除了交代公事之外就只有一些嘱咐自己小心身体的话语,甚至连伊斯坎达尔的名字都未曾出现过一次,“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拽过书信,勉强自己将上面所有字一五一十地读出来。
      那封求援信非常短小,总共也不过几十个字,上面说军队已经占领了培拉,取道水路绕过与培拉邻近的波利斯,正迅速靠近萨迪斯公国。这样的行军速度、这样的掌控能力实在不能不让韦伯产生怀疑,他忍不住再次回想起萨迪斯子爵所说的话。
      那所谓的宣战是否就是在暗指这个?
      他再次读了一遍求援信,试图从那一字一句中推敲出些隐藏在里面的含义。从培拉取道到萨迪斯中间相距甚远,必须从伊斯特河顺流而下,中间隔着的波利斯公国虽然在贸易这一道上不甚精通,且因为先大公去世后膝下两子一度为了大公的位置争得不可开交而导致公国实力大减,却也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队伍可以轻而易举就绕过去的。
      只需要极高的统帅能力和事先准备,韦伯觉得自己下意识已经抓住了这封信的重点,他可以感觉到伊斯坎达尔在呼唤自己,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在何处。
      刻意绕过波利斯进入萨迪斯公国显示自己的力量,这种挑衅几乎可以视为“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另类宣言。
      韦伯捂着脸慢慢蹲了下去,在皇帝看起来他悲痛欲绝以至于丧失了最基本的反应能力,但在年轻大公的心里却是充满了狂喜和兴奋。这种被肯定、被重视乃至于被对方视为可以一战对象的自豪感让他彻底失去了应变能力。
      “陛下……请准许我,前往萨迪斯。”这一次不是作为学生,而是作为对手站在伊斯坎达尔面前,竭尽所能……用他教会自己的东西迎接他。
      那应该是作为学生对老师最好的报答。
      他这话一出彻底将科多曼陛下镇住了,虽然两个人之间关系已经产生了微妙得转变,但韦伯毕竟是这位皇帝陛下此生唯一的朋友,他不可能冷静地看着他就这样去前线,“别开玩笑了,你这辈子没打过仗。”他觉得自己的朋友已经因为这个消息而彻底失去了理智,竟然会生出这样危险的念头,“打仗可不是好玩的!”
      “陛下,请相信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韦伯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但只要一想到伊斯坎达尔在萨迪斯,他就无法再忍耐下去,皇帝陛下可能会出现的猜忌也好、一路上可能会有的危险也好,他都可以不在乎,对于那个男人的思念和从以前就一直存在始终未能消除的好胜心在这一刻彻底占据了他所有的神智。
      科多曼陛下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朋友,只好放任他离开,虽然为此他做了不少准备,但对于现在的巴比伦而言,钱不少但武力却是严重匮乏的,仅有的守卫也需要用来钳制芬恩手下的人马,没有多余的人手。对此韦伯并不在意,他现在满头满脑里都是伊斯坎达尔的影子,其他事情根本就想不下去。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打仗方面一窍不通,如果接下来的对手真的是伊斯坎达尔的话,那依照自己那些从书上学来的三脚猫把戏恐怕还不够那个男人看,算起来自己可以依仗的筹码就只有对那个人的了解。站在“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伊斯坎达尔,那接下来会怎么做”这样的思路去考虑问题是否可以成为将那个男人一军的筹码,韦伯在没有做之前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他依旧想要去尝试、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在那个男人面前,无论是以敌人的身份还是以学生的身份都希望……可以让那个男人不用再低头看自己。
      “伊斯坎达尔……”他闭着眼睛将这个名字咽了下去,将思念埋在心底毫不犹豫地跨上了前往萨迪斯的马车。
      在那里他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对手,还有随时随地可能反水的萨迪斯子爵,那位代表伊斯坎达尔宣战的密特里奈斯•萨迪斯先生会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韦伯还真的有些期待。
      但很遗憾,这位子爵竟没有做为敌方为伊斯坎达尔冲锋陷阵,反而一脸镇定地以萨迪斯公国唯一男性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这种淡定和冷静让知道真相的韦伯瞠目结舌,虽然他曾经想过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但……
      “我想……子爵阁下您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吧?前线战事难道不吃紧?”年轻的大公咬牙切齿地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您说呢?”自从知道他始终追随伊斯坎达尔之后,韦伯就没来由地经常会生闷气,这种嫉妒、羡慕让他没有办法用正确的语气和态度对待眼前这位子爵,“虽然不知道对手是谁,但兵临城下,难道子爵就不担心吗?还是说……您就那么肯定什么事儿都不会出?”
      这话招来了萨迪斯先生一个微妙的笑容,“会不会出事,我并不清楚,但大公阁下匆匆而来不就是猜到了什么吗?”
      韦伯没有答话,他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却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这是自从他离开培拉来到巴比伦之后这么多时间来最真心的笑容,但很快他再一次冷静下来,“那么……您准备站在哪一方呢?”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站在面前比自己高上许多的年轻子爵,虽然十分高兴但他绝对不会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理由,也不会忘记曾经对伊斯坎达尔说出的誓言,“我……是做为他的敌人而出现在这里,那么子爵阁下您准备站在我身边还是……做为敌人?”他退了小半步突然张开手,魔力随着他的动作也瞬间带动水银从地面窜了出来,那银白色的液体在空气中抖动了两下最终化成了一个女仆的形象,“这是根据吾师肯尼斯•艾尔梅洛伊阁下留下的诸多手稿和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的武技制作而成的水银人偶,虽然没有吾师那样迅速而大范围的攻击力,但要一击杀了你这个叛徒应该不太难。”他极为冷静,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杀掉你都是好事。”
      随着他的声音,水银女仆突然蹿上几步,它的动作非常快但密特里奈斯先生的反应也不慢,他动作轻盈感,虽然及不上那位奥迪纳先生,但绝对不亚于芬恩骑下的其他骑士,在水银女仆攻击所组成的天罗地网中,他并没有如同韦伯所预想地那样继续攻击,反而在一边抵挡一边朝后退,这种略带有投降意味的动作最终促使年轻大公停下了攻击命令,“好吧先生,”他冷笑起来,“让我们来好好讨论一下,您出现在这里到底准备替谁办事。”
      这是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关系到韦伯接下来所有的安排,当然密特里奈斯先生能被伊斯坎达尔看中,他的人品也应该查不到那里去,应该可以相信无论他在哪方势力都不会将另一方的秘密透露出去,“我是否可以像信任伊斯坎达尔那样信任你?”
      对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带着几分异国血统的脸庞看起来要比伊斯坎达尔柔和许多,韦伯心里一边暗笑自己真的是疯了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能想到那个男人,又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好像十分幸福,这种只要知道那个人在何处、知道他始终在看着自己的感觉让马上要面临战争的自己充满了勇气,“当然您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但不等于我不会不起疑心,虽然各个公国各自为阵,但毕竟还是乌鲁克的属国、遵从陛下的命令,而现在陛下给了我足够调动萨迪斯整个公国所有兵力的权利……”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看到对方大笑起来。
      密特里奈斯表现得就好像他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笑话似的笑得前俯后仰,“虽然早听伊斯坎达尔说过,但还真看不出来你……”他比了比韦伯的身高,“才这么丁点大,说出来的话倒是很有气魄。”
      “矮子有错吗?”彻底被这句话激怒了的年轻大公磨着牙恨不得指挥着水银再揍他一顿,身高对于他来说是心中永远的痛,这么多年哪怕再怎么锻炼也不见长高,一想到无法和那个男人站在同样的高度就一肚子的火气。
      “好了,说正事,告诉我……伊斯坎达尔在哪里?我要见他。”这个男人绝对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你会在这个时候来绝对不只是迎接我,所以……带我去吧。”
      密特里奈斯再一次笑起来,但这一回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嘲讽,“再不带你去,恐怕会被你的水银活活给掐死。”他摊开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将马牵过来,“我听说你不擅长骑马,要不要……”
      “不用,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好意,韦伯看着那匹马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情,那时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伊斯坎达尔会更乐意接受哪个?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去见他真的合适吗?他不知道也不敢放任自己的想象,他害怕自己的想象与现实会差得很远……远到无法再找到自己。
      子爵没有再说什么,他在前面带路,两人一前一后在树林里快速地穿梭,韦伯留意着周围的道路试图记住来去的方向,但森林太大了而他在认路这方面并不擅长,每一棵树在他眼里都好像是一个样子,但那位萨迪斯先生就知道应该在哪里转弯。
      又前进了大约小半天之后,韦伯终于被带到了一个湖泊旁边,隔着湖水的对岸有无数小艇,再过去一些是极多极多数也数不清的帐篷。
      伊斯坎达尔就在哪里!
      “别过去,无论是谁从湖面渡过都会直接被射程筛子,”密特里奈斯拉住一脸兴奋的韦伯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另一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好了,总之我的任务是完成了,接下来,我等着看好戏。”年轻的子爵笑着挥挥手迅速地消失在了韦伯身边。按照以前的情况,韦伯会马上道谢但现在他却什么声音都发布出来,他就这样傻愣愣地站在湖边看着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一点点靠近自己。
      无数画面在他脑袋里闪过,快乐也好悲痛也好委屈也好,在这一瞬间统统消失,全部化为了那个人的名字。
      “伊斯坎达尔!”
      他原以为自己应该已经足够坚强,但当他真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却依旧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委屈、伤痛、各种辛酸在这一刻被统统释放出来,化为泪水和无声的呢喃。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原本准备好的问候被彻底抛诸脑后,他哽咽着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混蛋!混蛋!你这个白痴!你这个笨蛋!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他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反反复复说着的也就那么几句话,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忍不住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伊斯坎达尔一口。
      哪怕是强壮如伊斯坎达尔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他一手提起自己这个还在不停抽泣的学生,一边替他擦拭掉了脸上的泪,“小子,好久不见,怎么你现在竟变得和一只猫一样,张嘴就咬?”
      他这种戏谑的口气彻底激怒了韦伯,年轻大公抬起头毫不犹豫地打了一个响指,在地上一直保持平静的水银瞬间暴起朝着伊斯坎达尔袭去。这一招他练过无数遍,一度被他认为会如同必杀技一般存在的攻击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前家庭教师先生表现出了与他身材极为不符合的敏捷,轻巧得拎着韦伯躲过所有攻击,“哟不错啊小子,总算有一点自保能力了?看起来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成长了不少呢!”
      “还有更多!”韦伯挣扎着从他手里跳了下来,同时一连发出了几道命令,魔法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凝结、聚集然后开始不断变化。单就魔法力而言他的确不如时钟塔的老师,碍于天分他也并不能施展强大的魔法,但简短的小魔法经过压缩依旧可以释放出相当强的力量。而就是因为他身体中可以储存的魔力极少这才让他学会了怎样节约每一点魔力的支出,怎么将小魔法结合在一起从而造成更大的伤害。火焰混合着石块从天而降,地面上还有水银铺就的防御,一层又一层的攻击与防守虽带给韦伯极强的负担,但却让他越来越兴奋。
      他迫切地希望将一切展现给这个男人看,无论是头脑也好、力量也好,自己到底进步了多少、成长了多少,他想统统施展出来。这种如同任性孩子一样渴望得到夸奖的心情——可能没有人——哪怕是伊斯坎达尔也没有办法明白。
      这是一种无法宣泄的、混杂着各种各样微妙而略有些扭曲的爱、思慕和憧憬的感情,对韦伯而言这个拯救了自己灵魂的男人是他毕生的追求,渴望将自己身、心乃至于一切都奉献给那个男人的他根本无法彻底分辨出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执念。
      韦伯不懂爱,他无法判断这种激烈情绪多代表的含义,但他享受这个过程,这种热切激烈而又深沉的情感让他心跳得很快,呼吸也随着动作速度的加快而剧烈起来,但此时身体中的魔力储存已经接近枯竭,视线也跟着逐渐模糊不清,就在他懊恼无法真正击中对方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冲了过来。
      “我说小子!你是不要命了吗?!”他咆哮着再一次把筋疲力尽跪在地上的韦伯给提了起来,突然失去魔力支持的水银一下子没了形状,瘫在地上再次化为一层薄薄的液体,“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哭大闹地难道看到我一点都不高兴吗?”
      “……就是……太高兴了……”韦伯再次哽咽起来,他抽泣着擦着脸也不管现在整个人就如同被泥浆浇过一样狼狈,“混蛋伊斯坎达尔!笨蛋伊斯坎达尔!总之……你就是这个世界最讨厌的人!”
      红头发的大汉完全不能明白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年轻大公到底在别扭什么,但依旧忍不住如同当年一样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种久违了的触感让他笑得十分温柔,原本准备再说些寒暄的话却看到眼前那个还只能算是孩子的大公红着眼睛开始不停打哈欠。
      魔力的急剧损耗对于韦伯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耗费体力,在哭泣和战斗之后,他的精神终于撑不住了,带着困倦和喜悦,他倒在了伊斯坎达尔的怀中——那梦中始终停留的地方。
      他睡得很好,可以说是这几年来最为安稳的一觉。在梦中他不需要思考任何东西、不需要去考虑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算计、谎言、欺骗和隐瞒好像彻底离开了自己的生命,他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就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岁时的培拉,阳光、湖面和鸟鸣的声音……还有伊斯坎达尔的说话声。
      他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身边熊熊燃烧的篝火,虽然他现在还身处野外但整个人却被毛茸茸的披风紧紧裹住安置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虽然四下里没有伊斯坎达尔的身影,但他却可以听到在远处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说话的人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依旧有一两句漏进了他的耳朵里。
      伊斯坎达尔好像并没有将所有计划瞒住自己的意思,那泄露出的几个字正是接下来的关键,但韦伯不准备将那些话放在心里,他有自己的骄傲不希望接受这种“好意”。他闭上眼睛,装作还未曾醒来的样子,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轻笑,“好了小家伙,装睡这招你学的不好,”伊斯坎达尔慢吞吞的走过来,顺手揉了揉韦伯的脑袋,“会觉得冷吗?”
      韦伯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捂着脑袋支支吾吾了半天,前面各种各样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做出来的丑态让他脸红的厉害,“……那个……前面很抱歉……”
      “小子,为什么要道歉?你并没有做什么啊,虽然有些惊讶隔了这么多年你竟像只猫一样一下子就扑上来咬了我一口,但……做的很不错呢。”伊斯坎达尔这样诚心诚意的赞扬让韦伯心头一热,他刚想说什么但在巴比伦宫廷锻炼出来的灵敏反应却马上让他察觉到了话语中的意思,“……刚才你说的任何话我都没听到,我说……”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伊斯坎达尔的袖子,“我是绝对不会接受那样的放水,所以你也不用留手,当年你答应过我,作为敌人一对一的正面交锋只要赢了你……”
      这是韦伯的坚持,也是这么多年来始终前进的方向,虽然他清楚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但现在他不愿意接受这种好意,“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想法很可笑、很幼稚……”
      “胡说八道!”伊斯坎达尔大喝一声,他表情极为严肃,这种端正的态度让韦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位年轻的大公也许可以瞬间摸清楚其他人的想法,但惟独伊斯坎达尔的想法他却是始终想不明白的。对于韦伯来说那个男人太过深奥,就如同大海,无边无际、不知深浅,他的想法永远是韦伯所追寻的目标。
      “胡说八道!”那个男人再次严肃重申,“我从未觉得你的想法幼稚可笑,也从来不觉得需要用放水的方法让你赢,当年你与我做的是男人之间的约定,那就应该用男人之间的方法做了断,这是你的成长,当年我就想说,能说出那一番话的你没有辜负这么多年的磨练,所以我接受挑战,但有一点你要明白。培拉的韦伯•威尔维特,作为曾经的我的学生……你是赢不了我的。”
      韦伯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来,他紧紧抓住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不灭的战意,虽然并不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有多擅长打仗,但哪怕只要有一丝机会自己都会牢牢抓住,“我会赢你的,在战场上,用你教我的所有方法赢你。”
      “很好!那么韦伯•威尔维特,我以伊斯坎达尔的名义、以你还未曾解雇的老师的名义告诉你,这是我给你出的最后一张试卷,以培拉、萨迪斯和波利斯三个公国为地图,进行一场名为战争的试验,不过有一件事情必须要事先提醒你……”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突然凑近韦伯,“……我很强。”
      “……我也不弱。”
      两个人就如同当年一样彼此相视一笑,曾经加诸在韦伯心中的各种负担在这一笑里彻底消失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就好像回到了孩童时代一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需要去想,他没有说话只紧紧抱住伊斯坎达尔试图从这个男人身上吸取一些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力量,“……我会赢的、会赢、一定会赢。”这如同誓言一般的呢喃一字一句印刻在韦伯的心中。
      他并没有继续在伊斯坎达尔身边停留,而是星夜与密特里奈斯一起回到了他应该在的地方,这消失的一天一夜虽然引来了一些小骚动,但总算在那个巧舌如簧的子爵手中被顺利解决。
      虽然不确定那个男人到底为什么执意要留在这里,但有一点韦伯很清楚,密特里奈斯的存在极有可能是伊斯坎达尔留下的一个暗棋,也许是在自己赢的时候扭转全局、也许是在自己输的时候保护自己……
      无论哪一种韦伯都不喜欢,对于胜负的衡量标准,他和其他人看法不同,最终的目标也大相径庭,这点恐怕连伊斯坎达尔都不能明白。况且他也很清楚在打仗这方面他和那个人相差的实在是太多了。
      打仗需要懂的东西,他基本都还停留在书本上的一些看法,但如果这些看法统统有效果,那大陆的统一早就实现了。况且依照伊斯坎达尔的阅读量,自己可以搞到的书恐怕他已经看过无数遍,自己可以想到的小花招恐怕都是他玩烂了、不屑去施行的。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伊斯坎达尔扎根于这里的时间甚至要比自己生活的时间还要长远,每一条路、每一处溪水到底在哪里,他绝对要比自己更为清楚。
      在这场对抗中,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占有优势,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身边的人是否可信,这样种种竟然还敢和伊斯坎达尔叫板,应该说自己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吗?韦伯暗自苦笑着坐在椅子上低头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密特里奈斯•萨迪斯的父亲是死在爆炸中的原萨迪斯大公的唯一弟弟,前大公并没有自私,那个做弟弟的就顺理成章的接收了兄长名下所有财产和土地,还顺带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了王妃、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了下一任继承者。这样一个幸运的人听起来应该符合所有小说中奸诈狡猾的奸臣的模板,但韦伯做为一个见过他本人的人必须要说,这个世界上可能找不到要比萨迪斯大公看起来更为木讷的人了。哪怕是女儿出嫁也未见说过什么的人,如果不是别有所图就真的是完全不在意,虽然与那个先生接触过之后韦伯比较倾向于第一种选择,但出于谨慎依旧不能彻底排除后者存在的可能。万一到了那里还要防备他的父亲,那自己所要消耗的精神实在太多,还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他的目光移到手边摊开的地图上,这些纸在这一路过来时他已经研究了无数遍,但对于自己手头接下来可以动用的士兵却一点谱都没有。连自己有什么都不知道还妄图对那个男人发起挑战,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太过愚蠢了。
      这种自我质疑从接到消息之后就始终未曾停止,哪怕到现在依旧还会是不是冒出来。如果这话说给伊斯坎达尔听,恐怕会招来那个男人的放声大笑,韦伯甚至可以想象他接下来会如何用力弹自己脑门然后揉自己的脑袋作为安慰。没有一种感情可以解释对伊斯坎达尔的那种比任何人都要深沉的爱,不是爱情、不是亲情更不是友情,是一种内心深处对他的渴望。
      比爱情更为浓烈和疯狂的感情让韦伯有些晕眩,让他无法集中精神,甚至让他想要放弃。
      “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这是必定输的战争,”韦伯坐在密特里奈斯面前镇定的说道,“我打不过他。”
      比韦伯大上几岁的子爵挑了一下眉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现在刚想明白吗?我很奇怪,这种明摆着的事情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一个初出茅庐……”
      “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很认真地在考虑是否有打这场仗的意义,”韦伯并没有将子爵的调笑放在心上,他皱着眉头靠在椅子上认真说道,“一旦开战,那么萨迪斯势必会战场,到时候生灵涂炭不说,你的立场就会变得有些尴尬。”这种发自肺腑的话语让密特里奈斯愣了一下,他虽然很想说自己的立场不用韦伯来操心,但却不知怎地说突然不出口。
      韦伯并没有发现对方一瞬间流露出的尴尬,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接下来的话属于我本人的推测,如果和您原本的意思有相悖的地方请您原谅,您忠于伊斯坎达尔,势必会希望将整个萨迪斯全部献给他,完完整整一丝不漏的献给他。”就好像自己在离开之后也毫无顾忌地撤除了整个培拉的防守一样,“一旦开战,无论到底是否能够战胜对方,都会给这里带来灾难,所以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和真正的看法。”
      “在这之前我想,大公阁下应该知道自己所肩负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只是我说一句我希望将萨迪斯整个献给我所认定的王,那你就会不发动战争吗?”
      “……是的!我会禀告皇帝陛下,对方太强,而我不是一个好指挥官。”韦伯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是波澜万丈,要承认自己失败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还是一个为之奋斗这么久的事情,“实力差距太过明显,我没有打过仗,甚至没有见过战场是什么样的,就凭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击败伊斯坎达尔?”击败那个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极为强大的男人,“承认自己失败的确很难,但这本来就是必败无疑的事情,哪怕现在站在面前的是伊斯坎达尔,我也会如此认真的回答他,当年他教会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保全自己,只有我活着才能看到未来才能看到希望,如果为了这种在他看来愚蠢至极的愿望而真的拼死一战的话,我就是一个有负他教导的人。”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伊斯坎达尔始终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是否是想告诉自己这个道理呢?
      “战争是占领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方法,但肯定还有比……打仗更简单的,”对那个男人所展现出来的气概而彻底折服的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密特里奈斯也好自己也好,所有人都会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的气概而吸引,最后紧紧跟在他身后,“虽然我也很想夸口说今天就不打了,我在巴比伦等他,但……对于你我不需要隐瞒,这次如果我回去,那我的情况就会变得很尴尬。”
      自己没有能够取得胜利,那么身上的光环肯定会为之减少,科多曼陛下肯定会趁机剥夺自己手中的权利,而随着皇帝手中权力越大,迟早有一天会容不下知道一切的自己,一旦皇帝对自己起了杀意,远在培拉的伊斯坎达尔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当年他保护了我,让我免受欺凌,现在……换我保护他了,虽然我可以做的很少,但我盼望着看到这个世界有朝一日在所有地方插上他的旗帜的那一天,那血红的如同那个人披风颜色的旗帜在漫山遍野展开会是多么美丽的景象……真是非常、非常想看呢。”
      为此与自己相识多年的皇帝对上也在所不惜、为此堵上性命再回巴比伦也义无返顾……
      这样的自己是否在某种程度上赢了伊斯坎达尔呢?
      真的、真的很想看看那个人此时此刻听到这一番话时的样子。
      “不过,子爵阁下,我可以支撑的时间并不多,陛下并不是那种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人,如果……当然这种如果我也不希望他发生……如果听到了我的死讯,我会将一样东西藏在当年肯尼斯先生死去的那片森林里,它会带给伊斯坎达尔胜利。”
      韦伯郑重其事的站起来,用无可挑剔的礼节朝那个人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退出了房间,在那一刻密特里奈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看透过那个年轻人内心的想法。
      “我尊敬的大人,你到底培养出来了一个怎样奇怪的小子,真是不可思议。”
      韦伯觉得承认自己的失败也是一种勇气,虽然用这话来安慰自己,但无法与伊斯坎达尔正面交锋的遗憾依旧深深印刻在他心中。理智的明智选择和内心还在不停叫嚣的冲动,这两个南辕北辙的念头不停撕扯着他的心。
      这件事情其实并非没有保全自己的方法,只要狠下心将萨迪斯所有军队拉出去真刀真枪地与伊斯坎达尔打上一场,无论输赢自己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向科多曼陛下交差,虽然那位陛下可能会遗憾自己没有死在战场上,但也不会加以任何责怪。
      现在这种状况说的好听一点是主帅看清事实,若说的难听一些就是逃跑,不但有损名誉还极有可能被认为是叛军的共犯,虽然皇帝绝不会因为这个而处罚自己,但也会随着接下来局势的变化而变得更暴躁易怒……总之无论哪一种到最后,自己的结局肯定无比凄惨。
      当然,他对自己的下场早有准备,但……总觉得有点遗憾自己的生命竟然会这样短暂。
      “我曾经想着到老了的时候可能会在我的城堡花园里搭个小玻璃房,每天下午在里面喝喝茶看看书,过着这样悠闲的日子,闲暇可以去买一些古书作收藏,也希望可以继续进行肯尼斯老师的魔法研究,但这一切都基于我必须活到那个岁数这一点才行。”在那天的日记中他如实这样写到,字里行间充斥着对生命的渴望和对未来的不安。
      但就如同韦伯了解伊斯坎达尔的想法一样,伊斯坎达尔同样了解韦伯,或者说那个人以一种无法让人理解的体贴和对政治的绝妙领悟力察觉到了这中间韦伯可能会付出的牺牲。第二天一早,就在韦伯决定撤离却没有正式发布这个命令的时候,年轻的大公遇刺了。
      凶手在远方的一个小山坡上射出了足以致命的一箭,在所有巴比伦来的人面前,年轻的书记官右胸被箭穿过带起一澎鲜血,在所有人还未能反应过来之前慢慢倒在了地上。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哪怕是有一点心理准备的密特里奈斯乍一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忍不住惊呆了,在他所想象的伊斯坎达尔会准备的剧本中完全就没有这样可怕而血腥的场面。
      但当真的叫来医生的时候,韦伯的伤势却比预想中的要轻许多,虽然看着血流满地好像很可怕,却只是穿过肌肉、卡在骨头的缝隙中过去,根本就没有伤到要害。
      “因为失血过多所以要躺一阵子,但问题根本就不严重,等醒过来了依旧可以活蹦乱跳,甚至伤口都大,”医生表情极为淡然,他和密特里奈斯彼此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我会告诉外面的人,他们的大公伤的非常严重,最好马上回巴比伦,然后开一副让伤势别这么快速恢复的药,”这个其实是伊斯坎达尔麾下一员的先生镇定地写着方子,“明明就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非要这样?虽然说我从一开始就很敬佩伊苏斯的箭法,但在两百尺以外的地方不但能一箭命中,还能保证如此轻微的伤势不得不说他是极为可怕的男人。”
      子爵露出了一丝嫌恶的表情,却马上将这种厌恶掩饰了过去,“总而言之,按照大人的命令将这个小子马上送走,接下来从萨迪斯开始其他地方将会彻底沦为战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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