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将影

3、《祸》之三

　　解雨臣初时便感到了那两道灼热的目光，若非那目光就这么坦坦荡荡的看着自己，不似一般园子里那些淫亵的目光，那双招子只怕出不了这园子便废了。

　　废人双目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干过，当年他尚年幼，父亲连环突然失踪，偌大的家业只余下他和母亲，旁亲都盘算着如何吞掉这块大肥肉，解家一夜没落。那时的他无法依靠任何人，小小的肩膀上便担上了一个家族的责任。他本就长得清秀，幼时跟着二爷学戏更是被当作女孩子养，却在那一刻，发现自己必须要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在迅速成长的过程中自然有不少人垂涎他的模样，莫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富甲一方，皆被他挖了一双眼珠子挂在那些人家宅大门前的横梁上，再一把大火将证据都灭了个干净，自此，解家小九爷狠辣的做事手段便奠定了自己在黑白二道的基础，再无人敢对他发出质疑的声音。

　　这一路有多难多累，大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便是到了如今，他无需再和人命直接打交道，身上的血煞之气却是一直没有半点减弱。

　　或许还有一个人知道，那时候小小的解雨臣抬头望着那个逆着光的的人影，一身戏服曳地，那人对他道：“雨臣，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言罢便距自己越来越远，只刹那回眸，让解雨臣记住了那斜挑了的眼角，戏子半面。

　　解雨臣不禁有些自嘲的笑笑，怎的又想起了当初的事。换掉戏装，他着一身纯白锦袍，抖开手中的扇，从台侧离去，想着佛爷刚和自己说的话，看向之前那两道目光的来源：哑巴张啊，啧，还真是有趣啊。

　　张起灵猛地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簇火红海棠闪过，待追出去已不见了人影，只听见身后胖子的声音：“诶？我说小哥你又怎么了？”……

　　刚踏进府门管家与张起灵说吴帝来了使者召他即刻面圣。张起灵想过那人和吴邪熟识，自然有再见的机会，却未曾想如此之快。

　　那人正开了折扇，一簇海棠摇得文雅，见他来了，微笑点头。张起灵垂下眼：“不知陛下召臣何事？”

　　吴帝看了一眼解雨臣道：“爱卿可知——得鬼玺者的天下？”

　　张起灵的身体不可察的震了一下：“陛下可是要臣去寻此物？”

　　鬼玺者，现身于战国时期，号天下，召阴兵，助鲁殇王所向披靡，相传是上古神族震慑四方之物，实际记载寥寥无几。

　　解雨臣自是不会放过张起灵的这微小反应，扇面上的海棠摇得越发的欢快起来。嘴角一勾收了扇向吴帝揖道：“陛下，雨臣愿同去。”

　　吴帝笔挥：准。

　　领了任务，解雨臣和张起灵一起退下。吴帝看着两人的背影，想起刚才解语花那狡黠一笑，不禁对张起灵接下来的行程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感。这解家侄儿是他二哥隐居之前嘱咐了要照顾的，不过这雨臣也争气，他倒是没有照料上多少，这次鬼玺的消息便是他带来的，本是说了不去，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大约是人老了，年轻一辈的想法也猜不透了。只是张爱卿怎的让这小狐狸般的解侄儿产生了兴趣倒是不得而知了。

　　张起灵余光看着走在身边的解雨臣，突然开口：“你……”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解雨臣却似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答了他，“不过你要寻之人我大约见过。”

　　他之前便差人打听过张起灵的消息，这人的本事自是不容小觑，同时又不沽名誉，解雨臣不止想了一次想要拉拢这个人。只是这哑巴张向来低调，各道上关于他的消息都甚少，即使解雨臣放话花大价钱，所收集到的也不过几页薄纸，更是似乎无任何爱好，即使是这将军的头衔也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一个消遣罢了。

　　不过今日他在戏园里的表现让解雨臣不难想明白他应当是在寻人，只是若说二人曾经见过，大约也没有过多的交流，那么他要寻的人自然不是自己，而观此世间能说有人与自己这般相像且让人见过一面就难以忘却的，大约便只有那一人了——海棠韶华，戏子半面。

　　他曾经想过那人同他那么相像，会不会是父亲，只是想想又觉得必然不是的，且莫说父亲从未学过戏，单是那人身上那股带着深沉悲伤的强烈血煞之气，便不是他幼年时在父亲身上能感受到的。

　　张起灵看看身边的人，确然是和那人不同的气质，又得了解雨臣的回答，便又恢复了他的哑巴模样。

　　解雨臣也不恼，他对这哑巴张不知为何就是有那么点丝丝缕缕的兴趣，不算强烈，但是就是绵绵不断。这也是他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去寻鬼玺的原因。解家不能在经历一次那样大的变动，他亦不像父亲那般还有一个儿子，所以自从重新确立了解家的低位，他尽量避免把自己置入不可知的危险之中。只是这次，即便他有预感，未来已经脱离掌控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选择。

　　天色已经暗下来，出了宫门，见张起灵并不打算骑马，解雨臣便挥手让本来已将马牵来的小厮，随了张起灵步行。刚入夜的和风吹来，撩起二人的衣衫，一蓝一白，仿若谪仙。只是二人皆未注意，和风不仅撩了二人的衣衫，更将二人的发交缠在一起，拨动了两颗几近入定的心。

　　渐渐闭合的宫门内，一双眼睛看着二人比肩的身影，带满了担忧，身旁的温雅男子见他如此，搂了他的肩，道：“孩子们的未来总是要自己去走，他们的宿命亦只有他们自己能够走出来。既然我们决定把主动权交还给他们，那就让他们自己决定未来吧。”说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便又加紧了力度，“莫要担心了，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