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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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村口连黄狗叫也听不到，牌楼上点了两盏灯，昏黄的在微风里晃荡，牌楼前面的土路潮乎乎的，乐珊只觉得自己的鞋底越走越沉，几乎要把鞋子从脚上坠下去了。
“夫人，到了，前面那个院子。”茂生在乐珊的背后低低的说，乐珊抬头，看到牌楼的后面石板路的左侧就是一扇朱漆大门，看大门便知道，这户人家在这个村寨里是有头有脸的，宅子这样大，离牌楼这样近，大约是族长的宅子吧。
“这是你家？”乐珊一愣，这一路奔逃她一直没有叫苦，因为从逃出来的那天起，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路必定格外艰难，茂生的家必定是不会富裕，所以她每晚睡觉之前总在心里暗暗的盘算着，身上还剩下什么可以典当的首饰，大约值多少银子，大约能购置多少田地。
“是。”茂生低低的回应了一句，两人这一路总是这么一前一后的走，乐珊几次要求茂生并肩而行，茂生却总是低头：“怎么配。”乐珊听了这话，眼神里总是猛的闪一抹悲凉，却又很快恢复过来，隔一段路仍旧相邀。茂生不是不想并肩而行，可是在他心里，乐珊的地位总是比他高的，哪怕此时她跟着自己私奔出逃，他也不敢上前并肩而行，他总觉得那样是贬低了乐珊。
绕过了正门，沿着条石的围墙走到角门上，乐珊让开站在一边，茂生上前拍门，拍过几声，门缝里透出一点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呀，这么晚？”
“我是茂生啊林伯！”茂生连忙答应，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头子探头出来，眼神不济，看了许久才哼了一声：“回来了，进来吧。”茂生先行，乐珊跟在后面，冲林伯一点头笑了一下，林伯盯着乐珊看了看，哼一声转身将门关好：“茂生，你妈还在那屋里，自己去吧。”
乐珊一听，心里紧了紧，暗想这便要遇见茂生的娘了么？忍不住一边走一边摸自己的头发，拽自己的衣衫，待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乐珊已经想了无数句自我介绍的话。
茂生看着那破旧的房舍，步子越走越慢，窗户里透出烛光，看来屋里的人还没睡觉，茂生的手抖了起来，乐珊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脖子上的筋都在颤抖。茂生扔了包袱，扑通一声跪在门前，乐珊也连忙跟着跪下了，屋里的人显然听到了声音，狐疑的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娘，我回来了。”茂生回答一句，磕了下去，乐珊也跟着磕头，门开了，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茂生，茂生是你！”
乐珊抬头，就看见自己眼前这一对母子相拥而泣，自己便安静的跪在那里，二人哭了很久，茂生才指着乐珊道：“娘，这是乐珊。”没说名分，没说曾经，只有一个名字，乐珊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磕头下去，心里紧张，不知道该喊什么，踌躇片刻喊出一句：“老夫人。”
茂生娘看了乐珊一眼，没说什么，举手将乐珊搀了起来：“你们都累了，早些休息吧，茂生，你来跟娘住。”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乐珊就紧忙起身，生怕被茂盛娘认为自己懒惰，收拾干净了自己，开了房门就看见茂盛娘在院子里洗衣，自己连忙几步奔过去：“老夫人，放着我来！”
“我不是老夫人，你叫一声大娘也就罢了。”茂生娘撒了手，让乐珊来洗衣服，自己坐在一边，伸手拍腿的两侧，乐珊便坐在她原来的位子上开始洗衣，格外卖力。
茂盛娘始终无话，看着她洗完了一盆衣服才开了口：“没想到你倒是会干活的。”
“是。”乐珊心里微微一松，想着茂生娘对自己的印象估计会不错，嘴角也翘了起来。
“从前在夫家干活还是在娘家干活？”茂生娘平平淡淡的问出来，乐珊只觉得自己身体一僵，茂生娘并不停：“听茂生说，你之前的娘家家境还是不错的。”
乐珊顿时明白了昨晚茂生娘看着自己那一眼的深邃，她看出了自己是妇人而非闺女，她昨夜必定是详细询问了茂生自己的一切，茂生一定没有隐瞒。乐珊缓缓的转身，看着茂生娘：“都干些活。”
“听茂生说你在娘家是庶出的，想来是因为这个才让你干活吧？”茂生娘面无表情的看了乐珊一眼，乐珊心头一跳，低了头不知如何回答。
“茂生也是庶出，我是个没名分的，自己下贱，连累的茂生也抬不起头，一样是老爷的儿子，别人上私塾，他只能帮工。”茂生娘转过了脸看着院门外面：“你跟茂生大约就是这点相似，才互相看着惺惺相惜吧。”
乐珊一愣，她从没问过茂生家世，茂生也从来闭口不谈，此时听了，没觉得看轻了茂生，反而感觉俩人果然有缘分。
“他这孩子心气高，早些年受气，跑出去，跟我说要出人头地才回来，谁知道......”茂生娘起身，这话就这样结束了，乐珊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不傻，听出来茂生娘那句话的意思是在怪罪她，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总是在内疚，想着自己连累茂生一个未婚的男子毁了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
乐珊就站在那衣服架子下面，看着茂生娘走出了院子，这一早，她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洗了一盆衣服以后站在那里晒太阳，这些与她此时心中的惊慌无法相比。回想这一路，乐珊只觉得心里渐渐的冷了，一开始逃出家门的那种激动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凉。这一路，乐珊曾经想要亲密，可是却被茂生那毕恭毕敬的样子给吓退了，她不懂茂生，看不懂茂生这谨慎的样子到底是因为嫌弃自己还是因为守礼，因为不懂，她便不敢再想。好容易到了这里歇了脚，还来不及对未来有什么幻想，她却突然发现，好像已经没有未来了。
无论出身，无论别人的态度，乐珊坐在院子里发愣，她突然感觉不到茂生的情感了，他对我有情么？
过了中午，乐珊饿的有些头晕了，茂生端着两碗面走进来：“夫人，吃饭吧。”
“茂生，别叫我夫人！”乐珊不接碗，直勾勾的盯着茂生，探究着他脸上的表情：“咱们已经到了这里，是你不明白我的心，还是我不明白你的心？”
茂生愣住，紧张的看着乐珊的眼睛，张口结舌，被乐珊不依不饶的眼神看的心里慌：“我怕唐突了，你。”他紧张的几乎发抖：“我身份低微，你是主母，我是仆人，云泥有别。”
“我还像是主母么？”乐珊冷笑，看着乐珊失望的眼神，茂生更加紧张了：“我会永远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我会对你好的！”他表白近乎急切，带着一种恐惧感，乐珊看着他急切惶恐的眼神，心里陡生倦怠，疲惫的笑了一下，接过面：“我饿了。”
“你快吃。”茂生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端着碗坐在一边大口吃了起来，吃过几口才说：“刚才我在外面寻了个小院子，咱们明日就搬出去，住在这里诸多不便。”
乐珊只是嗯，不做什么评价。
傍晚，茂生娘，茂生，乐珊三个人沉默着吃过了晚饭，茂生娘开口：“茂生，你爹要见你，你去吧。”
茂生叹了口气，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乐珊坐在那里看着茂生娘，她知道，她有话要说。
果然，茂生娘平静的看着乐珊：“你夫家在悬赏你。”
乐珊一愣，血液几乎不能流动了。
“你是逃妻，还是已经被夫家签字转卖的逃妻，你被抓回去会被浸猪笼。”茂生娘的眼神里带着一抹胜利者的残忍，得逞似地微笑着看着乐珊脸上惨白的颜色：“你不走，我会去挣这笔银子。”
“为什么？”乐珊愣在那里，她原本以为，茂生的娘会看在她的身世与茂生相仿而可怜她的。
“我不能让你毁了我儿子的前途，你敢纠缠我儿子，我就让你浸猪笼。”茂生娘淡淡的说完，起身回屋去了，只剩下了乐珊坐在院子里，盯着桌上的那一盏油灯发呆。
其实乐珊是有一肚子反驳的话想要讲的，有很多事都能用来反驳茂生娘的话，比如她可以说是茂生勾引自己，说茂生与自己有情有义，说茂生会舍不得云云，甚至威胁茂生娘，如果不想茂生跟自己一起浸猪笼的话就闭嘴，可是话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到底没从嘴里吐出来，她不是这样的女人。乐珊从没觉得自己之前的生活好在何处，也从没觉得这一路走来多么幸福，只是逃出门那瞬间，让她激动不已。激情如今已经变了味，短短的一段旅程而已，茂生不是无情，可是那谨小慎微的感情却配不上乐珊跨出大门的勇气，原本乐珊是不愿意俯视着茂生的，原本乐珊是极看得起茂生的，原本乐珊还想着，茂生必定不是凡尘俗物的，此时再看去，由不得她不看低了他。
乐珊在院子里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茂生才推门，一进院子看见乐珊坐在那里，茂生一愣：“夫人......”话出口，茂生自知说错了，顿了顿：“乐珊，怎么不休息。”
乐珊看了看他，扭头看了看茂生娘屋里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我夫家在找我，要抓我回去。”乐珊说完，茂生低了头，咬了咬牙根：“我带你走。”
“不准走！”乐珊还没开口，茂生娘猛的开了门冲了出来，小步跑在茂生面前，扬起一巴掌就拍在茂生脸上，茂生扑通一声跪倒在那里：“你这个畜生！被这么个贱人迷惑了，就名声清白都不要了，你还有没有出息？”
乐珊也跪下了，有些意兴阑珊的看着茂生娘与茂生之间的争执
茂生仰起头：“娘，她是我领出来的，我要保护她，请您体谅。”说完，便要磕头，茂生娘嚎啕起来：“你这个不上进的，让别人骂了一辈子小妇养的，你果然是上不了台面，可怜我在这里苦苦熬着，还盼着你有了出息让我也风光风光，死了能葬进祖坟里去......”
乐珊听着，暗暗的叹了口气，茂生这样一个男人，竟然是两个女人的指望，都指望他成为改变生活的契机。
“我明天就走，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就一起走吧。”乐珊起身，转身进屋去了，留下院子里哭闹不止的茂生娘和一脸郁闷的茂生。
第二天一早，乐珊收拾了包袱，打开门，茂生背着包袱坐在院子里，看见她出来便站了起来，乐珊一愣，她原本是做好了今日一早要独自上路的准备，却没想到茂生虽然冷了她的心，却到底还算是一条汉子，懂得言而有信。
茂生娘没出来，偌大的宅子也像是死宅一样，半个活口都没有见到，俩人便如同从未曾来过一样，照旧从角门走了出去，仿佛不过是住了两日旅店。
“我们去哪里？”走出了村子，茂生才开口，乐珊叹了口气：“我有个远方的表姐，我们去投奔她试试吧。”
又是一路山水，远房表姐见到乐珊的时候，面上没有一丝意外的表情，下厨做了两碗辣面出来，看着二人吃完了，又给递上两盏茶水，自己坐在一边看着二人喝完了茶，才开口：“家里早有书信过来，叫我务必要把你扣下，交换给夫家发落，我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只是你想要留在我这里只怕也是不能了。”
乐珊早有了心理准备，点点头，表姐起身：“往南边去吧，那边的村子或许能买块地置业。”
乐珊起身，茂生跟在她身后，二人再度上路。
茂生一路走，一路在乐珊的身后叹息，垂头丧气，之前的旅程，他除了心中有些许激情之外，大部分总是觉得对不起乐珊，想着是自己一己私欲害的乐珊没了正经名分，此时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越发觉得当初带着乐珊逃出来是个错误，害己害人。
乐珊在前面走着，听着身后的叹息之声，猜到了大概意思，越发走的意兴阑珊。二人转过一片山坳，背后是一个小小瀑布，瀑布下却是个深潭，站在潭边，竟不可见底，乐珊坐在潭边巨石上歇息，茂生坐在她身旁，为她取水擦汗。
“茂生，你爱不爱我。”乐珊抿了半天的嘴，最终问出这一句，问的格外狼狈，仿佛黔驴技穷，只剩下这一个问题，如同今后生活的救命稻草，抓不住，便只能滑进眼前的深潭之中，万劫不复。
茂生颤抖了一下，回头看着乐珊：“乐珊，我敬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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