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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三章 昭德宫直言失妃位 ...

  •   乔然彬在一旁不阴不阳地道,“既是晋王殿下差遣来的,何来僭越之说。王妃千金贵体,可不比奴才这下贱身子,受不得累的。皇上还等着呢,王妃就快请上肩舆吧。”这般明显的不悦,连那小太监并几个抬肩舆的御夫都僵了一僵,不知所措的目光齐齐望向林浅。

      以乔然彬的地位,在宫里别说众位王妃公主对他恭恭敬敬,就是后妃也没几个不格外尊重他的,是以也少见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辞。

      林浅既有心在薛逾之夺权的路上阻他一阻,在乔然彬这处便再一再二地惹他动怒,故意装出一副娇弱的模样,欢快地上了肩舆,并极为欠思量地撩了帘子对乔然彬道,“多谢乔公公照应。妾身还要去给母妃整理仪容,便不客气了,先走一步。”

      看着乔然彬强忍怒气却还得冲自己施礼的模样,林浅便知,与乔然彬这个梁子,她算是彻底结下了,日后乔然彬就算不使暗绊子挑拨章帝同薛逾之的感情,也定不会起什么好作用。这步棋,连她也不知自己是否下得对了。

      不过若是日后薛逾之怨她,她也已盘算好说辞,便说当日他这个师傅并没将围棋之道传授地炉火纯青吧。

      宫中的御夫个个训练有素,肩舆抬得既快又稳,林浅一路胡思乱想着,竟很快便到了昭德宫,只见昭德宫的宫匾及朱门上都已挂上了白绫白花,正对着朱门的山墙上大大的一个奠字,极为招人眼泪,侍立着的宫人个个裹着白衣,神情悲戚,上下内外一派肃穆气息。

      林浅暗叹,卢妃生前与这些人一丝交情也无,死后却能得他们几滴眼泪,尽管虚伪,却胜过薛逾之连灵前拜祭也不肯的凉薄,也算是得了最后的帝宠。

      昭德宫门口立着的小太监看到林浅下了肩舆,因不识得,微微凑上前来询问安展,听安展说是硕郡王妃便忙跑进去通报,不一时,章帝身边的另一位理事太监林福垂着手跑了出来,见林浅只身一人立在肩舆旁,微愣了一下,便立刻恢复了恭敬神色,道,“皇上宣王妃觐见。”

      林浅抱着卢妃的衣物饰品跟在林福身后第一次迈入传说中的太后宫邸,果然与其他宫室不同。

      比锦华宫少了几分富华,多了几分沉郁;比履门宫少了几分凄凉,多了几分威严;比明德殿少了几分帝王的魄力,多了几分后妃的温和。

      然,这座宫邸自章帝的嫡母济安太后病故后,便空置了,因为他的生母宜太妃早在他还是豫章王时的一场动乱中,被贼人射杀,所以这昭德宫便一直无主。

      如今总算有了人迹,却是设下的一位后妃的灵堂。

      章帝此举意味着什么,自然免不了朝臣猜度,林浅也不知他是真心有推举薛逾之之意,还是假意要试探于他。

      “臣媳见过父皇。”昭德宫春晖殿中的背影已不如上次在履门宫初见时挺拔,因跪得近,隐约还可瞧见章帝鬓边的银丝,林浅有些动容,想起相府中同样老迈的陆烽,暗叹这两个父亲都活得这般不易,章帝或许更艰难些。

      章帝似乎感觉到林浅悲悯的目光,不经意地挺了挺背弯,深情的目光却不肯移开,依旧注视着棺中人沉静的睡颜,沉声道,“你母妃向来喜欢你,想不到她这一生最后的光阴,也是你伴着,这是你母女两个的缘分。她受这般苦楚,却能走得安详,这必是你的功劳,离儿,父皇谢谢你。”

      一个谢字重于千金,压得林浅即刻跪倒在地,哽咽着叩首道,“父皇折杀臣媳了。臣媳自幼丧母,能得母妃眷怜本就是天大的福分,臣媳只叹,子欲养而亲不待,母妃竟丢下臣媳这般早早去了……”

      “荇儿可曾给朕……唔,给谁都好,留下什么话?”章帝轻声问。

      林浅从未听说过章帝的声音如此柔和,却也如此颓丧,思量了片刻,自袖中掏出那页宣纸,双手呈上,“这是母妃临终时交代臣媳去寻的,想是她往日的手书。”

      章帝微见急切地接在手里,捧着那宣纸看,目中的光芒闪了几闪终于熄灭,转身冷冷将那页宣纸掷进棺中,冷道,“当年朕逆了你一回,因那林容与将性命丢在了南疆,朕于心有愧,自此顺了你一生,你却愈发得寸进尺起来。如今,朕便再逆你一回,你若恨朕,来世便再寻朕无妨,朕等着”,说完便愤然转身往外走去。

      林浅望着章帝的绣钩藤缉米珠朝靴离春晖殿宫槛越来越近,心头便似被那草龙张扬的利爪生生挠过一般,只觉痛得钻心。试问自古而今,只许皇帝冷落妃嫔,哪许妃嫔弃了皇帝而去?卢妃的遗愿注定是要落空的。

      却见那朝靴在离宫槛不足半步远处驻足,林浅心中微弱的希望顿时复燃了些,期盼地看着章帝的背影。

      章帝好似离了棺木便恢复了元气,负着手声如洪钟地道,“陈兴彦,即刻着庶吉士彭彤,礼部尚书荆济周入宫觐见。”再没提卢妃半句,便就此离开。

      林浅微微苦笑摇头,暗叹自己天真,便揉着膝盖起身,唤了一旁侍奉的两个小宫女过来,一起为卢妃换上了寿服,将那两套宫装叠放在卢妃身侧,又将那套木饰仔细为她佩戴端正,此刻再看卢妃,不过是恍然睡去的模样。

      只是这一睡,便是黄泉路远,再无醒来之日。按宫中规矩,这是停灵第一日,子夜时分闭棺封椁,第二日宫中诸妃并皇子皇女布奠奉祭,第三日便起棺入陵。

      过了今夜,便再也见不到卢妃的容颜了。

      林浅扶着棺椁,悲难自胜地又低低哭了一场,待平静下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她强打起精神,将卢妃灵前的奠烛一一点起,坐在一旁,将冥币洒入火盆中,正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出神,听见门外有宫人的声音道,“见过陈公公。”

      一转头,陈兴彦已端着明黄的圣旨而来,一进春晖殿,便唱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故太傅卢安次女卢氏景荇,年十五入宫,伴朕左右二十又七载,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特追封卢氏景荇为昭德贵妃,等皇后制,葬西皇陵。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林浅早料到此情,只能苦苦一笑,叩首谢恩,“母妃灵前,臣媳代王爷谢主隆恩。”

      陈兴彦却并不将圣旨交于她,反而另取出一封卷轴,展开来,低沉了声音厉声道,“硕郡王妃陆氏接旨。”

      林浅一愣,忙道,“臣媳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硕郡王妃陆氏疏悉礼仪,懈怠不工,不思敬仪,深孚朕望,夺正妃品阶,因念其纯孝,特敕封奉孝夫人,等侧妃制。晋硕郡王侧妃杨氏为硕郡王妃。钦此。”陈兴彦一边偷偷看着林浅面上的神色,一边沉稳地将圣旨读完。

      林浅虽未曾料想到这道旨意,却也没有太多酸楚之感,只觉得迟早如此。

      早些日子陆烽因门生吏部员外郎裴恕卷入了“盐铁案”,被人弹劾为“盐铁案”幕后黑手,章帝却压了奏折未予回复,盐铁案中落马的朝廷命官近六十人,但凡被弹劾的官员均或轻或重受了责难,然陆烽却自始自终毫发未损。

      林浅一直以为是章帝信任陆烽之故,长明却自尚书房打探到了消息,章帝原已有罢相之心,欲将此案交予英亲王处置,是薛逾之以性命担保陆烽与此案无关,并向章帝举荐了葛东衢彻查此案,才得以保全陆烽。

      那时,林浅才猛醒,如今的薛逾之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早成了庇护她陆家的一柄保护伞,也是她不能再任性以对的人。他可以为她护陆家,自也可以因她毁陆家。

      “臣媳谢主隆恩。”若是往日的林浅怕是此刻会撕心裂肺般痛楚,可眼下林浅却能一脸平静地施礼谢恩。

      陈兴彦宣读完圣旨,身形陡然矮了下来,冲林浅施礼道,“老奴还得赶去硕郡王府宣读这两道旨意,不知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林浅反复思量片刻,觉自己这道嘱咐并无不妥,方谨慎道,“若是可行,还得劳烦陈公公回宫后差人过来,细述王爷情形,妾身守在母妃灵前,心中却也挂心王爷伤势。不过,若是再惹父皇不悦,牵累了公公,倒也罢了,左右王爷若无碍,明日自会入宫。”

      “夫人放心,即便夫人不说,老奴也自会着人回信。这是夫人与王爷伉俪情深,万岁爷定然不会怪罪。老奴跟了万岁爷几十年,总不至于为你们夫妻传句话便获罪。”陈兴彦见林浅畏怯神色,轻声劝慰道,“倒是春晖殿久不住人,晚间寒凉,夫人彻夜守灵自该多加小心。万岁爷与娘娘少年夫妻,娘娘遽然撒手西归,万岁爷心中也是悲伤难忍。身为天下之主,有些时候,万岁爷做的决断,下的旨意,并非就……”

      陈兴彦陡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忙住了口拱拱手转身去了。

      林浅送了陈兴彦出春晖殿,在廊下站住仰望星空,眼见着夜幕浓黑如墨,阴云浓厚,不见半点星辉,只觉这世间毫无意趣,心底却多了些许牵绊,竟生不出轻生的念头来。

      抛开林深不说,也不念陆烽和韩蕤,却还有一个眉宇清俊眸中含笑的面庞漾在眼前。

      林浅咬牙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春晖殿,那沉香色的柳桉棺木顿时令林浅乱七八糟的心思沉静下来,见一旁守着的那两个小宫女已困得打盹,她扬手道,“你两个自去歇息吧。容我陪母妃说说话。”

      那两个小宫女初时惊奇,待反映过来她话中之意,皆有点喜不自胜,却强忍着喜色低眉顺眼地谢过林浅恩典,各自去了。

      林浅关好春晖殿的门,看着殿中只剩了自己同卢妃的棺椁,还是微微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地坐到一旁,口中喃喃道,“母妃,你最疼离儿,定不会吓离儿的吧。离儿没能完成母妃的遗愿,若是母妃怨离儿,就……就将奠烛灭了吧……。”

      话音刚落,林浅就觉一阵风隐隐吹来,顿时毛骨悚然,屏气凝神地双目紧盯着那两盏飘摇欲灭的奠烛,幸而,风过后,奠烛依然稳稳燃着,林浅出了口气,心中的恐惧也减少许多,猛想起白日未及细看的那页宣纸,遂自怀中掏出借着微弱的烛光细读。

      待将其上所写的内容读完,林浅的脸色已变得不比手中的宣纸好多少,夜色中犹见煞白,她默默坐了半晌,猛地起身冲卢妃跪拜三次,毅然决然将手中的宣纸放入燃着冥币的火盆中,眼见着化为灰烬,她才长舒一口气。

      那张纸上写的惊天大秘密,她也只能让之随着卢妃的棺椁一同谢世,断不能让他人知晓,尤其,不能让薛逾之知晓。

      再回身去望卢妃时,才觉得她眉宇间尽是展不开的哀愁。林浅不由心痛,这二十余年深宫中,卢妃背负着这般沉重的秘密,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子时闭关封椁时,林浅冲着棺椁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眼见着卢妃的清丽容颜一点一点被那沉香色的棺木掩住,暗道,不管是为了卢妃还是为了自己,终会尽力阻薛逾之。陈兴彦派来的小太监偷偷向林浅禀说了薛逾之的情形,说是已经醒了,除了左腿骨折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晚了时辰入不了宫,明日一早便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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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三章 昭德宫直言失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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