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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八月一到,牧绅一就跟着天气一道焦躁起来。
放学的时候,高砂一马春风满面的对他说:“我先走了,阿牧。”
高砂的眼神里头,有一点歉意,有一点得意,甚至还有一点怜悯。
连高砂胆敢在自己跟前炫耀优越感,虽然表面上牧依然不失威仪的点头,心中却飘摇着萧条的况味。
被认为是海南篮球队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高砂一马,也在临近毕业时恋爱了;而公认海南篮球队中最有存在感的自己,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过,牧绅一多多少少觉得安慰的是,高砂直到走出教室大门,也没有提起那件事,这让牧悄然松了口气。
在下一层楼道口,牧碰见了神宗一郎,他面带春风的迎上来,像是有什么喜气的事,热络主动的打招呼,“嗨,阿牧。”
牧才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粗糙的面皮也隐隐发热,。
“怎么你也还没有走?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阿神问。
牧彻底死心了。阿神果然是球队最心思细腻的人,就算是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件事,他也一定会记住。
“有什么特殊的,每年还不都一样?”于是他勉强挤出一个藐视四海的傲气笑容,准备用他宽广的胸怀,包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难堪。
阿神一愣,随即频频点头,“是,是,像阿牧你这样成熟的人,不会对横滨花火大会特别感兴趣吧。”
横滨花火大会?难道,阿神口中“特殊的日子”,指的并不是那件事?
阿神朝牧挥了挥手,兴冲冲的跑下楼梯,“我不跟你多说啦,我约了小明去花火大会,再见了阿牧。”
一年级的三千小明,是神宗一郎的女朋友,在阿神接任篮球队队长的那一天,主动向他表白的。
牧更加郁卒,自己明明也当了近四百天的海南篮球队队长,还顶着神奈川第一球员的光环,为什么就没有女孩子青睐呢?
现在,连最木讷的高砂一马,最害羞的神宗一郎都恋爱了,牧绅一的炎炎夏日里,还是没有一丝温柔的春风。
不过还好,阿神也没有提起那件事——今天是八月十五日,是牧绅一十八岁的生日。
其他男孩的生日,或许是一个开心的日子,可以吃喝玩乐外加收礼,发表关于青春关于热血关于梦想关于爱情的嚣张宣言,甚至还常常成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藉口。
可惜牧绅一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了,每每到了生日,同学或者队友总是用十分不解,和无限同情的眼神看他,然后叹气,“唉,阿牧,你又老了一岁……”
仿佛 “老了”这个词,对于牧绅一而言,是再贴切,再习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从来没有人,会顾及他成熟沧桑的外表下,是否有一颗细腻易感的心!
混账啊,我明明只有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关于关于青春关于热血关于梦想关于爱情的理解,我一点儿也不比你们少!
于是,生日渐渐成了一种折磨,提醒他青春流逝,提醒他容颜苍老,提醒他寂寞孤单,提醒他各种不像一个teens的少年郎。
成了那些没实力的家伙,敢于尽情怀疑他,同情他,嘲笑他的日子。
幸好,在各自拥有了新的快乐之后,大家终于不再惦记这个日子了。
被所有人彻底遗忘,究竟是幸运呢?还是悲哀?
牧走出教学楼的出口,眼前开阔的校园大道已是空荡荡的,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这么一个伟岸而孤单的人存在。
仰天望着灰沉沉的天空,牧突然生出了一个豪情万千又悲凉无边的念头:今天第一个跟我说生日快乐的人,我一定会用我全部的感激和爱心追求她!
虽然别人不了解,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是世上最温柔,最有担当的男人!
可惜,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一共三百六十五步,牧绅一总共遇到二十五个女孩子,三个叫了“牧学长”,五个朝他点了头,其余的均对他无视而过。
大概这就是类似失恋的滋味了吧?当牧满心凄楚绝望的踏出海南大附属的校门,却迎面碰到了一个令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在暮色中,他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了那人的相貌——其实对方的相貌和自己一样,在神奈川篮球界,是绝无仅有的高识别度。
“藤真健司?”
“牧绅一。”
被称为神奈川篮球界“双璧”的男子,面对面的站立、对视,一如他们球场上互不示弱的姿态。
呆了半晌,牧还是没能琢磨出藤真的来意,只好问:“你怎么来了?今天球队没有训练。”
虽然从队长的位置上卸任,但是在牧的理解中,藤真健司能够跟海南大附属发生点儿联系的,第一是篮球,第二就是自己了。
“找你。”藤真把一个鼓囊囊的袋子摔到身前,用手拍打着,发出砰砰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找我?”牧讶异,昏弱的光线里他看不清藤真的表情,只觉得他格外清亮的眼睛,似乎有狡黠而得意的光芒的闪过。
一如在篮球场上,那个成功的从自己受伤盗球、过人,或是得分的机灵少年。
“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吧?”
“啊?”
藤真的问话,让牧的脑海轰然一响,空白了。
终于还是被人记住了,终于还是被人挖出来了,而且还是和自己纠缠了整整三年,恩恩怨怨一天一夜都说不完的宿敌!
海南篮球馆内灯光泻地,满室银白,由于四周的空旷安静,原本有些刺目的光辉,也摇晃着几分温柔。
看着藤真席地而坐,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牧绅一又傻眼了。
啤酒、炸虾片、渍盐豆,甚至还有切的细细的甜萝卜条和腌肉。藤真打算在海南篮球馆内,跟自己来一个灯光晚餐么?
将牧绅一先是对着一堆食物眨眼睛,然后又对着自己眨眼睛,藤真非常豪爽一抬手,“不用客气,我请客。”
说完自己先拉开一罐啤酒,咕嘟嘟了仰了一大口,畅快的抹嘴叹气,“果然还是在篮球馆里头喝啤酒,最有感觉了!”
果然?莫非藤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他明明还是个高中生,竟然是个喝酒的老手了?看来,要对这个人前风度翩翩无可挑剔的优雅少年,重新评估一下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在藤真第三次催促他“请用,请用”的时候,牧终于忍不住问:“多谢……可是,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咳咳,十八岁生日?”
他特地把“十八岁”三个字,用重音说出来。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对你唯一的优势,怎么可以不记住?”
听到“唯一的优势”时,牧死心了,终究藤真也是来蹭着这个日子嘲笑他的。要不然什么叫优势?
不就是他长得俊俏,自己长得粗糙,他长得青春,自己长得成熟么?
把一罐啤酒塞进牧的手心,藤真微醺的口气,似乎变得有些苍凉,“虽然从前死也不肯承认,你个头比我高,身板比我壮,力气比我大,成绩也总是压着我,不过牧绅一,有一点你还是不如我,我,藤真健司,比你大!”
“什么意思?”
“我的生日是6月16日!牧绅一,就算你总是赢我,你还得叫我一声哥!”
咔嚓!牧手心一用力,啤酒罐子立马变了形。
瞪着眼前那张蜜发雪肤,柳眉星目,朝气蓬勃的脸,有一个声音在牧的胸口呐喊,“我比他年轻,我竟然比他年轻!”
这个认知,几乎让牧喜极欲泣。
藤真无限理解和宽慰的拍了拍牧粗壮的肩膀,“牧老弟,我们也扛了三年啦,现在人都要毕业了,过去的恩恩怨怨就一笔勾销好了,来,干一罐!”
老弟?多么新鲜,多么体贴,多么悦耳的称呼啊!在牧十八岁的年华里,还从来没有人,用如此充满年轻意味的称呼来叫他!
“好!”他把啤酒罐子跟藤真一碰,也胸胆开张的一气喝掉半罐。
两个人你来我来,一口啤酒一口萝卜条,顶着海南篮球馆的灯光,意气飞扬的“想当年”,述说着三年来关于青春关于热血关于梦想的共同话题。
头脑有些发胀、发热的牧,不无遗憾的思绪渐渐飘远,怎么就没有关于爱情呢……
藤真把啤酒罐子倒过来,晃了晃,“呀,没有了?不好意思,好像不够尽兴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罐子,拉了拉衣服,调整了东倒西歪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诚恳,“牧绅一,光顾着喝酒吹牛,差点儿忘记了跟你说,生——日——快——乐!”
咣当!牧手中的罐子落地。
当他的脑海正在飘荡着关于爱情,从而勾起了可以算是生日愿望的念头,“今天第一个跟我说生日快乐的人,我一定用我全部的感激和爱心追求她”之际,突然如此温柔,如此宛转,如此圆润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警的,说出了本该是世上最甜蜜的咒语。
他对我说生日快乐了,他对我说生日快乐了!
只除了是他不是她,然而又有什么关系?还有哪个她,会比他更漂亮,更温柔,更懂我,更会欣赏我的优点,更了解我外表与内心强烈矛盾下的魅力?
“许个愿望?”藤真的双眸似乎也蒙上了层湿润的酒气。
牧突然长身跪坐起来,厚实的双掌有力的落山了藤真的双肩,“藤真,和我,交往吧?”
藤真呆了一霎,突然手指戳上了牧的鼻梁,笑的惊天动地,“哇哈哈哈哈,牧绅一,你白白长得这么壮,酒量真是太差了,这样就喝醉啦!”
他嘴上嘲笑着牧的酒量,整个人却笑着笑着,最后软绵绵的瘫倒在牧的怀中,酒气冲天的打嗝,含糊断续的嘟囔,“喂,阿牧,上了大学以后,你,还打篮球吗……”
“你打的话,我就打,我们一起吧……”
牧的胳膊环过藤真的肩头,身体下方仿佛不是硬实的地板,而是柔软的云端,四周雪白的灯光,也宛如横滨花火大会的漫天星雨和无边月色。
在十八岁的生日的这一天,牧绅一头一回喝醉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