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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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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沈正直出院回到伊德斯坦因,加西尔替他办了短期休学手续。为了让他尽快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加西尔的提议下,伊德斯坦因的周末聚会如常举行。这一次还邀请了保罗医生。
沈正直对大家的到来略微表现出了一丝意外,但很快他便站在厨房里开始弄晚餐。一连在外面跑了两天的丹尼尔感觉有些疲惫,他低声交代了一下加布里埃尔自己跑到楼上冲凉。而加布里埃尔则进到厨房一边帮忙从冰箱里拿食材,一边看着正直的背影。
在这削瘦的身体里究竟深藏着怎样的力量,才使他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可以如常的站在这里?加布里埃尔突然发现,面前的正直与他初见时的正直判若两人。
丹尼尔从门口探头进来问要不要帮忙。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赤着脚。通过那次电话到现在的48个小时之内,加布里埃尔知道他只睡了不到3个小时,紧张与缺乏睡眠让他漂亮的眼睛下方生出两片肿肿的阴影。
他站在门口,语气殷切地问正直需不需要协助,加布里埃尔刹那间却只想到。我的上帝,丹,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现在的你全身心都只有正直,看看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同时,加布里埃尔清楚的知道,此时屋里的其他人,加西尔科比、保罗医生,包括他自己在内,只是一心期待着丹尼尔的决定,希望他在最初的震惊褪去后,马上做出正确的抉择。丹尼尔是那种天生的领袖,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在人群中取得领导地位的气质。加布里埃尔此时忍不住想,丹尼尔自己是否曾意识到这一点,是否曾视其为某种不得不背负的重担,尤其是当事情发生在正直身上。
“你说什么?”正直没回头,两眼紧盯着平底锅中正慢慢变成焦黄的培根。
“我问你们需不需要帮忙。”丹尼尔说。
正直对着炉子露出一抹短促而虚弱的微笑:“不用了,我可以的。”
丹尼尔转向加布里埃尔,脸上的表情好像在问,他真的可以吗?
加布里埃尔点点头,“这儿有我们两个足够了,丹。”
丹尼尔回过头去,继续默默地看着沈正直。加布里埃尔可以感觉得到他眼底那抹最最温柔的心痛。丹尼尔凑近正直,伸长了手,用手指轻轻为正直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而正直说:“别这样,丹。”
“看着我,好吗?”丹尼尔低声说。
加布里埃尔觉得自己应该要离开厨房,但又害怕自己的贸然行动会粉碎掉丹尼尔与沈正直之间某种紧绷而脆弱的东西。
“我没事的,丹,真的没事。”正直依然低着头,喃喃说道。他不敢看丹尼尔,怕自己撑不下去,怕下一秒会泣不成声。
“我知道。只想问问你是否需要帮忙。”
有那么一瞬间,加布里埃尔感觉眼前的两个人仿佛赤裸着,他觉得自己目睹了他们之间最最亲昵的一刻,而这亲昵远远胜过□□。加布里埃尔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翻江倒海般混乱,还苦涩的令人难以下咽。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儿突然撞了进来,加西尔科比带着舞者般优雅利落的动作从丹尼尔身边挤了过来。他凑到正直身后,用双臂轻轻环绕住他,下巴则紧紧地靠在正直的肩上。
“有时候眼泪并不代表软弱,我亲爱的。”
沈正直似乎抖了一下,哑着噪子回答道:“我没事儿。”
加西尔轻吻正直的头发,“既然你这么说……”,他转过身向着丹尼尔,“我想他们并不需要帮忙。”然后他轻轻拉了下丹尼尔的衣摆,后者则默然地跟着他离开了厨房。
沈正直几乎把冰箱里所有能用的材料全都做了。他站在炉前,煎出一盘盘培根、香肠、炒蛋,加布里埃尔则将食物端到餐桌前。
直到沈正直坐到他们中间,丹尼尔、加布里埃尔、加西尔、保罗才开始吃。“你们怎么不吃?赶快吃吧,你们不是都很忙吗?闻起来真香,我不客气了。”沈正直径直端起自己面前的一大盘炒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四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拿起食物,开始极不雅观地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东西。似乎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都认同这种借由狼吞虎咽,去咀爵吞咽掉那不住涌来的恐惧与悲伤,再将所有的感觉随着可乐和威士忌冲进肚腹,直到饱涨的肚子终于引发一丝丝的睡意,然后才能获得短暂的平和与宁静。
之后的几天,沈正直像以前一样早起为丹尼尔煮咖啡,做早餐;像以前一样微笑着坐在丹尼尔对面听他聊一些新闻;像以前一样去超市、图书馆;偶尔跟安德丽娅或者是杰士帕回个邮件,通个电话。一切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但他无法入睡。
他试着去回想那几天所经历的种种,似乎那些影像一直在他脑海里砰砰做响,但他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是一些片段,零散地落在他的脑海里像一地的碎玻璃。他很想说出自己所经历的细节,这样或许可以让丹尼尔眼底的担心减少一点点,但他始终无法将所有的碎片捡拾起来,拼凑起来,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行。那种令人不快的无助与恐惧迅速在他体内扩散开来。他费力地喘息了几下,然后冲进了浴室。
这已经是沈正直一天之内第三次冲进浴室了。他体内有股想要流泪的需要,堵塞在他胸口,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害怕自己将要被这种需要冲得不堪地在地上摊成一堆颤抖的软泥,只能哭泣,就像他小时候一个人躲在漆黑的阁子间里,只能哭泣。
正直仰着头,迎向喷溅的水柱。有那么一瞬间,站在水柱底下沈正直突然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掌紧贴在自己背上,像是环抱着自己似的。他记起来了,那天当他在丹尼尔怀中醒来的时候,丹尼尔的双手就这样紧贴在他身上,丹尼尔的掌心温温热热的。他站在那里,任凭水柱冲刷,那环绕的温热触感却始终都在。他悲恸依旧,却终于觉得可以再度醒来,因为他可以感觉到丹尼尔的爱。他爱他,他就在那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他关好水龙头,光着身子推开浴室的窗。夜风吹动树木,草丛,花朵,好像风将一切色彩吹得皱了起来,混杂着成一种超出色彩之外的冷冷的溶化感。微凉的风顺着汗毛的顶端攀上肌肤,弄得整个人都麻酥酥的。他感觉到一种渴望,想被人拥入怀中的渴望,想要再次体味那双温热的手掌。他缓缓呼出口气,旋即被那一地的碎玻璃刺痛了自己。现在的我还有资格去爱吗?……猛然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唇边,他抬手拭了一下不觉已流了满脸。他就那样双臂抱在胸前,蹲在地上低声饮泣。
指间的香烟早已燃尽,手指分明已呈现出烫红,丹尼尔却像没有感觉到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监视屏前。他想要站起来离开这里却怎么也无法错开目光。他真想现在就冲上楼去,推开那扇该死的门,然后将正直紧紧拥在怀里,好好的,不,是加倍的爱他。但是,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正直面前。他知道正直脆弱到极点的神经,那仅存的一点点的尊严是不能去碰触的。他怕他无法控制自己,无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能去揣测正直的反应。他不知道怎样对待正直,才能够抚平他的伤痛。就这样一次又一次让他陷入危险,就这样让对手占了上峰是自己的无能。他愤恨这样的自己,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他想要找回主动,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自信与安全。半晌,丹尼尔终于像回过魂儿来似的,极缓慢地拿起手机,拨通加布里埃尔的电话。
“一定要找到他,不管用什么方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加布里埃尔被他无波无纹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想问,听筒里却只传来挂线的嘟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