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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第十一章

      玻璃窗上不明显的污记,换个角度看就会消失不见。但有些污记,是无论如何也擦洗不掉的。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法兰克福到处都显得灰蒙蒙的,稠密的雾霭自高空垂下,压着团团黑云,空气里满是清冷。平时这个时间咖啡店里几乎都没有位子,这天的客人却很少。赵保良窝在咖啡店最里面的位子,双手捧着咖啡杯。身着黑色兜帽衫的男子坐在他对面,低头看着奶液在面前的咖啡中慢慢旋开。

      “叮当”,悬挂在店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赵保良神经质地抬起头盯着进店的人。来人走到吧台前,点了杯咖啡后便走了出去。赵保良似乎松了口气,继尔压低声音问:“你要的东西已经交给你了,找我还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像是困在沙漠中渴水的人,嘶哑低沉。

      男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掏出个笔记本,将本子推向赵保良:“放回去。”

      “嗯?你想让他们抓住我?”

      “照我说的做。”男子的神情透着冷漠。

      “哼……我不过只个马前卒,对吧?”

      男子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可,他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声站起身来,随手在桌上放了张纸钞,“有需要我会再联络你,不要做多余的事,卡尔。”他抬手将帽子向下拉了拉便走了出去。

      赵保良死死盯着男子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浓重的雾气中,那眼神就像是地狱里窜出的鬼火。赵保良握着杯子的手在抖,他想要掐住那人的脖子,看着他在自己手里翻着灰白的死鱼眼慢慢咽气。赵保良竭力克制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似乎无论是热气的氤氲,还是手指触及下的温润全都无法驱散心中的恶念。

      离开咖啡馆,赵保良漫无目的游荡在法兰克福街头。雨水打湿单薄的衣衫,他将衣领向上拉了拉,试图阻止渐渐侵入肌体的阴冷。屋檐下滴落的雨渐渐连成了线,赵保良脱力地靠着墙,注视着对面楼上透出的暖黄色灯光,依稀可以听到窗子里飘出的笑声。他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与生俱来就蒙着厚厚的灰尘,从来就不曾单纯过。

      做为双胞胎中的哥哥,一个被生母抛弃的孩子,他的成长伴随着殴打、谩骂、酒精、毒品、性和犯罪,他的案底足有一打。当得知自己的生母还在世,而且还有个双胞胎兄弟时,他灰暗阴沉的心底倏然升起一绪光亮。可他的生母根本没有打算认他,她打电话报警,说有个精神失常的人在骚扰自己的家人。那一刻,他真的失常了。他杀了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将他像切蛋糕一样剁成几块!

      一年前,被电击疗法和镇静药“治疗”到不成人形的他被那个人接回了“家”。条件只有一个,作为赵保良接近一个叫沈正直的中国籍学生。他没有问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一心一意只想离开那个地狱,越远越好。可他恨那个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那个狠心一次又一次抛弃自己的女人。他厌恶那个名字,厌恶别人用这个名字叫他。但他成了沈正直的同学,然后慢慢发现,这个叫沈正直的漂亮孩子根本就是不设防的,对付他用不着什么心机。正直是那么的明亮,那么干净,那么耀眼,跟他相较之下,自己就像是满身污秽的垃圾。三个月前他擅自停药,潜藏在内心的黑暗开始挣扎着浮出水面。

      “像你这样的人……不堪肮脏得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我给你个机会做人,你要心存感激……不许质疑、不许违逆……”

      难道全是我的错?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我的愿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我只想你们看我一眼,关心我一句,哪怕只有一个眼神也好……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过是个弃子……没错,我的确是个弃子,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那么好吧,如果我不能顺畅的呼吸,那么谁都不可以!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赵保良突然发出一种夜魈般刺耳的笑声,直勾勾地盯着楼上的灯光,脸上的表情骤然狰狞起来。

      赵保良拉开楼门,拾阶而上。

      楼上的笑声骤然断裂,仿佛细线被风无情地扯断。半晌,暖黄的灯光依旧亮着,门扉上有几点殷红血迹。那些红色的斑点,黯然褪去的生命色彩,在暗处无比鲜明地闪烁着,生生砸入人的视线。那里不再有笑声,只有单调空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此时在伊德斯坦因,沈正直正趴在桌子上注视着酒精灯蓝色的火焰。火焰在他眼里跳跃,水开始冒气泡,以极富动感的形态一波波冲上细细的玻璃管,搅动着浓黑的咖啡粉。水与火的魔法让酣醇的咖啡一滴滴在壶里凝聚,醉人的香气飘动在房间的每一寸角落。

      闻到咖啡的香气他一定会出现,然后厚着脸皮凑过来吻我……就算被拒绝他也会笑眯眯地坐在对面看着我……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纤长温柔的手指抚过发丝的感觉……还有缠绵的……吻……正直红了脸,却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微澜的温馨从唇角徐徐上扬,攀上脸颊在眼底慢慢绽开。他突然想起一首歌,在国内时曾非常喜欢的歌。淳厚的男中音娓娓唱来,我藏起来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里暖成咖啡,安静地拿给你。想着,正直不由低低地哼唱出声:“我藏起来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里……暖成咖啡……安静地……拿给你……”

      晚餐时自己尝试着做了新菜式,丹尼尔错愕地盯着盘子里形状奇怪的东西,认真地在菜里擢来捡去,然后抬起头一脸质疑地问:“你确定这东西吃下去不会死人?”

      “呵呵……”

      想起丹尼尔充满质疑又无奈的神情,正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相信自己喜欢这样的丹尼尔,虽然丹尼尔从来不跟他说他在做什么,要去哪里。这些对于正直来说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发现只要呆在丹尼尔身边才会觉得心安理得,连呼吸都会觉得顺畅。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淡忘的记忆会因为新到的欢愉而渐渐远去。慢慢的,享受幸福与快乐,逃避悲伤与不幸,填补内心空白的情感便成了一种习惯。

      赵保良已经有三天没来上学了。桑德拉夫人说保良的母亲打来电话为他请了病假。本想去探病的正直这才发现原来赵保良的家是在法兰克福,他因为要在伊德斯坦因中学上学,所以才跟父亲一起住在工厂的宿舍。而自己根本不知道保良家在法兰克福的确切地址。

      也许可以从教务处问到保良的地址。

      突然,正直在虹吸式咖啡壶里看到一双变形的眼睛,一双色眯眯的深咖啡色丹凤眼。他吓了一跳,坐直身体。

      “加……加西尔,你怎么会在这儿?”

      加西尔不知何时坐在正直对面,他的下巴抵着桌子,红色的卷发委散在桌面上,整个脑袋就像凭空从桌子里长出来似的。他眨了眨涂了深蓝色眼影的眼睛,嘟着艳红的嘴唇,纳闷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沈正直瞥了眼放在冰箱上的台历,今天可不是周末,最近德瑞克兄弟经常来,但几乎不会在这里过夜。加西尔现在在这里……这么说,他们两个昨晚都没走?加西尔一直……和丹在一起?加布里不会做什么,可加西尔就不好说了。自己哥哥的床他都会上,他昨晚该不会也会爬上丹的床上吧?丹也会和他做那种事吗?或者加西尔会更加主动?

      这种念头毒蛇般钻进正直的脑海,冷湿粘腻的感觉自胃中升起直堵到了喉口,对面这张浓妆艳抹的脸让人感觉非常不爽。正直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加西尔已经来到他面前。加西尔凑到正直眼前,一字一顿地说:“你的表情很可怕,正直。”

      不错目直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潜意识里的危机感让正直本能地站了起来:“你随意,我要去上学了。”

      加西尔看着沈正直由红转白的脸,突然很恶劣地笑了。他的笑容跟某天晚上的笑容如出一辙,正直觉得脖子后面的一缕毛发“噌”的竖了起来。就在正直想要逃走的时候,加西尔一把拉住正直的胳膊。来不及惊呼,沈正直被他拉了一个跟头,整个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还没等反应过来,加西尔的身体就狠狠的压了上来,娇柔暧昧的声音低旋在耳畔:“你真是太可爱了,我的小正直……让妈妈好好爱你……”

      “加西……别……别这样……”全然不理会正直的反抗,加西尔的唇瞬间夺走了呼吸。温热滑腻的舌急切的寻找着,终于找到猎物,紧紧地缠绕不肯放开。正直浑身一震,他的吻和丹尼尔的不同。丹尼尔的亲吻带来的是无法形容的震撼,电流一样颤抖,一阵眩晕的感觉……那种晕晕的感觉让人非常受用。加西尔的吻不一样,让正直觉得恶心。

      当咖啡香侵入鼻腔的时候,丹尼尔刚刚上床不到两个小时。他睁开眼,散乱的金发遮住了眼睛,遮住眼眸深处的一丝倦意。加布里他们三个人昨晚忙了整晚,将房子周围的摄像头重新定位,以交叉定位的方式尽可能减少死角。

      重新设定的方位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如果他再次出现一定会露出马脚。丹尼尔想着翻身坐了起来,点燃香烟。我不相信那是正仁,如果是他为什么不在我们面前现身?他在隐瞒什么?或者他在逃避什么?如果只是相像的某人,那么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到底疏漏了些什么呢?还有那个卡尔赵……事情好像有点儿偏离……

      “丹……”正直无力反抗加西尔的“热情”,救救我……他在心里拼了命地呼喊。

      刚走到楼梯口的丹尼尔听到了正直微弱的呼唤,他连想都没想,一手撑着楼梯纵身跳了下去。双脚刚刚落地,旋即一个漂亮的转身直奔厨房。

      就在加西尔的爪子伸进正直衣服的同时,加西尔突然离开了正直的身体。沈正直用手肘半撑起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加西尔被扔出厨房撞上了对面的墙壁。

      “你想谋杀呀!”加西尔在门外鬼叫,伴着什么东西被砸坏又落在地上的恐怖声音。

      丹尼尔全然不理会加西尔,他蹲在正直面前,冰一样澄澈的蓝色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我的小骑士,不可以背着我做这种游戏……”

      本来正直是满怀感激想要道谢的,要知道看到丹尼尔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瞬,正直差点儿就哭出来了。可,可,丹尼尔居然说自己背着他干,不对,是做游戏?!我背着你跟别人……做游戏?!你把这当做游戏吗?我们之间也是游戏吗?沈正直冷着脸推开丹尼尔伸过来的手,冷冰冰地说:“不好意思,我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

      “呃?”正直刻意加重的语气让丹尼尔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原来正直是如此在意自己的话。无论是以前关于咖啡的承诺,还是现在关于“游戏”的论断,正直眼睛里的希翼、失望、冰冷无一不在表明他的心境。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保守的秘密,就算是缄默不语,指尖也会泄密,每一个毛孔都会诉说。更何况加西尔一而再、再而三地“侵权”行为让丹尼尔有了种危机感。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正直吃干抹净,尽快印上自己的记号。值得庆幸地是丹尼尔不是加西尔,关键时刻他明白现在表明自己的立场,远比抱着正直上床更重要。

      “我收回刚才的话。”丹尼尔正色道,“我喜欢你煮的咖啡,我不喜欢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想要继续那天的事情……我说过的这些全部都是认真的。”

      刚刚还在吃味儿的正直这回掉到了西伯利亚冰川,很少在丹尼尔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神情,那对蓝眼睛里的冷冽让他惊愕不已。他傻傻地坐在原地,看着丹尼尔站起身,“我再次为刚才的失言道歉,我并没有把我们之间的事当做游戏。”说着,丹尼尔居然就这么走了出去,留下正直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板上。

      直到加布里埃尔出现在身边,拉自己起身,正直才回过神儿来。

      “他……生气了?”

      加布里埃尔耸耸肩,好像思空见惯似的,“加西尔还活着,至少说明丹的怒火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他突然垂下眼帘,俯视着正直,一抹耐人寻味的奇怪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是认真的,一旦他说喜欢就是认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正直觉得加布里埃尔好像叹了口气,他的目光中有种令人心疼的东西一闪而过。

      不过,正直该担心可不止这一点。

      “你可要小心了,别受伤才好。” 加布里埃尔意味深长的这句话才直正吓着了沈正直。

      别……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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