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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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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韩静静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口袋里安静躺着一封折叠过的信件,信手涂鸦的手绘信封,上面清秀飘逸的字迹明显写着她的名字,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写收信人地址。
韩静静飞奔出教室,跑向校门。刚晃出大门迎头看到接她的继父,手里推着老式飞鸽牌自行车,在一堆豪华私家车中分外显眼。
她放慢脚步,低着头走过去。继父轻声问她,学习怎么样?零花钱够不够用?有没有认真听课?她都安静地一一作答。跳上继父的车后座,她心神不宁,将手伸到衣袋里,牢牢抓住那封信,心里反复的想:这信到底是谁写的?
寻常人家的三菜一汤,有鱼有肉,也算丰盛,可韩静静吃得囫囵吞枣,放下筷子和妈妈、继父道了声“慢用”便急急忙忙跑上楼。
韩静静反锁了卧室的门,躺到床上,掏出那封信放在手中仔细观察,信封的边缘被她手心的汗粒浸湿了,留下灰色的指纹痕迹,她皱着眉伸手擦了擦,没有擦掉。接着满心遗憾地去摸上面的字迹。字是用黑色碳素笔写的,一笔一划清晰有力,在最后一笔上总会出现轻微的停顿,好像书信人不经意间的颤抖。
韩静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裁开信封,从里面滑落出一张单薄的信纸,纸张带着一种清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却莫名让人感到疏远。她搜肠刮肚想了很久就是记不起这种味道到底是在哪里闻过。
信纸上的字迹和信封上的一模一样,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却唯独只有一句话:“永远不要和顾星诺说话。”
顾星诺是谁呢?她明明不认识。
韩静静将那封信折叠好,放回信封,锁到抽屉里,然后拿出书包里的课本开始复习,可她就是无法将全部心思放到课本上,脑海中总会无缘无故蹦出那句话:永远不要和顾星诺说话。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总想着陌生信件的事,以至于第二天上学迟到十分钟,被班主任逮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训斥一通。她却丝毫不沮丧,因为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她拥有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就像拥有一座遍地黄金宝藏的金银岛。
但是现在无暇胡思乱想,再过两个月就是中考,她的成绩算是中等,要考市重点中学异常吃力,她知道像她这样出身卑微的农民阶层,跳出农门的唯一方法就是好好学习。于是,她开始早出晚归没日没夜的看书,连中饭和晚饭都是端着饭盒在教室里直接解决,慢慢便淡忘了那封信件。直到最后一次模拟成绩公布,她才长长舒口气。
全年级排名第三十六,进步十五名,这算是对她一直以来默默努力的报酬,可再顺着名单仔细往下看,排在她名字后面第三位的赫然是顾星诺!
她瞬间又回想到那封信,原来真有顾星诺这么一个人。她毫不犹豫地掏出纸笔将顾星诺所在班级记录下来。
下课铃声响起后,班上的女同学们聚在一起聊天,当时她也在附近,话题无非是异性。要么是帅气的男同学,要么是新来的年轻男教师。有人提到隔壁班的顾星诺,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顾星诺这人怎样呀?”
她们都被她吓住了。韩静静相貌平庸,性格孤僻,很少说话,也不爱搭理人。突然主动问话倒叫她们手足无措,那个年纪稍长的女生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接话说,“顾星诺是三年五班的体育委员,打篮球非常厉害,人长得就像杂志里的男模特似的,要多帅就多帅,家里条件也好,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下次他打篮球,我们带你一起去?”
韩静静知道她是出于好意,最后还是拒绝了。她不要像她们一样为一位异性发花痴。可是中午休息时间,韩静静没有一如往常地待在教室中学习,亦步亦趋跟着班上的女同学埋头跑到操场,睁着眼四处眺望,生怕会错过什么人。
偌大的篮球场上十几个高大男生围着一只篮球转悠,奔跑或抢夺,目的是将篮球投进篮筐。
这时身旁的女同学拍她肩膀,指了指篮球场上一位穿着纯白运动衫、挥汗如雨的男生说,“喏,那个就是顾星诺。”
球场上的顾星诺一袭短衫短裤,腰间掐着篮球横冲直撞,头上蒸汽机似的直冒汗,跑得却是飞快,像奋蹄扬鬃的汗血马,个子出挑,面容俊秀,笑容明朗,让韩静静不禁为之一呆。
“怎么?你认识顾星诺吗?”
韩静静赶紧摇头,讪笑道,“不认识,听说过他名字。”这个顾星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为什么书信人让她永远不要和他说话呢?
转眼到了六月,韩静静告别初中生活,转到重点中学。因为路程较远,妈妈和继父商议着让她住校,交完学费便带着她去超市采购几样简单的日用品。之后漫长的暑假,她没什么朋友,只好一人闷在家看书。
高中生活还和初中一样,她依旧木讷,不喜说话,异常安静,人缘不太好,暗地里被人起了绰号叫“书呆子”。好在成绩出色颇为老师心喜,做了语文课代表,总有人向她提问功课,或借她的笔记本抄,因此她的生活也不算寂寥。只有在班级集体活动,比如几个男生和女生组队去玩CS,叫上她时,她不应。或课后女同学们讨论韩国男明星“玄彬”和“元彬”到底哪个比较帅时,她插不上话。
这天她趁着中午休息时间爬到顶楼的阳台,看着满眼的绿色,心事无端惘然,只觉得茫茫人海连个能够听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忽然间便想到纳兰容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容若二十二岁考中二甲,为康熙破格录取,仕途一帆风顺,父亲更是权倾朝野,这一生什么都不缺,却抑郁忧愁、心境悲伤,以至英年早夭。
正自叹息,忽然身后有人说,“休息时间还在努力学习,你真用功啊。”
韩静静被吓一跳,转过身便看到顾星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嘴角微含笑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意识到处境尴尬,她一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我上来玩玩啊,这是你家地盘吗?”顾星诺微微笑着,坐到她身旁,“要不我事先和你报备一下?”
韩静静愣了一下,低垂着脸,“不要。”
“你做什么功课呢?能给我看看吗?”
韩静静还未来得及点头,手中的记事本便被他夺了去。
“纳兰容若么?”他翻看第一页正是她手抄纳兰诗词的地方。
韩静静脸上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是古诗啊。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满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嘛。谁都知道容若视妻如知己,却早年丧妻,这也难怪他一生抑郁。”声音略微一顿,朗声念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他目视前方,轻轻背完,声音是那么温柔动听。宛如春风,吹皱一池春水。
韩静静抬起头看他,表情很是刮目相看。挠头尴尬地笑,“其实纳兰诗词挺好的……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以前见过你。”真是前言不搭后语。
顾星诺转过头去,望着她,“我知道啊,你就是那个来看我打球却中途逃走的观众。”
韩静静更觉尴尬,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对篮球不太懂。”
顾星诺点点头,温言道,“我理解,不过你能来看球,我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