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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序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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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路云平醒过来,发现还摊睡在沙发上,不过身上堆着鸭绒被,茶几上放着热水,里面的红枣已经泡烂了,丝丝絮絮的浮着些枣肉,喝一口甜丝丝的还带着枣香。
黎晖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赶着路云平去洗脸刷牙。路云平心里有些不舒服,昨晚的事情在他那里还没有过去,可是在黎晖这里似乎已经云开雾散了,这种感受并不好,但路云平却说不出来什么。
从卫生间出来,转了两圈没看见黎晖,去厨房也没见火上煮东西,
“你在哪儿呢?也不做早饭。”
黎晖的声音从阳台传过来,
“想吃什么自己出去买,顺便给我也带一份。”
“操,我才是客人。”
路云平推开阳台的门,黎晖正靠在花架上抽烟,是那种薄木条和铁丝搭的简易花架,下面一大盆土,到了冬天上面只剩一些枯黄的藤蔓,也看不出养的是什么。黎晖就懒懒靠着,半眯着眼,好像没睡醒,路云平心里突然就舒坦了,昨晚他也没睡好吧。
“你不是说一大早有事情吗?”
黎晖斜了他一眼,
“你睡得像个猪,死活不起来,我怎么走?”
“你走你的,留我在家怕什么,你这家里……”路云平回头隔着纱门,指了指那些80年代已经褪色的组合家具,
“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我偷得。”
“有,我床头柜里有存折。”
黎晖说完,自己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人就是这样,已经大了,甚至已经老了,刹那间却总能露出少年时的风貌,路云平看着黎晖的笑脸,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注意到黎晖,就是这样的笑脸,也是这样的姿态。
那一天,路云平回想,也许是下午五点多吧,因为那个时候他才会站在阳台上烤馒头片。夏天总是阳光明媚,他和往常一样,把干了的馒头切成薄片,在阳台的蜂窝煤炉子上摆上小平底锅,把馒头片挨个码好,然后就撑在阳台上发呆。
那时,老爸已从黄河制造厂停薪留职出来,和一群人去东北倒腾皮货,家里就剩下路云平和他妈两个人,路云平在黄河中学读初三,因为算是厂里子弟,所以没什么升学压力,每天放学的重要功课就是烤馒头片。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因为家是临街一楼,过来过去熟人很多,又不敢抽烟,怕被告状,那就免不了要挨一顿老娘的鸡毛掸子,路云平百无聊赖撑在阳台上发呆。
“同学。”有人站在阳台外叫他,那时不流行全封闭,就半截砖头垒着。路云平在发呆,被叫时吓了一跳。
“同学,能让我就个火儿吗?”
路云平瞅着他脸熟,但是叫不出名字,毕竟搪瓷厂上千号住户,也不是各个都那么熟悉,
来的人自来熟的开了阳台门进来,端起平底锅,就着炉火燃了一支烟,然后冲路云平点头,
“谢啦。”
路云平盯着他胸口的校徽,
“你也是黄河的?”
那人低头看一眼,笑着把校徽摘了下来,
“哎呀,差点忘记了。”
陆云平还想问,外面一阵自行车铃铛响,很清脆,有人叫,
“小晖!”
路云平闲着无聊,就看那两个人站在院子口的刺槐下说话,其中一个脸上打着斑驳的阳光,斑斑点点的,他穿着白色的衬衣,下摆有些长,风一吹就荡起来,一同的还有他脸上的笑容,他吸着烟,偶尔塞在对方的嘴里。
路云平在心里搜寻着‘小晖’这个名字,但是一无所获。
这便是路云平第一次见到黎晖时的样子,那时他才15岁,黎晖也不过16岁的年纪。
经过这一次,两人再见面就会点头打招呼,渐渐熟络了,才知道俩妈居然在同一个车间工作。黎晖的父亲因为肝炎很早就过世了,厂里照顾他,才送到黄河厂去读书,他和路云平不同班。两个班也不在一个楼层,所以之前只是面熟,却不认识。
黎晖很喜欢找路云平抽烟,那时抽烟的秘密场所很多,为了节省时间,大部分男生都在卫生间。黎晖却发现了新地方,就是行政楼五楼的走廊。五楼上都是各个教研室活动的地方,只有周三下午才偶尔有人,平时冷冷清清,因为是顶层就更少有人过来。走廊尽头很多烟头,想来是教研室活动时,男老师们留下的,刚好为黎晖他们打了掩护。
路云平发现黎晖是个很特别的人,和其他同学不一样。
比如说,黎晖身上从来不带火柴,搞得路云平每天身上要揣两盒才觉得踏实,可是分给了黎晖,到下一次抽烟时,哪怕只间隔了一堂课,黎晖还是没有火柴;再比如,黎晖的朋友很多,但是黎晖每次抽烟都喜欢叫路云平,可也并不是自己叫,总有人传话,而且每次都是女孩子,搞得有一阵子大家见了路云平都一阵哄笑;还有,更奇怪的是,他几乎没见过黎晖拆烟盒,那烟拿出来总是只剩下三五支,最多也不过半盒,而且盘子零零总总,有时是大雁塔,差的时候黄金叶和羊群也有,更多的时候是金丝猴,最让黎晖诧异的是,有一次一包烟里竟然有四个牌子的烟杂放在一起。
路云平问他原因,黎晖只是笑,问急了就给他一拳,
“日,有的抽就抽,哪来那么多屁话。”
后来,大家都知道那些女孩子是替黎晖在叫路云平,便有人私下劝他,不要和黎晖走的太近,路云平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啊,黎晖那小子是个混的,从金康路到金花路,再到长乐坊,整个东郊都是混的开。他是红人,仇家多,你少和他搅合在一起。”
路云平听后很不以为然,什么红人,不过是吹的吧。看黎晖那瘦瘦弱弱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混的。后来抽烟的时候,他就盯着黎晖一直看,发现黎晖不但瘦,而且很白,脖子细细的,肩膀薄薄的,不笑的时候有些冷漠,一笑整个五官就灵动起来,而且很喜欢发呆。他和黎晖抽烟的时候,其实不怎么聊天,就是默默个抽个的,黎晖话不多,就看着窗户外面发呆。
“我听人说你是混的。”
黎晖挑着眉毛看他,
“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一下,说你是东郊的红人,难道是真的。”
黎晖噗嗤一下笑了,伸手勾着他的脖子,
“有事要求哥哥给你帮忙吗?”
“滚□□毛,给谁当哥呢。”
路云平还真不怕他,黎晖揽着他不放,不过神色正式了很多,
“嗯,红人什么的都是瞎说,不过有什么事就和我说,绝对帮忙,后退半步我就是个怂人!”
路云平没把这话当真,结果不久就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