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归处》奚木离

25、第二十三章

　　“小夜！”流火手脚发颤的扶住高仓夜，脸色惨白，“怎么会这样……今天明明不是月初的，”

　　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高仓夜按住血腥之气仍在不断翻涌的胸口，低低喘息几下，勉力撑起身子，问：“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希真小姐可否帮帮我们？”

　　希真垂下眼睛，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既然你们来这里是哥哥做的，那么，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而违背他的意愿？”

　　“如果……”喘了一口气，高仓夜继续说，“如果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希真小姐也不能吗？”

　　希真的身子一僵，慢慢站了起来，脸上透出抹悲凉来，“他的面子？他人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面子……除了那些受到天罚的人，云光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天下再大，也再也没有他了。”

　　眼前已渐渐发黑，撑着最后一口气，高仓夜艰难的喘息说：“……他还活着……希真小姐，他还活着……”话音刚落，人便昏厥了过去。

　　希真怔怔的愣在原地，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淡去，只有她的那句“他还活着”。她猛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抓住高仓夜垂下的手腕，叫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他还活着’！”

　　“你放开她！”流火红着眼睛甩开希真的手，“你不许碰她！”

　　希真这才蓦然清醒，眼前的人闭着双眼，身体软软的靠在流火的身上，显然是昏过去了，不禁蹙眉，“她怎么了？”她蹲下身体，“让开一点，小鬼，我来看看。”

　　流火被她那声“小鬼”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但是他知道，希家祖上司药，虽然医术上比不上云鹤婆婆，但是现在只有她能看。只好愤愤的瞪了希真一眼，往旁边让了让。

　　希真并起双指放在高仓夜的额头上，闭目凝神，脸上疑惑之色越来越重。“她这是受了刺激以至沉珂多年的伤势发作，这是灵术反噬造成的伤。她是谁？”她看向流火，“她不是竹雅，竹雅根本没有不会能够造成这种反噬伤害的灵术，她也没有这种能力，她到底是谁？你叫她‘小夜’。小夜、小夜……”她喃喃低语，眸中满是犹疑不定，突然，身子一晃，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说，“她是夜璃，她竟然是灵主夜璃。”

　　流火抱着高仓夜，没有看希真，也没有说话。

　　“她如果是夜璃，为什么会是一副竹雅的样貌？”希真不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说他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流火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小点声。”

　　希真顿了顿，竟真的不再说话。沉默片刻，她起身走进内室。内室靠墙的一拍架子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她翻检了一阵，终于找出一个瓶子，抓在手里跑了出去。

　　“我虽然解不了她身上的反噬，但是这可以缓解她的伤痛。”希真将药瓶递出去。

　　流火侧身避过，抬头看她，“你是希家的人，我为什么要信你。”

　　希真的手顿在半空，半响，缓缓收回。

　　耳边似乎有很多声音，却又什么也听不清分不明，只有那无休止的疼痛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劈头盖脸的向她扑来。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如潮水般退去，衣裳已被汗水浸的湿透，身上也没有一丁点的力气。高仓夜疲惫的睁开眼，看见流火、幸村和柳生皱紧了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就连希真也蹙着眉心，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微微弯了弯唇角，她低低说：“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希真小姐。”她抬眼看向希真。

　　希真的呼吸急促起来，“你说他还活着，这是真的吗？”

　　“是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们……”高仓夜看向幸村和柳生，“他们是他的朋友和同伴。”

　　希真转头看了看幸村和柳生，嘴唇动了动，说：“……哥哥他们做事不会失手，当年他，分明……”希真的声音低了下去，抬眸目光复杂的看向高仓夜，“你用了分灵术，是吗？”

　　高仓夜无声微笑，并不说话。

　　“如果是分灵术，为什么你还能活着？”希真摇头说，“云光从没有使用分灵术后还能够活下来的人。”

　　“是啊，为什么呢？”高仓夜无力笑笑，“也许是上天还不愿意要我吧。”

　　希真静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又把手中的药瓶递了过去，“这个虽不能治愈你反噬留下的伤，但至少能让你好过一些。”高仓夜点点头，伸手接过药瓶。

　　“小夜！”流火急忙按住她的手，一脸的不赞同。

　　高仓夜握住他的手慢慢拉开，把药丸倒出来，正要吃，希真说： “……你不怕吗？不怕这是假的？毕竟，我是希家人。”

　　“我怕呀。”高仓夜淡淡笑笑，把药丸放进口中。

　　“那你还……”希真愕然。

　　“我只是相信他。”高仓夜看着希真的眼睛，轻声说，“因为他曾对我说过，‘希真小姐生在希家，可惜了’。他一直都信你，而我，则信他。”

　　希真的身子颤了颤，脸上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慢慢低下头去，“他现在好吗？”

　　“好……他有疼爱他的父母，有互相关爱的兄弟姐妹，有能够一起成长的朋友，也有可以不断追逐的梦想。他可以自由的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再没有饥饿，没有利用，没有胁迫，没有争斗，也没有牺牲。”

　　“真好……”希真轻喃。

　　“是啊……”高仓夜微笑，“所以，希真小姐你能帮帮我们吗？帮我们解开这开这个法阵，或是告诉我们解开的方法吗？”

　　希真没有回答，注视着高仓夜问道：“你这幅模样，是因为离魂珠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仓夜垂下眼睛，低声喟叹，“这个说来话长了。”

　　“那就慢慢的说。就像我之前告诉你一样，轻轻楚楚的告诉我。”希真说。

　　高仓夜静默了一下，点头，“好。”

　　“当年，我用了分灵术没有死，沉睡十年之后醒来，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虚境的结界有裂痕。我本以为这是分灵术造成的，但是细细查看之下，发现这裂痕很深，且沿着忘魂川一直到其他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结界保护，其间由忘魂川连通。结界出现裂痕很容易打破世界之间的平衡，造成空间的扭曲和混乱，并且时间久了，忘魂川上经年不散的执念也会化成怨灵四处游散。结界必须要修补，修大人无法脱身，只能我去，而且这一切还要瞒着长老院进行。只有用离魂珠，让我换一个躯体，可是我们找不到合适的人。这时，竹雅找到我，说她愿意用离魂珠与我交换身体，并承诺愿意代替我暂守神殿，以瞒天过海。”

　　“三年前，我去修补最后一个有裂痕的结界，却意外的在那里碰见了他。”高仓夜轻轻咳了咳，“送他离开云光，我从没有想过要去看看他在哪里，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找他。即使后来重新见到他，见他过的很好便也放心，决定等结界修补完毕后就回云光。然而，一年后，当我离开前忍不住再去看他最后一眼时，却意外的在他身边看到了原本应该待在神殿的竹雅。”

　　希真大吃一惊，说：“没有破空术，她是怎么能够离开云光的？”

　　“是呀。”高仓夜叹息，“我和大人都很好奇，整个云光只有灵主和灵主的契约之人能够修习破空术，竹雅不会破空术又怎么能够离开云光？更何况，是从大人眼皮子底下的神殿消无声息的离开。”

　　“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不，希真小姐，这一点上，您的兄长也坐到了。他是和竹雅一起从云光消失的。”高仓夜看向希真，不动声色的端详着她，“他们双双消失，紧接着竹雅出现在他的世界，这令我不得不担忧，便也在那里留了下来。我和大人查不出他们是如何离开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您的兄长和竹雅早有联系。”

　　“既然你找到了竹雅，为什么不用离魂珠换回身体？”

　　“为了不打草惊蛇。”高仓夜说，“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他，那么少了一个竹雅，还会有其他人。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反而不用灵主的身体，可以让我专心的做更多的事。希真小姐，您兄长的手段您应该明白，我实在不能冒险，我必须要离开这里。如果我猜的没有错，他……恐怕已经出事了，所以希真小姐，你可以帮帮我吗？”

　　“这么做，值得吗？即使离开了这个法阵，你也还是要用破空术才能回去吧。可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还有多少力量可以用？你能够容忍竹雅顶着你的模样这么久，想必也是不打算让他知道真相，那么你，这么做值得吗？在他危难的时候救他，然后看着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值得吗？”希真看着他低语。

　　苦涩笑笑，高仓夜问她：“那么，希真小姐又是否值得呢？”

　　“……你说什么？”希真匆忙移开视线，脸上显出一丝慌张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心中有些悲哀，高仓夜难过的仰起头，“其实原本我也不敢相信，毕竟……他们终归还是你的亲人。可是，即使如今长老院再怎么没落，百年存在的势力也不会那么轻易消散，不然，大人也不会那么举步维艰。你是希家的女儿，是贵族里最尊贵的小姐，我实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人可以避开希家对付你……”话音顿了顿，而后她继续说，“这个法阵困住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你。并且，这屋子里的每一处，每一样东西——从南郡的鲛纱到北地的血珠，甚至连那虚延草——无不珍贵。从一开始我就有些怀疑的，只是我……始终不敢相信……”

　　希真垂着眼睑，用力的咬着唇，放于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微微的发着颤。高仓夜叹了一口气，略微吃力的挪了挪，倾身上前，抬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紧紧握住。

　　希真猛地一抖，倏地挥开她的手，站起来转身跑进了里间。

　　流火匆忙扶住她，“……小夜，她会帮我们吗？”

　　高仓夜垂下眼睛，淡淡道：“她会的。”

　　从看到那些画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希真始终没有放下他。希真不一定会帮她，但一定不会弃他于不顾。

　　而她，则需要时间来让她对希真说的那些话在她的心里慢慢发酵、膨胀，让那始终不能忘怀的情谊成为最后的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