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别惹火》墨妤

2、【大姨妈】

　　往事不堪回首。
　　唐铮铮想，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一定不会在大冬天里贪吃冰......

　　是的。那是她人生中最神奇最犀利的一天。
　　她怎么也想不到因为一时贪图嘴上的刺激，肚子会在她刚上公交车时闹腾起来。她捂着肚子，额上早就布满虚汗，一忍再忍，还是撑不住下了车。
　　大冷天里，冷风呼啦啦地吹。唐铮铮的身体忽冷忽热，步履维艰地走在这陌生的异乡。
　　她刚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老城区又大多是待拆的旧房，这样的天气，路上走动的人都没几个。她一路走一路找也没看见公共厕所那几个字样，最后只好咬咬牙走回家去。幸好她只坐了一站，不然她真有可能就地解决......
　　捂着肚子一步三挪，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唐铮铮实在是憋得不能再憋，只好厚脸皮借了一楼林爷爷家的厕所。一边努力提气回答林奶奶关于她“气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的问题，一边用最快速度挪进厕所。
　　一进厕所，表情就彻底崩坏。
　　唐铮铮再也忍不住了......(+﹏+)~

　　五分钟后，唐铮铮体内的冷热两股势力终于有所消停。她长长吐了口气，在这个过程艰苦而卓然的解放运动中，她深刻感觉到自己的耐心和忍功得到了不止一个层次的升华。
　　清清嗓子，打电话给实习公司请好假，她继续撑着下巴细细回味刚才的凶险时刻。

　　然后，她听见一阵轻微的响动。循声望去，贴着窗花的玻璃窗被人从外面推开，先是一只手，紧接着是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的脸。
　　男人在看见座便器上精神萎靡的唐铮铮时，也是吓了一跳。但下一秒还是不动声色地爬了进来，并迅速关上窗户。

　　......

　　唐铮铮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耳边是那个男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也变得紧张紧绷起来。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破窗而入的人。他此时背对着她，黑色连帽衫搭一条牛仔裤，整个人靠墙站得笔直，神情专注地看向窗外。握枪的那只手一直都在剧烈发抖，她看见他的手指往枪上用力扣了扣，整只手青筋暴露。

　　趁现在......唐铮铮双手紧紧抓着裤子，刚一挪动屁股又坐了回去。
　　天可怜见，她多想大吼一声然后光速提裤子逃跑，可....她的肚子却仍在欲罢不能。
　　“先...先生......”
　　不管怎么样，她正处于重要时期，不能被人打扰才行......

　　手枪应声对准她的方向，男人迅速转过头，沉声命令：“别出声！”
　　唐铮铮捂着嘴冲着他的背影拼命点头。
　　这样不知对峙了多久，也许只是小小一会儿。唐铮铮一边与自己的肚子做抗争，一边又不得不牢牢盯紧眼前这个陌生男人，深怕他一回头将她杀了泄愤......
　　她犹自想得凄苦，没发现男人一直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转过头正要与她说话，却突然想到如今这个尴尬的情况。刚偏过去的头又迅速偏了回来。
　　“你...好了没有？”他抬手捂起鼻子，难得的皱起眉头。

　　“很...臭？”唐铮铮闻言浑身一抖，望着他一副憋闷的表情，脸早就红得不行，她自己的味道她自己知道......四下瞄了瞄，怎么没有个空气清新剂可以朝他喷一喷......唐铮铮缩着身子羞赧地只能一个劲儿地心里默念“闻不到闻不到闻不到......”

　　“......”
　　“呵呵......”

　　好尴尬。

　　“先生......请问您能否出去一下......”她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一些委屈一些。
　　男人的眉越发皱的厉害，果断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
　　“可，可是，您在这里，我我不方便......”唐铮铮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事实上她早就已经开始掉眼泪。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这么崩溃过，这次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男人沉默一会，抬腿走到角落，背过身捂着鼻子冲她说：“快点。”

　　......“快点”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快点解决好让位给他。还是让她快点好送她安心上路......
　　“您您也要上厕所......吗？”她决定还是求证一下，不然他为什么还不离开？
　　却被他阴鸷的眼风一扫硬生生地闭嘴。

　　她偷偷打量着他的背影，刚才他站过的地方已经有了许多血......
　　唐铮铮暗暗心惊，他果然是个不法分子。

　　男人早已等得不耐烦，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愿原路爬窗出去也不愿待在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可他知道按毒蛇一派的作风，他此刻应当还在这附近。他垂头看着手中仅剩一枚子弹的枪——他只有一次将对手一击毙命的机会了。
　　手指越发的不受控制，毒蛇的药果然凶残......
　　他试着动了动整只手臂：子弹应该打得不深，但位置却很危险。
　　脚上也受了一枪。

　　所以现在，他绝对不能出去。
　　随手抓起地上的脸盆冲着墙壁敲了敲，“快点！”

　　唐铮铮被他突然恶声恶气的样子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是否丢脸难看，迅速解决整理完毕，迅速起身。正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逃开。身后那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去哪里？”
　　唐铮铮的手已经触到门把，又堪堪收了回来，她回头冲他狗腿似的笑笑：“回家。”
　　男人看了她几眼，“过来。”
　　“......”
　　重新举起枪，“过来。”
　　“哦哦，好的。”唐铮铮立马应声，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随手搭上她的肩，顺便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到她身上，继而命令：“扶我起来。回家。”

　　额......
　　如果她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那回的应该是她的家吧？
　　——她的家！

　　唐铮铮再度触到门把的手抖了抖，她扯扯唇角，“这...我家不好...”
　　不等她说完，身旁那人已经再度拿起枪，这次是直接堵到她的脑门。
　　唐铮铮赶紧噤声，做了个让他冷静的手势，然后拼命点头。

　　这时，刚刚听到脸盆响动在前头做着早餐生意的林爷爷走了过来，敲了敲门，扯着嗓子问：“铮铮啊，刚才什么响了，你奶奶让我来问问？”
　　“啊，没没事。是我不小心踢到了脸盆。”
　　“哦，没事就好。”

　　唐铮铮侧耳听外面没了响动，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艰难地闪身上了楼道。
　　她住四楼，是这幢老房子最高的一层。等她到了家门口，男人的身体已经整个扑在她的背上。好几次压得她眼前一黑，差点脚底打滑滚下楼道。“先生......能不能腾点位置，我好热，让我...让我喘口气......”
　　她快被勒到断气了。

　　男人缓缓抬起眼皮，将她推开了些。身体失去支撑，直接迫得他跌坐下来。枪也随之被甩到远处。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拼命呼吸新鲜空气的女人，女人倒也乖觉，立马走过去将枪捡起来递还给他。
　　几近正午，冬日的光线含蓄地铺陈在他脚下，他试着摸了摸脸上的阳光，却只摸出一手的冷汗。女人蹲在他身旁，粗喘着气等着他伸手接过枪，才讨好地咧着嘴笑笑。逆光的角度，笑容却真挚温暖。
　　倘若，她捡起枪的那刻就迅速对准他的话......男人眯了眯眼睛，即使如今脑子已经越来越混沌不清，但他也必然会亲手杀了她。

　　等缓过气，唐铮铮将他扶进屋内。
　　之后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男人自顾自地开始清理伤口。
　　拉链一拉到底，丢开外套，只余一件黑色背心。将裤管高高挽起。
　　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偏头冲着后肩抠了抠。似乎是够不到伤口，他停下来，冲她点点下巴：“过来。”
　　唐铮铮接过匕首，愣愣地看着他。
　　“帮我把右肩的子弹取出来。”

　　唐铮铮的手在抖，她鼓起勇气朝着伤口比划了很久，还是下不去手。“不行不行，我不敢。我只在学校学过一点包扎，我真的不会取子弹。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他猛地握住她拿刀的手，目光专注：“只有这一个选择。”顿了顿，他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发顶，轻轻地安抚：“我看不见后面的伤口......求你。我不杀你。”

　　唐铮铮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当时是那句她期盼已久的“不杀你”的承诺让她有了勇气，还是因为他说“求你”时目光中毫不掩饰的小动物般的脆弱可怜激发了她的母性以至于能够让她痛下狠手。
　　取出子弹的那一刻，她握着匕首的手都是麻的。

　　男人拿过她手里的匕首，刚刚她在他后背动手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他估计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糟糕的决定。
　　——放任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接近自己的身体，并且她的手全程都在颤，那种锋利的刀口深扎进肉里还来回移摆的感觉真是......令他牙齿发痒的厉害！

　　“去买些我能用上的药。”翻了翻衣服，找了个揉得皱皱的纸币团扔给她，“快点回来。”
　　他突然受不了她呆呆的目光。脚上还有粒子弹需要取，还是让她先出去好了。
　　眼不见心不烦。

　　唐铮铮硬声出门，刚一下楼梯就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血......她怎么忘了他身上流着血呢！
　　眼看着整个楼道上都布满一串串的血滴，她只觉得头隐隐作痛。

　　所以，当他神情严肃，快要将脚上的子弹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去而复返的女人神色慌张的立在门口。
　　他动作缓了缓：“怎么了？”
　　“楼梯上全是你的血，还有林奶奶家的厕所......我怎么忘了呢？这可怎么办？”
　　“擦干净就好了。”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万一林奶奶他们有用过厕所，看见厕所里那么多的血，问起我我要怎么向他们解释......”
　　男人一咬牙，手下一用力，取出子弹。听到这里，微微一愣，继而有些好笑地望着她，“四眼青蛙。你真是女人么？这么笨的问题竟然也问得出口？”
　　四眼青蛙......
　　唐铮铮握了握拳，扶了扶有些滑落的镜架，顾忌到放在桌面上的那把枪，决定对此刻斜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的男人不耻下问。
　　“就说你是第一天。自己疏忽了不就了了。”

　　唐铮铮愣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面部表情第二次出现彻底崩坏。
　　有谁的大姨妈会这么滔滔不绝、绵延“万里”的......
　　至少她唐铮铮没怎么彪悍。

　　刚搬来就给邻居留下这么不好的印象，家里又出现一个恐怖分子，唐铮铮无语凝咽。
　　她悲愤地扭头下楼，希望能在林奶奶林爷爷没用厕所之前清理案发现场。
　　她快步跑到一楼林爷爷家，绕过正在忙碌的林爷爷，直奔他们家的厕所。还好还好，没有人来过。她抓紧时间用脸盆接水冲干了地面上的血迹。
　　以为已经毁尸灭迹，却不料林奶奶迎面走来。乐呵呵地冲这个新搬来的小姑娘打招呼，“铮铮啊，肚子还痛不？下次可别再乱吃东西了。”
　　“嗯嗯，我再也不敢乱吃了，谢谢林奶奶。”
　　正要功成身退，却听林奶奶“咦”的一声，眼尖地望见了地上那一长串的血滴一直蜿蜒到楼梯口。
　　唐铮铮低下头。脑门上赫然出现了“天亡我也”四个大字。
　　是的，她只惦记着厕所的血迹，竟忽略了外面。
　　“林奶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就把这里弄干净，把楼梯也擦干净。”
　　林奶奶从起先的震惊中回过神，一挥手笑笑：“没事没事。小姑娘家的总是会犯小迷糊的。下次可别再这样了，不然得闹笑话了。”
　　“嗯嗯，谢谢奶奶。”

　　唐铮铮在林奶奶笑眯眯的注视下，迅速撤离现场。飞奔去不远处的药店买药。
　　纱布、绷带、白胶布、碘酒、感冒药、发烧药，加上自己拉肚子的药。
　　唐铮铮捧着满怀的药盒，一路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

　　一进门就是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屋里的帘子被尽数拉上，整个空间灰暗隐秘。她不满地小声抱怨，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走到沙发旁叫人。
　　却见沙发上空空如也。
　　帘子被冷风吹得鼓鼓的，她环顾四周，也不见半点人影。

　　他这是，离开了的意思吗？

　　唐铮铮有些讶异，后知后觉地拍拍胸脯。坐着休息片刻，之后起身去厕所打了一脸盆的水，出门，挽起袖子开始清理楼道上的血迹。
　　既然已经被林奶奶撞破了，那她想否认都不行了......